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灯下,二宝用他舅爷家的自行车载着我出了西门。城外公路上没有一盏灯,远处一遍漆黑。
到了城西大桥,我说肚子饿了,于是我们下车吃早饭。或许是心思太重,二宝只勉强地吃了半个面包便丢下不吃了。我可不客气,一个面包几口就吞下肚。没想到这个东西既松软又香甜,真是太好吃了,我又一连吞下三个奶油味的甜面包和两个葱油味的咸面包。要不是他盯着我看,恐怕我会将他带来的面包全部吃光。
六只面包下肚,我的劲头上来了。
“让老子来骑吧,”我说,“你坐到后面去。”说着,便抓住车把跃身上车,待他跳上车后,我像注射了兴奋剂似的,踩着它往前狂奔。
天色微明,我们已经看到竖在路边的那块“五马公社”的木牌子。下了公路,我们问了一下路人,得知往北五六里就是田桥大队三小队。
乡村土路很不好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颠得我很难骑。骑了不到两里地,屁股就被颠痛了。二宝坐在后面直喊吃不消,说道:“喂,下来走走吧。屁股都被颠肿了,再这样颠下去怕是骨头都要散架。”
他这么说我求之不得,立即将车定住。下车后我自语道:“日妈的这哪里是路啊,下地狱的道儿恐怕也比它好走得多。”
农民起得早,他们已在地里干过一阵农活,这时正蹲在田边吃早饭。这些人看到城里来了两个怪异的孩子,一个白如粉脂,一个乌如黑炭,加上两人无论是气质上,还是穿戴上都反差极大,他们感到很好奇。
有位大娘放下手中的瓦钵头喊道:“喂!你们是从城里过来的吧!不嫌弃的话,就过来坐坐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娘这句玩笑话惹恼二宝,他小声地骂道:“去你妈的,谁跟你们这些土包子套近乎。”说着催我快走。
我嘴上答应他,可腿却没动,我被农民手中的钵头吸引住。这么大的钵头,里面该盛多少粥呢?再看他们的吃相,单手托着钵头底,或从左至右,或从右至左,喝的那么起劲。我在想:钵头里面肯定盛的是新米粥,否则不可能吃得这么香。
好奇心促使我想过去看看。于是丢下二宝,向农民走去。
来到大娘身边,大娘放下手中的钵头,并将扎在头上的一块白粗布毛巾扯下来垫在地上让我坐。这时另外几位农民也都捧着钵头围拢过来。我谢过大娘后并没坐下,而是好奇地从地上捧起那只瓦钵头。一看,里面哪是什么新米粥啊,盛的是照得见人影的大麦糁儿粥。再伸头看看其它人的钵头里,全都一样。
城里人常笑乡下人肚子大,更有人说,像他们这么个吃法怎会不穷。今天我实地看到农民吃得多的真正原因了,他们不喝下这么多稀如汤水的薄粥怎能将肚皮灌饱。不灌饱,又怎么能去应付繁重的农活?难怪他们肚子大,原来是被粥汤灌大的。看到这些,我想起知青们编的那首《苦歌》:
”晚上喝的薄稀稀,裤子拉不息。
被子还没捂得暖,尿壶倒要满。
这里往外倒,那里又要尿……“
此刻,我才真正感到城里人笑乡下农民,多没道理。
我把钵头递给大娘,又从地上拣起那块白布搭在她的头上。
一阵铃响,我知道二宝等急了。起身跟大娘说了声再见,跟大家挥手道别。
回到二宝身边,他问我:“看你们手舞足蹈的样子,好像聊得很投机。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呢?”
“聊你。”
“尽说胡话。他们又不认识我,聊我做什么?”
