十月五号早晨,大生匆忙地跑进厕所喘着粗气跟我说:“悬哥!悬哥……”
我恼火地骂道:“日妈的,说话也不挑个地方。你没看到老子在拉屎吗?别嚼,再嚼塞你一嘴臭气。”
他慌忙解释道:“我晓得你不喜欢在茅房里跟人讲话。因为有急事,不然我不会找到茅房里来。”
我拎着裤子说道:“再急也不要在茅房里啰唆嘛!”随即便跟他跑到外面去。
“快讲吧。”我说,“老子屎还没拉呢。”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二宝又来覆釜了。”
我想,国庆节刚刚过去,这个时候他来覆釜做什么。
“你说什么?”我问道,“那小子又来了?你不会看错人吧?”
“怎么可能。”他说,“刚才我亲眼看见他走进董老师家。”说完,还指指自己的眼睛,怕我不相信他。
“你没跟他打招呼吗?”
“日妈的我不想理他。你没看到他那张鬼脸拉的比马脸还要长,我要是凑上去不是自找没趣吗?悬哥,你说他是不是因为上次输给我不服气?不会是来找我翻本的吧?”
“别做梦了!”我说,“你以为你是个人物头啊,他想打架还非得找你这么个臭蛋不可。我跟你讲,你我这辈子也别想再跟这班人较量了。”
经我一通数落,他似有所悟,说道:“我想也是。国庆节刚过,春节离得还远,一个上学的学生这个时候来覆釜做什么?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我把裤子系好,拉着他说:“别瞎猜。走,我们找他去。”
他嘻嘻地笑着说:“你不拉屎啦?”
我用指头点着他的头说:“你一惊一乍的。本来老子屎已到屁眼门子,被你个狗ri的吓得缩回去了。”
说着我便出了门,大生跟在我后面,可是刚走几步又退回去。
“你不去吗?”
大生不吭声,神情复杂地站在那里。我知道,他是怕上次的事情,二宝跟他结下了梁子。不管他,我自个向董家走去。
董家大门敞着,我三步并着两步冲进去,人影还没看到,就直着嗓子喊道:“二宝,二宝,你小子是不是来找老子打架的?”
二宝赶忙从里屋迎出来。看他一脸焦虑的样子,知道他此次来覆肯定有什么急事。
“你也真会开玩笑!”他说,“我哪有心思跟你打架呢!我现在想哭还来不及呢!”接着又推了我一下说,“我正想去外儿山上找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看来我们有缘。”
我不喜欢他这种虚伪劲,所以找不出话来回他。这时我看到桌上有一把平时董老师常捧在手里的瓷茶壶,心想里面肯定有好茶。也不管他会怎么看我,抓起来就喝。壶嘴太小,我没耐心,于是揭开壶盖,咕嘟咕嘟地咕下去大半壶。
二宝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抹抹嘴问道:“日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弄得你像个瘟神似的。有事快讲出来,看老子能不能帮你。”
之所以想帮他,是因为上次他们确实被我们搞得很难堪,因此快乐一阵后觉得对不起他,总想找个机会来弥补一下。今天他如果真有事找我帮忙,我也好了却心愿。
然而他却一个劲地叹气不回答。
我不喜欢这种不爽快的性格,骂道:“日妈的,你真像个小媳妇!有什么东西快吐出来嘛,别他m三棒也打不出个闷屁。哦,我晓得了,你是信不过我啊。好,我走,再会!”说着两手抱拳,扭头就跑。
“别误会!”他拉住我说,“不是不想告诉你,只因为这件事情讲出来太难为情,怕你知道后会笑话我们家。”
“笑你?”我说,“老子怎么会笑你呢,老子干的坏事丑事还少吗?你顶多干了点芝麻大的丑事,还抵不上老子的脚丫屎呢。快讲给老子听听,老子倒要看看谁敢使你们家出丑。不是吹,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在这些事情方面还是没话讲的。不信,你讲出来看老子能不能替你摆平。
“不是我。”他赶紧撇清,“我可没做什么丑事,而是……”他欲言又止。
这下子可把我惹火:“你是个……”我本想骂他一句极脏的话,当想到他是一个文雅人,于是换了一种口气说:“你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就不能痛快点吗?”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但是,告诉你可以,你可一定要帮我保密,能做到吗?”
