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独自走在19号楼的走廊里。
今天是约好交接服装的日子，池岳所有的设计他们都已经对过，除了女主角丰禾的那套。
池岳并不知道，谁演丰禾，他只是看了剧本，然后按照递交上来的测量数据，为角色设计衣服。
秦海细瘦的脚踝踏着精致的单鞋，落寞地在台阶上踩出孤寂的音阶。
她还是很精致，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然而眉宇间，没了往日的神采，添上几分忧郁，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葱段一样的手指搭在了门把上。
一滴水珠滴落了，砸破了连日来的压抑，砸的皮肤生疼，凉凉的，犹如利箭，穿透掌心。
一滴，两滴，三滴。
终要面对的。
门被打开了。
清晨的风和煦地抚摸着薄薄的窗帘，阳光温润地洒进来。
已经是初夏了，不应该这么凉的。
尘埃在空气里静静漂浮。
她好像听到他时常放的那首歌。
jesusidon’twannadiealone
jesusohjesusidon’twannadiealone
mylovewasn’ttrue
nowallihaveisyou
……
池岳不在。
软木板上的灵感图被清理干净了，徒留下两张手的特写。
剪刀、珠针、笔，往日所有随意摆放的物件，被收拾整齐放在一边。
一套旗袍安静地穿戴在人台上。
秦海看着那套旗袍，甚至就能想象出自己穿着它的样子。
太合适了。
简洁的款式，所有细节都恰到好处，嵌进她心坎里的喜欢。
就像他。
秦海低下头，终于泣不成声。
像被抽光了力气，缓缓地跪倒在旗袍前。
压抑的闷哭声，带着她的自尊，她炽烈的无法浇灭的爱情，在这个孤独的空间里奏响。
池岳。池岳，池岳。
他走了，没有他的气味，没有他的声影。
没有他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学校的旧仓库，如今已经桂美之特批，成为池岳和陆徙的展前比赛特用准备室。
所以这段时间池岳不用去19号楼，陆徙不用去画室，两个人成日匿在这里研究联展的事。
池岳带着一袋橘子进来，陆徙正在里面画画。
池岳把橘子放在桌子上，取出一个，走过去。
“在画什么？”他亲昵地凑过去，剥了一个橘子，掰开一瓣，递过去，示意对方开口。
陆徙狐疑的看了他一下，皱一皱眉毛，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口。
池岳满意地走到画室四周看了看，很多张画，被放在墙根上晾干。
朦胧的色块似有什么具象的物体。
池岳只扫了一眼，便笑着说，“这么多鸟，是你，还是我啊？“
陆徙懒得理他。
池岳又指着他正在画的那张，“叫什么名字？”
“无题。”
“这张呢？”
“无题。”
“那张？”
“无题。”
“你还真是懒得想名字。”池岳笑得很宠溺。
“那不然要你这个策展人干嘛。”陆徙嘲讽他，退到桌子边上去捡橘子。
“我来给你取个名字。”池岳踱步过来，一手按住他去抓橘子的手，将他困在自己和桌子中间，一手把一片橘子塞进陆徙嘴里。
池岳与他面对着面，扬起下巴，带着笑，用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低空飞行，我们联展的名字。”
陆徙看着他，咕咚，把橘子咽下去，性感的喉结圆润地翻滚一下。嘴边挂上促狭地笑。
“低空飞行？志向倒挺高。”他讽刺着，推开池岳，又继续手中的画。
池岳靠在桌子边上，一双眼定定看他，满是志在必得的喜悦，“有你，就够了。”
他看向陆徙画的那些画作，铅灰色的天空，隐约扑腾的鸟，寂静，沉和。
我们就像一群始终飞不到高空的鸟儿。
有什么关系呢？
就让我来告诉你，低空飞行的精彩。
池岳踱步回自己的工作台上，“我刚刚去工厂看了一下，上次你帮我做的插画已经弄好了，品质感很好。”他把一块刺绣的面料小样夹到册子里，满意地合上。
“你的设计都完成了？”陆徙走到窗台前，点燃一支烟。
“你的也差不多了吧？”
“除了你策划的那个大装置。”
“还没想好画什么吗？”池岳走过来
陆徙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开合着。
黄昏柔软的光线从窗户外射进来，照的他的五官特别柔和，脸上细软的汗毛，蓬松的刘海，性感的喉结、锁骨、手腕，夹着烟的双唇有一些涩。
池岳觉得喉咙口有一些干。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很性感。
他走过去，一手撑在墙上，从后面圈住陆徙，一手从他嘴里抽下了烟，含进自己嘴里。
“画低空吧，属于大鸟和小鸟的天空。”
陆徙回过身来，一双清亮的眼睛近在咫尺，美到窒息。
“你吻过陈斗吗？”他笑着问。
“在你以前，我不吻任何人。”他的声音，低沉如蛊惑。
暧昧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
一双手颤抖地嵌入墙体。
白色的裙裾消失在转角。
学校旁边的小咖啡馆里。
精心打扮过的秦海孤独地坐着，眼神看向一处发呆。
下午三四点，慵懒到犯困的时间。
咖啡馆里没有别人。
老板和他的猫在椅子上打盹。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外略过。
池岳来了。
他们坐在一起，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无比般配的一对。
只是她憔悴了。