“想想真觉得好笑,他们说城里孩子懂事早,说我驮你这么个白得像豆腐渣的媳妇,是去哪一家串亲的。”
“胡说八道。我不相信你讲的鬼话。”
“不信?不信你可以打转去问他们。我妈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回去跟我说,董家来的那个外地孩子白得不得了,猛一看还以为是个姑娘呢!日妈的他们没有说你是个白骨精,算是对你客气的了。”
“乡下人少见多怪,”他说,“真是无聊透顶。”说着便去推车子。
前面这段路稍许平坦一点。他上车后也不等我,使劲一蹬,一下子蹿出去好远。
我本想逗逗他。可是想到他气量小,别惹他生气,于是赶紧追上去。
上车后我对他说:“二宝,虽说城里人过的日子苦,可是乡下农民过的日子比城里人更苦。想想我的哥哥姐姐,他们每天不都在过着这种苦日子吗。”
我的感叹正合他意,他接过话说:“就是嘛,之所以我坚决阻止我姐跟那个小子好,就是不想让姐永远生活在苦海里。否则,我姐这辈子就只能窝在这块穷地方,永远也翻不了身。”
因为刚看到农民的贫苦生话,继而又联想到哥哥姐姐他们的生活困境,所以我被二宝这番话所触动。心想,这么好的一个上海姑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贫苦农民呢?我嘴上不这么讲,可心里却有点同情她。反过来又一想,那个姓田的有错吗?他既没有骗他姐姐,又没有逼他姐姐,他们好完全是两厢情愿,我们去揍他有道理吗?此刻,我既理解二宝,又同情那个田牧羊,内心纠结在两者之间。
路又开始颠簸,一个人还可以勉强骑着,两个人共一部自行车很难前行。不得已,我们只好再次推着它往前走。
路左边是大片的扶桑田,路右边是高而密的红草沟,尽管路不好,但有这些绿叶红草相伴,倒也不觉得心焦。
前边过来一个推着破自行车的农村小伙子。走近一看,哟,除了两只车轮没有装东西,其它地方都被挂满了。仔细一看,后车架两边各挂着一只竹篓,一只里面装了两只老母鸡,另外一只里面放着鸡蛋,为防止破碎,鸡蛋下面铺着稻草,看上去不止一层,起码有五六十只。车龙头上挂着两只鼓囊囊的粗布袋。看样子里面装的是花生,或者大豆之类的东西。等他从我们身边走过时,我跟二宝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他。
我潜意识里感觉这个人就是田牧羊,于是指着这一位跟二宝说:“二宝,我们要找的人会不会是他?”
二宝咂咂嘴说:“我看有点像。你看他车上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这么回事。”
我对他说:“这样吧,你在后面喊一声田牧羊,如果他答应,我就冲上去拦住他。”
“行。就这么办。”
接下来二宝将自行车撑在路边,大喊一声:“田牧羊!”
那人“嗳!”了一声,不仅答应,而且还停下来撑自行车。还没等我冲上去,他已转身向我们走过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找我做什么?”
就是他。我上去将他两手扭到身后,接着问二宝:“底下怎么办?”
他说:“你把他押到草窝里去,我把两部自行车藏好就去找你。”
我像押犯人似的将田牧羊推到草窝深处。草比人高,远处根本看不到我们。
这一位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愣巴巴地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什么?”
“你给我把嘴闭上。”我说,“再啰唆老子就打死你。”
这一吓,他不敢张口了。
红草紧紧地包裹着我们,脸上被草叶撩拨得很难受。于是我对他说:“你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别动,动半步老子就捶扁你。”
料他不敢动,于是我放开他,就地打了几个滚,压出一块蛮大的草地。当我将他摁坐到地上时,这才仔细地去看看他。此人看上去比我高半头,体形不胖,皮肤也不算黑,不像常见中那种黑黝黝的农民。再看他的长相,五官端正,标准的国字脸,加上老实巴交的诚实相,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两样。此刻,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感。
“悬子,悬子,你在哪里啊?”二宝在远处喊叫。
我辨别了一下声音方向,回道:“在这里呢。你朝西南方向看,能看到一条大河吗?”