“不就是闷在肚子里不往外吐嘛,这有什么难的。你不了解老子,老子可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传话筒。”
当他打消疑虑后,说道:“我相信你的为人。坐下来吧,我慢慢地讲给你听。”
接下来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榻凳上。这时他愁眉苦脸地道出发生在他们家中的所谓“丑事”。
“我姐被人欺负了。”
“欺负你姐?谁他m敢欺负你姐?怎么个欺负法?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没有躲闪,直截了当地说:“我姐被一个畜牲害了,而且还怀上了那个畜牲的孩子!”
竟有这样的事情,我震怒了。
“哪个畜牲这么胆大?走,老子跟你去捅死他。”
“这个畜牲在乡下,这会儿我们找不到他。”
“听说国家已出政策,强奸女知青跟强奸军人老婆一个样,要判重刑。你姐怎么不去告他呢?”
二宝痛苦地说:“哎!真是这样我就不来找你了!我姐说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他……”
“啊?我晓得了,你姐跟那个男人相好。假如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我去揍那个小子,这不是在犯法吗?”
“你害怕啦?看来我看错人了!”
激将法对付我很有用,我捞起袖子说:“怕?老子怕他个卵子。讲吧,你想请老子为你做什么事情?”
“别急,让你先了解一下事情的大概情况,然后我再把想法告诉你。”
接下来他把“丑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半个月来我家根本不像过日子的,全家人都被姐气坏了。我爸血压升高,头痛得不得了。我妈气得病倒在家里,已有两个礼拜没能上班了。”
“你姐呢?你姐现在在哪里?”
“姐在上海。哎,我什么都不想瞒你了。之前只是听她说,队里有个男孩对她挺不错。为此,爸妈提醒她,叫她千万不能把友谊变成爱情,否则一辈子都要毁掉。当时姐说,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呢。另外还叫爸妈别为她操这份闲心。既然姐讲的这么肯定,爸妈也就没再多问。可是姐这次回来却突然告诉爸妈,说她怀孕了,并且已经有六个月。这下可把爸妈急坏了,爸说要去告那小子。姐忙出来阻拦,说这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男孩并没有强迫她。要说责任,她自己也有责任。后来爸妈要她把孩子打掉,可恼的是姐不仅不点头,还说上海条件比乡下好,希望爸妈他们同意她在上海把孩子生下来。我姐以前很听爸妈的话,可现在不知怎得,脑子里像进水似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另外还一个劲地帮那小子讲话呢,夸他这样好,那样好,说他既是公社毛z东思想宣传队的骨干队员,又是村里的一名业余农技员。还说他虽是个农民,外形也很土气,穷是肯定的。但是,他不仅思想觉悟高,而且文化水平也不低,是她们队里仅有的一个高中生。跟他接触多了,就会觉得他内心世界一点也不苍白,绝对是一个紧跟时代步伐的革命青年。另外他为人很实在,公字当头,助人为乐,村里村外的乡亲只要遇上什么农耕上的难题,都喜欢去找他,一般情况下他都能帮人家把问题解决好。更重要的是他对她很好,什么事情都依着她。这才是她想嫁给他,并且想把孩子生下来的主要原因。”讲到这里,他深叹一口气说:“哎!看起来我姐真是铁了心!本来爸妈还想请舅舅、姑姑他们过来劝劝她,可是又怕他们听到这种丑事会笑话我们家,所以打消了这种想法。现在我家的情况是:爸妈要我姐将孩子打掉,并且与那小子彻底分开。可是我姐不但要把孩子生下来,而且决意要跟那小子结婚。如果不同意她在上海生孩子,她就到乡下去生。你看双方想法相差这么大,根本就没有协商的余地。这段时间,我们全家人都生活在争吵和愁苦之中,难受极了!”