池岳平静的看着她，并不打算先开口发言。
秦海有一些走神，她把手放到桌子上，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话题，眼神飘忽了两下，又把手放回到膝盖上，抿了抿嘴唇。
“叫些东西来喝吧。”始终是池岳先开了口。
她听到他微微的叹息声。
“老板。”
瞌睡的老板从梦中醒来，猫从他的膝盖上蹿下。
“曼特宁aa。桂圆红枣茶。”池岳把菜单交还给老板。
“后天就是fit展预准赛了吧，这几个月，忙的都没怎么见到过你。”秦海低着头，努力扯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
“都泡在准备室里。”池岳笑笑。
“两个比赛对手，却挤在一个工作室里。”秦海扯扯嘴角。
“我们打算做联展。他帮我做插画，我帮他做策展，主题是一样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池岳说道，他知道她来过了，但并不打算主动搭这茬话。
“你的设计真的很棒。池岳，你是天生属于这个舞台的。”秦海抬头，一脸热诚。
池岳笑，“衣服上面的插画，都是他画的。”
“不是的，”秦海摇摇头，“不仅仅是那些插画，所有的一切，都很棒。”
曼特宁aa被放到秦海面前。
池岳伸手取了过来，“最近不要喝有咖啡因的东西。”
他从托盘上取下温热的桂圆红枣茶，放到她面前，“喝点热的，好好睡一觉。”
秦海有些晃神，她愣愣的问，“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当是梦一场吗？”
她看向池岳的眼睛。
池岳的神情很平静。
“你对谁都那么好。”她捏紧茶杯的耳朵。
“我对谁都不好。”池岳垂下眼睛，把咖啡碟上的糖和奶精放到一边。
“那他呢？”秦海死死的盯着池岳。
“……”长久的沉默。
“我想……“他调整一下呼吸，”尽我所能。“
看向她的眼睛里，真诚、坦荡，没有半分掩藏。
秦海努力的压抑胸腔里快要炸裂的情绪。她的呼吸显得急促而不自然。
本就突出的锁骨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显得更加分明。
她面色惨白，眼神飘忽了一会儿，似乎想寻找能撼动他的理由。
“他是男的啊！”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诉说一个多么不容于世的秘密。
看向他的眼睛，把乞求藏在快要奔溃的深情里。
“恩。”迎着她的目光，池岳稳稳地应了一声，“男的，我知道。”
她不敢提，你喜欢他？爱他？两个男人！多么可笑！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轻声说，“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每为我的剧本设计一套衣服，我就爱你更深一点，你做的每一个设计，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配角，都有他丰富的骨血。是你让我笔下的人物，有血有肉，真真正正活了一遭。”
她抬起眼睛，“池岳，你看懂了我字里行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那些文字没有表达出来的部分，却没有看出我喜欢你吗？”
秦海的眼眶红的令人心疼。
“秦海，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秦海不理他，她固执的盯着眼前的红格子桌布，抿着嘴唇，不愿意回头，不愿意认输。
“我没有那么优秀，那么成熟，那么完美。在喜欢的人面前，我幼稚、慌张，患得患失”
“你喜欢他？”她哽咽着，一字一顿的问，眼神里受满了伤。
池岳定定看着她，唯一一次蹙了蹙眉毛。
他把黄糖倒进曼特宁里，拿勺子搅拌一下，喝下去一口。
“可能……比喜欢更多。”他喃喃着，“我为他，准备了我的余生。”
再抬起头的时候，池岳的双眼里，写满了不可撼动的坚定。
秦海没有搭话。
良久。她说，“是你成就了我的作品，不管怎样，谢谢你。”
她低着头，双手安静地搁在膝头。她永远都是美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被一个人理解，更让人心动的事了。”
“池岳，明天晚上就是《丰禾》的演出，你能来，最后看我一次吗？”
“你也许不知道，创作《丰禾》的时候，我们并不认识，但是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等了很久的那个男主角。”
“我真的，等你很久了，池岳，能不能最后，让我郑重地道个别。”她把一张剧票塞进池岳手里，看了他最后一眼，“池岳，你，是属于高空的。”
漂亮的裙裾消失在视野。
池岳看着眼前一口未动的桂圆红枣茶。
“你不会道别的，秦海。别成为丰禾。”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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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节操的作者微博：@腐男编剧猫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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