“太远了,看不到。”
“这样吧,我把衣裳脱下来扔上天,你看到衣裳就找到我了。”
他顺着方向钻过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说:“这片草地真大,刚才我还看到里面有野鸡在往外飞呢,手上要有把猎枪就好了……”
这时,那一位正盯着二宝看。二宝指着他说:“有枪先把你毙掉,然后再打几只野鸡带回去给我舅老爷下酒。”
如此深仇大恨,着实把田吓了一跳。他颤抖了一下,害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们……这么恨我,到底是为什么?”他连问了我们几个问题。
二宝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折了一根红草在他脸上撩来撩去戏弄他,玩够了说道:“你别问我们是什么人。我问你,你是用什么卑鄙手段纠缠陶阿芬的?想要命,就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不想要命,那我们就将你剁成碎块扔到大河里喂鱼。”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在他面前晃动。
阳光下,这把锃亮的水果刀闪着寒光。此刻,田吓得全身都在颤抖。
我想,不是讲好不把人弄残吗?这会儿怎么又掏出水果刀呢?
我紧盯住二宝手中的刀子,如果他真要动手,那我拼死也要将刀子夺下。
本以为田会被吓死,没想到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不但不怕,而且还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二宝。看了一会儿惊喜地说道:“哎呀!你是阿芬的弟弟二宝吧!你们姐弟俩长得太像了!”
二宝的反应先是紧张,后又强作镇静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就赶快招供吧。”说着,再次用水果刀指向他。
他这种举动使我高度紧张,我欲上去夺刀。但这时看到他握刀的手在颤抖,知道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并无杀人的胆量。因此也就没有上去阻拦。
那一位大概也已看出二宝是在恐吓他,所以根本不在乎面前的刀子,大起胆来说到:“宝弟,常听你姐说你长得很帅气,脑子也很聪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二宝呢,嘴里喘着粗气,鼻梁都要气歪了。他上去抓住田的衣领,一下子将他拎起身,接着又扭着他,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即又重重地抽了他一巴掌……这一连串动作将他“姐夫”折腾得倒在地上。
紧接着二宝又踩住他“姐夫”的胸口说:“侬个小蹩三,还想跟我套近乎。今天我不捅死你才怪呢。”随即又扬起那把吓人的水果刀,“你他m东扯西扯的就是不讲正题。我大老远地从上海跑过来是听你跟我胡扯的吗?”说着,又给了他两巴掌,然后用刀尖点着他的额头说:“招不招?不招立即送你上西天。”
这几掌打得不轻,老大哥嘴里已在流血了。
我走过去俯下身子跟他说:“兄弟呀,俗话说破相不如丢相,丢相不如识相。你我都是苏北人,我呢,要比你好点,在城里好歹每月还能领到两张豆腐票。日妈的你连张豆腐票都没有,还想娶上海娘们做老婆,也不撒把尿照照自己的怂样,土里土气的跟我差不多,这不是地上的蚂蚱想吃海里的龙虾吗!兄弟啊,占点便宜该满足了,别人心不足、心口堂不满,得一还想巴二,到头来不但二没得到,连一都要吐出来,最后既弄得别人难受,自己又没得到什么好处。日妈的老子跟你啰唆了这么许多,你能听进老子讲的一句吗?”
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有意装糊涂,还在问我们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拍拍他的嘴巴说:“老子看你小子确实欠揍!二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要你别去缠他姐姐。只要你能离开她,你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抹掉。你如果不识相,仍缠住人家,那你颈项上的这只‘尿壶’就该搬家了。这下总该听懂了吧?”
这番话使他清醒过来。不过他好像并不害怕,把头拗起来对二宝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要我跟阿芬分开。哎,今天在这种地方见到你真是天意。阿芬走的时候跟我说她十天后回来。没想到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想这里面肯定出了问题。本来我想写封信给阿芬问问情况,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家的地址。其实想知道并不难,去趟公社就可以打听到。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她不说肯定有她不说的道理。我想城里你舅爷爷那里我已没必要再去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阿芬到底什么想法?二老又是什么意思?”