本来我以为那一位强暴了他的姐姐,想帮他去狠揍他一顿。当听到他们完全是两厢情愿时,我泄气了。
“那你的意思呢?”我问。
“我姐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给那个江北……”
见我神色不对,他赶紧把话收住,然后重新说道:“……也不嫁给那个穷的叮当响的乡巴佬。”
尽管他后面“仔路”两个字没有讲出来,可是“乡巴佬”照样使我听了不舒服。此刻我脸已涨红,真想骂他。可他也处于不幸之中,而且又是来向我求助的。所以忍住气,和缓地跟他说:“这样说来,你爸妈就是再生气,也不好硬阻止他们两个相好啊。”
他认为我讲得不对,恼火地说:“你讲的什么呀?我姐怎能嫁给一个乡巴佬呢?我妈说,宁可让她嫁给一个上海的叫花子,也不让她嫁给一个乡下土包子。我也跟姐讲,就听听爸妈的话吧,把孩子早点做掉,千万不能嫁给那个土里吧唧的乡下人。孩子做掉后再也别去乡下了,留在上海跟我们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太过份了,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嘛,太瞧不起我们覆釜人了!尽管我火已冲到脑门,但仍然强忍着问他:“你姐又是怎么回答你们的呢?”
“姐什么也不讲,只是一个劲地哭。”
至此我全明白,他家苦痛的根源是在这个问题上观点不一致。
在上海人看来,苏北地区全是乡下,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乡下人。其实在我们这里城乡之间的差别还是不小的,这里的城里人也不怎么看得起农村人。所以二宝家发生这种事情如果放到我们这些人家肯定也不会同意。不过,绝对不可能像他这样横一个乡巴佬,竖一个土包子的,简直太过分。
我脸上被他说得热烘烘的,大脑都在发胀。在我心中,城乡已成一体,没有瞧不起看不惯农民的想法了。想到他多次侮辱我们讲的那些混账话,我嘴上在为他惋惜,心里却在为那位农民兄弟叫好。
为了报复他,我假惺惺地劝他:“二宝老兄,我常听人家讲,宁拆十座庙,不拆散一桩婚。依我看,既然你姐铁了心想把肚子里的崽子生下来,那就让她生下来吧。生下一个可爱的‘小江北仔路’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你不也就成了‘江北仔路’的舅舅吗?”
这话极度地刺伤了他,他把脸往下一拉,随即一拳向我打来。
我侧身躲开说道:“你这人真不经逗,开句玩笑就经不住了,日妈的还口口声声阿拉上海人,阿拉上海人。你们上海人都像你这么个怂样,气量这么小吗?”
他既被我羞辱,又被我数落,气急败坏地说道:“侬个小瘪三实在可恶。说我气量小,你的气量比我还小。上次我骂了你们,你就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我。给我滚远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撵我走吗?好吧,从今以后老子再也不会找你。”
我刚迈开腿就被他拉住。
我转身拍拍他说:“老兄啊,日妈的一句玩笑话就把你气成这样,今后老子还怎么跟你相处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将心比心,假如我是你,恐怕也会光火。”
接着我跟他说:“二宝兄,我们长话短说吧,你到底要老子为你做什么事情。我这个人你也晓得,除了两只拳头,其它屁用不值。有动拳头的事情你就跟老子直说。与拳头无关的事情,请不要放屁。”
他平缓了一下情绪说道:“我想请你跟我去干一件危险的事情,你愿意吗?”
