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谋皮 054 幸什么会
作者:浮生梦语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去向皇宫,城下九曲回廊一般的铜锣巷子是必经之路。

  这里谓之整个欢歌城最为热闹的地方。贩夫走卒、文生大夫汇聚一堂,龙蛇混杂。各色杂耍玩意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若不是城里最近风声吃紧,又出了悬而未决的人命惨案,怕只会更热闹。

  比比皆是小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尽管有要事在身,小初还是差点迈不开步子。

  怕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师傅蒙羞,小初转而一看浮川国未来的皇帝,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遂放下心来。

  由于摆满了瓜果蔬菜、糖人面具……往来的游客一多,原本狭小的走到就变得越加拥挤。

  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悲怆苍劲的嘶鸣、车轱辘的呻吟,惊魂百姓的叫喊在拥挤的空间碰撞、飞溅,画出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

  一阵鸡飞蛋打,过往行人来不及闪避,或是推翻了小贩贩车上的蔬果,凌乱地撒了一地,下一刻,顿时被车轱辘碾压成烟褐色看不出原样的泥浆。

  狭小的巷子里,居然闯进来一匹飞快驰骋的马车!

  马蹄似箭,已经够快了,然而,驾驭马车的车夫却依旧使劲挥舞着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马身上,浑然不顾如此快的车速,会不会轧死一两个来不及闪躲的过路人。

  马车一闪而过,却没有人站出来拦住他,责骂这辆嚣张的马车。只因生活在欢歌城脚下的人已经对这辆马车见怪不怪了。

  疾驰的马车前面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一辆推着炒栗子经过的贩车。

  小贩收了惊吓,脱手将贩车停留在了原地。车轮打了个弯子,硬是横在了马蹄底下。

  “吁——”马的前蹄高高地仰起,生生折了一个弯,才停下来,车夫直接甩出了座位,跌了个狗吃屎。幸好他又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不然非得挨上一个马蹄印子不可。

  这番下来,马车虽然没有直接倾倒,车厢里免不了一番颠簸。

  “哇——”稚龄的孩子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吓得扯开嗓子哇哇大哭。旁边的妇人为难而胆怯地看着前方横冲直撞地马车后背,怕因此遭来祸端。

  她使劲拍着孩子的背安抚着。后来干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孩子的呜咽声被迫小了下去。

  “到底什么人,居然这么嚣张?”小初愤愤不平。

  高北川拦着她:“看见马车上插着的旗帜了没有,这是启国皇族才能拥有的东西。马车里坐的非亲即贵。”

  小初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都垂低头,连眼神都不敢随意乱瞟。怕这种事情,出现得还不是第一次了。

  铜锣巷狭小,稍微绕远一点却是官道。这些达官贵人为了自己取道方便,懒得绕远路,居然视人命为草芥!天子脚下,难道没有人出来管管!

  “谁!到底谁干的好事?”刚才一番颠簸,车夫硬生生被甩出了马车,凶神恶煞地看着周围的百姓。

  呵,小初这次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恶狗先咬人:“你们可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颠坏了这位贵人,你们头上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

  推车的小贩浑身哆嗦。刚刚,他正推着板栗沿街叫卖,忽然看到一个孩子闯了出来,为了避免撞到孩子,他借道绕了个弯,一眼看到前面来了辆疾驰的马车,躲闪不及,这才翻了车。

  孩子的母亲更是面如死灰。

  一场飞来横祸怕是躲不过了。

  “是我做的又如何?”清脆的声音如一汪清泉,打破死寂的压抑,毫不犹豫地灌进众人的耳朵里。

  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汇聚。

  “哦,原来是你这个丫头骗子,你等着,有你好受的!”狗仗人势的家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车帘被掀起了一角,探出来一双颇为熟悉的眼睛。不出一会儿,车厢里下来一个人,长得和齐郝有几分相像。再一回想在平安镇的经历,此人应该是齐郝的二哥齐煜。那么此刻在马车车厢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齐煜辅佐的主子,当今三皇子了。

  齐煜下车时,帘子有一瞬是被挑起的,这也让昩和高北川看清了车厢里并非仅剩三皇子一人,似乎还有个手持禅杖的老和尚。

  “这不是金家五少爷金精武吗?幸会幸会。”高北川一愣,随即心想,金斗进的丧宴既然会邀请齐郝去,这齐家应当与金家有点交情。哪怕不是莫逆之交,也好歹算是点头之交。

  虽不认识这么个人,高北川还是故作模样地冲他点了个头。

  齐煜绕过他,冲着昩作揖:“这位就应该是舍弟说的金府的贵人吧?小生对先生的本事多有耳闻,好生折服。今日一见,真是幸会,幸会!”