二宝骂道:“你个狗东西,你以为只有我想揍你吗!我们全家人恨死你了!我姐天天在家大骂,说被你这个畜牲害苦了!我爸妈也被你气出病来了……”
田牧羊感到很苦恼。从他的神态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极度痛苦。但是,他对二宝的话似乎并不全信。他说:“二老的态度我能理解。而阿芬的话我不大相信,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冲动。”然后央求二宝,“我求求你,能把你姐姐的真实想法和她现在的状况告诉我吗?哪怕一丁点也行啊!”
然而二宝的回答仍是辱骂和抽嘴巴。
万般无奈,田牧羊只好再次央求二宝:“二宝,你不是要我老实交待吗。我想写两封信请你分别带给二老和阿芬……”
话没讲完,二宝气急败坏地说:“你把我当作邮差吗?我来这里是为你送信的吗?”说着,又用刀柄去戳他。
我把二宝拉开说道:“先让他写吧,日妈的也许是想写悔过书呢。写的东西中你的意,我们就放他走。不中你的意,就给我当擦屁股纸,然后我们再揍他也不迟。”
二宝似乎不大愿意,但还是默认了。
哪有笔纸呢?我问这位“积极分子”:“你小子准备写在什么地方呢?不会把字写在屁股上吧?”
他说:“前车杆挂袋里有一本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你们能帮我拿过来吗?”
“哎呦歪!”我说,“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是个文化人呢!日妈的,上街送几个臭鸡蛋,身上也要带上笔和本,是不是想把送出去的东西记下来,等到秋后跟上海佬算帐呢?”
我的话使他感到很难堪。他两眼茫然地看着我,不知回什么好。
二宝不愿去,我只好问清楚藏自行车的地方,然后起身离去。
东西取来了,这时二宝仍把他“姐夫”踩在脚下。我将二宝的腿搬开,再将田牧羊拉坐在地上,然后把笔和本递给他。
为冲淡一点二宝的怒气,我对田说:“你把想说的快点弄出来,我们可没耐心在这里跟你耗下去。”
他像罪人一样回答道:“谢谢二位给我的机会。”随即便将日记本放在膝盖上,翻到空页,刷刷地写起来。
真有水平,一会儿工夫两封信就已写好,随即撕下来递给二宝。然而二宝手一背,眼看别处,根本不理他。
不能让他白写,我接过来看了一下,一封是写给二宝爸妈的,另一封是写给二宝姐的。给他爸妈的上面写道:
“叔叔、婶婶:
你们好!
恳求你们在愤怒中静下心来将这封信看完。我是田牧羊,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跟阿芬的关系了。今天能在这片红草地旁遇上二宝,不管怎么讲都是我的荣幸。
从二宝的言行可以看出你们在我跟阿芬的关系上所持的态度。不怨你们,城里人家哪个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扛着锄头背朝天的农民呢?何况阿芬又是一个天生丽质的上海姑娘。
刚才二宝的一位朋友劝导我,意思是说: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我觉得这位朋友讲的很有道理,他的话我已经完全听进去了。阿芬身孕全是我的错,是我这个混账东西害了她,一切罪过归究于我,你们千万不要责怪她。至于她腹中的孩子,如果阿芬愿意打掉便罢;如果阿芬不愿意,那我真诚地希望二老说服她放弃这个小生命。
我知道,我现在跟你们讲这些是多么的虚伪和多余,你们肯定会认为我是在假惺惺地讲些无意义的废话。不过,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向你们赎罪。
叔叔,婶婶,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事已如此,我还能再讲什么呢?但愿你们全家人早日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给二宝姐姐是这样写的:
“阿芬:
你好!