我知道,他大老远跑来找我这么个混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因为我除了打架,其它还有什么本事。
危险?危险到什么程度?最近我刚刚有所收敛,才让母亲的眉头稍微舒展一点。可现在要我去玩命,我犹豫了。面对他期待的目光,我脑子里在反复斗争……可最终还是被我所信奉的江湖义气左右了,答应了他。不过,我也向他开出几个条件。
“愿意是愿意,”我说,“但是有一个不打,两个不去。”
他迫不及待地回道:“什么条件我都依你,快讲吧。”
“不打骂女人,不杀人放火,再有就是不欺负地、富、反、坏、右分子和他们的孩子。”
之所以我要跟他提这些,因为自从上次打了斜歪婆以后,我就一直在后悔。并不是悔打了斜歪婆,而是觉得对不起师父。不打地、富、反、坏、右,因为我自己就是“黑五类”子女,知道我们这些人本来就很苦。以往在城里斗殴,弄不清对方的成分便罢,如果知道对方出身不好,能不打则不打,实在避免不了,也会手下留情,只要自己不吃亏就行。今天要打的可是一个与我无怨无仇的人,万一打错人怎么办。因此当然要跟他把这些东西讲清楚。
不出所料,他并不吃惊,只是说:“人肯定要打。打的对象你尽管放心,既不是女人,也不是地、富、反、坏、右,更不是他们的孩子。”接着,又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要把那个家伙打残、打怕,你愿意吗?”
就目前而言,我跟他的交情还没到这个地步。于是,手拍桌子说道:“打人,打怕都可以,但不能把他打残。不然,老子肯定不跟你去。实话跟你讲,眼前老子还不想坐牢,关在里面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他看我态坚决,转口说道:“我也就说句玩笑话,你又何必当真呢!”
玩笑也好,当真也好,将人打残我肯定不干。
既然他这么讲,我也就顺着他说:“哦,我说嘛,你跟谁有这么大的仇恨呢,好了,快把你想要做的事情讲出来吧。”
这时,他哼哼两声说道:“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教训一下那小子,要他以后不再纠缠我姐。他如果不同意,那我们就……不,不,非把他打得死了这条心。我这次来覆釜,就是想请你跟我去干这件事情。”
我迟疑了一下说:“老子承诺过人的事情绝不会反悔。不过老子可要提醒你,那小子被我们揍的越狠,他跟你结下的仇也就越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小子宁死不屈,你怎么办?你姐死活要嫁给他,你又怎么办?另外,你姐真把崽子生下来,时间一长,你爸妈可怜你姐和孩子,就同意那小子上门。我问你,到时候你怎么去跟那小子相处?结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我今天要揍的可就是你明天的姐夫啦。其实像你家发生的这种事情在我们这里也有,刚开始都是姑娘要嫁,爸妈们不同意。可是到了后来还不都是爸妈让步,请女婿上门吗。老子这么说,你可别认为老子不够哥们,不愿意帮你。老子可把话讲在前头,真的去了,一旦老子的拳头舞起来就不是你说停就能停的了。嗯,反正该讲的话老子都跟你讲了。老兄,老子劝你还是好点想想吧。”
“去他m的,”他手一舞说,“就他这么个乡巴佬还想进我家门,做他的美梦去吧。我跟你讲,从今以后他别想再碰我姐一个指头,一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还想做我的姐夫,呸!不要说来我家,今后我只要在上海滩看到他都会将他捶扁。你以后不要再劝我,我非要找他算帐不可。”
他已把话讲死,看来他是铁心不认这个“姐夫”。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再劝他了。
“好吧。”我说,接着问他,“什么时候动身?在哪里下手?”
“我正在为这些犯愁呢。实话告诉你,我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叫田牧羊,跟我姐一个小队。”
“你姐下放在哪个公社?几大队?几小队?”
“五马公社,田桥大队、三小队。之前我也没有去过,只知道出了覆城向西走这么十五六公里就到。之所以今天我赶到这里,听姐说,他明天要送鸡蛋花生什么的来我舅老爷(董老师)家,想请舅老爷托人将这些东西带到上海去。所以我想趁此机会找他算帐。”
“这事你爸妈他们晓得吗?”