  高北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道貌岸然的家伙果然和腹烟隐忍的伪君子金瑞阳一样,都是一丘之貉。刚才的寒暄,就是要借着他这块跳板,搭讪贵人。

  亏他不是金五少那个二百五,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早就猜到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

  现如今,欢歌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童谣已经揭穿了此人的目的,倘若真的坐实了贵妃是狐狸精变的,他们群起而攻之,支持贵妃的势力还不是迟早垮塌?

  齐煜一定是从其弟口中听说了画皮法师在金家的除妖事迹,这次搭讪,也是意图拉拢他,借此降服贵妃,争夺皇位。

  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啊!

  “幸在何处?”昩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句话,顿时让眼前之人热脸贴了冷屁股。

  “噗嗤!”高北川别开头去,饶有深意地带着齐煜的目光审视了下周遭。满地狼藉的白菜叶,压碎的西红柿、砸碎的鸡蛋……人们的眼神都是心虚害怕,谨小慎微的。

  倾倒的贩车里,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滚了一地的黄土,人仰马翻。

  仔细听取,依稀还有小女孩细弱蚊虫的抽噎。

  这般境地的相遇,的确幸会到哪里去!

  齐煜的脸上爬上一抹潮红,尴尬地咳嗽了声:“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实不相瞒,还有麻烦先生之处。”

  “鄙人如今只是个大夫,除了问诊,其余找我徒儿即可!”

  “哦,恭喜先生喜获爱徒。不知,是哪位?”

  “是我!”小初此刻扬眉吐气,没等齐煜再说话,又紧接着道,“不过现在要去面圣,没空。”一点也不给齐煜面子,奈何对方又发作不得,半响故作谦和道:”如此,就改日再来拜访。”

  车帘下,一手大手对着齐煜指示了下,齐煜就借此告辞了。

  马车重新卷土而去。

  高北川冲着小初竖了下大拇指。

  “感谢这位姑娘啊!”众人呼出一口浊气,纷纷道谢。

  经此一事,到了欢歌城下,面对雄伟霸气的启国皇宫,小初都没有了欣赏的兴致。这些靠着克扣民脂民膏堆砌起来的东西,也远没有了让她惊叹赞赏的价值。

  还没有进入皇宫,昩就开始眉头深蹙。小初记得,第一次见到昩的时候,他也是看着杏花村后山禁地的方向,深深蹙眉。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这里面的事情就绝非简单之事。

  “师傅,怎么了?”

  “有妖气!”

  暗红色的宫墙高高耸立,遮住了半边的天,有一入红门深似海的错觉。仿佛你蹦跶得再高,都无法脱离着深宫宅院,就像是法力无边的孙大圣亦逃不出如来佛的大掌一般。

  每个宫门口,都有手持武器的士兵驻守,红墙延伸的地方仿佛没有尽头,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形单影只的身影,落寞的叫声,无限荒凉,亦如这座皇宫深处葬送掉青春日夜哭泣的女子。

  这座巨大的鸟笼里,困住了谁的青春,葬送了多少性命,冤死了多少孤魂?

  昩究竟为何会进这皇宫里给皇帝看病呢?难道又是契约的关系?

  正胡思乱想,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深烟色宦官服,手持拂尘的公公。那小公公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那样,由于常年弓着背服侍主子,背自然有些驼:“杂家小桂子,是来接几位到厚德殿的,请随我来。”

  通过桂公公的指引,几人来到了厚德殿。

  重重的纱幔下,依稀可以看到龙榻上有个拱起的人形。

  “神医既然来了,就烦请上前来飞吾皇请脉吧。”起初未曾看见有人,忽然的女声把小初吓了一大跳。这才看见纱幔一头的榻上坐着一个身材曼妙、雍容华贵的女子。

  一瞬间,小初还以为看见了霍水仙。她和霍水仙一样,骨子里都有种令男人趋之若鹜、销魂蚀骨的魅力。只是再一看,不论是从相貌,还是气质上,又都不像了。

  小初吐出了口浊气,见昩握着一根红绳,正在给启皇切脉。宫殿里掉针可闻,屡屡的檀香在空气中消散,不知过了多久,昩始终没有说话。从表情上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难道启皇的病很棘手,连昩都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