自你走后,我就有一种预感,今后,我们恐难再走到一起了。但是,没想到它来的这么快。
有缘使我们相识,无缘又将我们分开。造化弄人!知你有身孕后,我狂喜了好多天。没想到梦醒时一切都已破灭!不怨天,不怨人,只怨自己是个农村人。
阿芬,感谢你跟我走过的乡间小路,感谢你不嫌弃,与我相爱。都说**一刻值千金,我说**一刻胜百年。皎洁的月光,金色的麦田,两情相阅,乐如神仙,人生有此一宿足矣。
甜蜜和苦涩相伴,幸福与痛苦相随,快乐过度,离痛苦也就不远了。真没想到,一夜春风竟催生出生命的希望,只可惜他(她)认错地方,不是落在绚丽的霓虹灯下,而是掉在茫茫的荒野之中。命,这是命。
阿芬,狠下心来把孩子打掉吧。想到他(她)从降生之日起就受到他人岐视,这不是在害他吗?趁他(她)还处在无知的孕育中时,让他(她)永远消失吧……(后面几个字已涂改得看不清楚)
孩子打掉后,你好好在上海养身体,我已无力,也不可能去照顾你了。
阿芬,日后让你的家人帮你想想办法,看能否将你调到离上海近点的地方,别再回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来。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何况他们的态度又是对的。你如跟我混一辈子,那你就彻底毁了。前几天去公社,听几个干部私下里讲,说国家不会永远把知青放在农村,你们迟早会回到城市去。若真如此,以后你又会回到美丽的大上海,又会回到你的亲人身边。凭你的美貌聪慧,你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阿芬,对不起!女人真苦,快乐与他人分享,痛苦由自己承担。不知有没有来世,如有,我甘愿做牛做马去报答你。
不再写了。他人已不耐烦。匆忙之下,字写得潦草,想必你能看清楚的。“
字的确很潦草,加上我识字又少,很多地方只能去猜。不过,总体意思我还是能明白:第一,他是个情种;第二,他真想跟二宝姐分手了。
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他:“喂,好合好散,分就分吧。好端端的两封信怎么被你写成遗书似的。”
这么一说,二宝赶紧从我手中把信抢过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样识字不多,还是信上的潦草字他也看不明白。总之,他把信捏在手里慢慢地看,反反复复地看。
刚才他不要看,这会儿却看得不肯丢。我不耐烦地说:“喂,就这几个怂字,你磨蹭什么?这小子已经认错了,你们家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放他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二宝头都没抬,只是身子动了动。这一动,把夹在腋窝里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就在此时,他“姐夫”像发疯似的蹿过去,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对二宝说:“二宝弟,再见了!”说完,举刀向自己的腹部捅去。
刚才我就看到他两眼贼溜溜地乜着二宝腋下的水果刀,我还以为他起了歹心想杀二宝呢,所以我一直都在注意他。没想到他竟来这一手。
匆忙中我腾空跃起,飞起一脚,只见他手一抖,“哎呀”一声,刀子栽进草丛。
二宝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我从草中捡起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递给二宝。转身又抓住田牧羊那只被踢痛的手使劲一扭,说:“你个狗ri的想害死我们吗?想死也等我们走远了你再跑到人多的地方去死。你这样做,和与我们同归于尽有什么两样?你没命了,我们还能逃的了吗?你是被我们拖进草窝的,到时候明明你是自杀,公安局也会赖我们杀了你,起码也会说是我们逼你死的。刚才要不是老子手脚快,这会儿你恐怕早已升天了。日妈的,老子要不是看在你‘舅子’份上,不割下你两只耳朵才怪呢!”
二宝早已露出纸老虎的本质,吓得全身都在抖,说他是田牧羊的“舅子”也不计较了。
我推推二宝,说:“你先走,到公路上等我。等我把你‘姐夫’送到人多的地方,再去找你。”
二宝好像就在等这句话,头一闷,蹿进了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