“不知道。哪能告诉他们呢,他们知道了还不被吓死!我谎说去南通参加比赛,是偷偷地来覆釜的。”
“上海那边你能瞒住,日妈的你那个疑神疑鬼的舅老爷又怎能瞒过去呢。如果瞒不住,他恐怕不会帮你瞒谎,你可要想好了。”
“别多虑。舅老爷这边好交代,南通离覆釜不远,我就说比赛还有两天,顺便过来看看他们的。我想他不会不相信,退一步说,就是起疑心,也不会想到我去找那小子算帐吧。”
“这倒也是。那你准备在哪里下手呢?”
“想倒是想过,可就是定不下来,我有两个方案你帮我参考参考:一是在我舅老爷家,但要看那小子来的时候舅老爷和舅奶奶在不在家,万一在家就不好办了。另外一个就是我想在西门城外马路上截住他,因为他从西乡过来必定要从那里进城。可是这样搞好是好,糟糕的是我不认识他。所以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选哪个方案好。”
我考虑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两个方案都不好。那小子来你家时,就算你舅老爷他们不在家,万一我们打的正起劲的时候他们回来了怎么办?再说在城外截他也不行。打错人不说,假如那小子骗你姐舍不得送东西过来,那我们不是痴婆娘等汉,白等了嘛。依我看,倒不如主动上门去找他,到五马公社向人家打听他的住处,然后再找机会揍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就想办法把他骗出来打。你看行不行?”
他一拍大腿说:“太好了,还是你主意多。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悬子,我承诺你,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有东西赏给我,我来神了,问道:“赏我什么?”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话说得太大,我冲他道:“日妈的说大话不犯死罪。我要你的两个蛋子下酒,你也给吗?”
他笑着说:“什么东西不可以吃,你怎么非要吃我的两个肉球呢?这东西不给你,我还指望它传宗接代呢。”接着笑容一收,说道,“我是诚心的。快讲吧,到底想要什么东西,你跟我可不要客气。只要我能办到的,什么都行。”
看他如此诚恳,我本想说你带我去上海玩玩。又一想,觉得事情还没办成就向他开口恐怕不好。于是这样跟他说道:“算了吧。等老子将那小子打的龟爬鳖走、喊爹喊娘的时候,再跟你谈领赏的事情吧。”
没想到他还挺较真,执意要我提出来:“不行,不行。我再次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你不把想要的东西讲出来,我心里既不舒服,也不踏实。”
如此真切,我也就不再客气了,我说:“我们这次去五马公社,如果事情办得漂亮,你就带老子去上海玩一趟。如果事情搞砸了,老子一个屁不放,回我的外儿山。”
“我哪能这样不尽人情呢!不管事情办得怎样,我都会带你玩遍上海滩。不让你玩够了,我绝不会让你回覆釜。”
他简直太大方了,此刻我就像车船票已揣在兜里似的,激动地说:“二宝兄,老子真没跟你白处一场,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不小气的人。从今以后你我就是自己人,老子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太兴奋了,在我们这里,能去上海的孩子少之又少,更何况像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呢。
紧接着又说:“以后你还有什么用得着老子的地方,就尽管来覆釜找我,别他娘的转弯抹角地不好意思。说吧,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能拖,明晨就出发。明天你在家不要吃早饭,我已经准备好很多面包,足够我们吃一天的。四点钟我在巷子口等你。”
我想不行,这么早出来母亲肯定不同意。
“这样吧,”我说,“你还是来我家叫我吧,否则我妈会起疑心,她会认为我这么早出去肯定不干好事。”
“好的。”他说,“到时候我跟她这样讲,就说我们下乡钓鱼,我想她肯定会相信我们。”说着,从条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扎很细的尼龙丝线和两只不锈钢鱼钩,说道:“我舅爷爷喜欢钓鱼,你也喜欢钓鱼。这些都是我从上海带来的,可是进口货。外国鱼线、鱼钩跟国产的就是不一样,你别看它线细钩子小,但是它很能背,你就是钓上一条五六斤的大花鱼它也不会断掉。你把它拿回去你妈就更加相信了。”
之后我们又闲扯了几句,然后他把我送到门外。这时他要拥抱我,被我推开,我不喜欢这一套。为不使他难堪,我伸出手与他击掌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