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岳把车停在陈斗公司楼下。

　　时间是早上9点25分，距离他们约好的开会时间还有5分钟。

　　池岳推门进去的时候，陆徙已经到了。

　　阳光穿过似有若无的落地窗温柔地洒在他蓬松的刘海上，栗子色的刘海，一面迎光，一面背光。

　　足不出户的陆徙，宛如漫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少年，白到发光。

　　并不卷翘的睫毛低垂着，五官在明暗交界线的作用下更显立体，瘦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柔软的纸巾上拉出娴熟的线条，

　　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一件净色圆领t恤从敞开的衬衫中微微露出个领子。大长腿的尽头，依然是那双熟悉的夹趾拖鞋。

　　陆徙伏在办公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正一边涂鸦一边打发时间。

　　池岳忽然觉得，一切都对了。

　　以前他在森海，每次上班，打开办公室的门，都会觉得很焦躁。

　　他不喜欢当模特，不喜欢森海，不喜欢和那些和牙尖嘴利的时装精们英勾心斗角。

　　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必须要迈过去的坎。

　　可是今天，当他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门后面终于是他想要见到的人，想要见到的风景。

　　他突然领悟，原来我周身不适，只因缺了你。

　　安静画画的陆徙，在他的世界里已淡出很多年了。

　　直到此刻他才发觉，他那么怀念他们亲密无间的小时光，相伴学艺的那些岁月。

　　直到火灾以前。

　　原来对他来说，在他视野范围内活动的陆徙，是一味最好的镇定剂。

　　让那个真实的，孩子气的，并不那么完美的自己，能在潮汐中瞬间平稳下来。

　　多么奇妙的力量。

　　听到开门声的陆徙，百无聊赖的抬起头来，一双眼平淡如水。

　　他从来不和他打招呼。

　　不会笑着说你好吗？你来了？要走了？

　　也不会道再见。珍重。晚安。

　　他是那么疏离又寡淡，如薄荷般在唇齿间留香。

　　那是属于是陆徙的味道。

　　两个人隔着空气对望着。

　　常阿站在一边，瞄两眼陆徙，又瞄两眼池岳。

　　妈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隔空虐狗神技！压根儿都不需要什么台词。

　　陈斗从外面一阵风一样的进来，看到常阿，就把胳膊甩到了她肩膀上：“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常阿这才从眼前恋爱的酸腐味中楞过神来，忙不迭地准备迎接她的新工作：“准备好了，我早上去森海收拾东西的时候，顺便都打印出来了。”

　　陈斗一脸满意，拍拍她的肩膀嬉笑道：“有出息啊！还知道给公司省点墨盒钱！”

　　常阿笑了，此刻她已经是陈斗麾下的一员，同时也是陆徙个展项目的专属经纪人。

　　9点半，四个人窝在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开会。

　　常阿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每个人的案头。

　　她并没有什么太出众的才能，但做起事来分外仔细、认真，有耐心，

　　并且起早贪黑，吃苦耐劳，忠贞不渝。

　　这些优点，令新任老板陈斗非常满意。

　　此刻常阿的心情和池岳差不多。她觉得自己拐了那么多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对的地方。

　　这里不需要她每天为个人形象问题绞尽脑汁，也不需要她终日周旋在自己并不拿手的办公室政治中。这里没有年近四十挑剔又难搞的女上司，也没有太过激烈的竞争关系。艺术圈相对于时装圈来说要简单很多，气味相投的人只要三五分钟就能变为至交。

　　她的问题仅仅在于，毫无艺术根基的自己，要如何打通任督二脉，迈入到这个世界中去。

　　为此她昨天通宵做了很多功课。

　　“陆徙本次画展的主题是《直感力》，表达的主题是画家的第一感受性，所以整个场地布置方案比较偏诗意和浪漫，我们用了较多的点阵式体验设计，从入口到出口，总共布置了3个高潮。另外，出口处现在还有一块比较大的空地，我的想法是可以做成一个画展的周边销售点，同时提供茶歇和简单的轻食，供大家休憩聊天。”常阿打开通宵一夜做出来的ppt，开始详尽地讲解项目概况。

　　“根据陈总之前做的调研报告，国内的艺术家周边市场目前还处于一个很原始的空白区。产品同质化严重，创意相对匮乏，发展前景巨大。业内还未曾出现过一个标杆性的成功案例——这对于春梦芸来说，是一个极佳的契机，如果我们能做出一个令人叫绝的案例，那么就可以借由这个案例引发话题，打响我们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

　　池岳抬头，眼神玩味地看向陈斗：“借机炒作？这个套路怎么这么熟悉？emma给你的灵感？”

　　陈斗摸摸鼻子：“咳咳，取敌人精华，去敌人糟粕！撇除立场不言，我个人还是满欣赏她这个创意的。”

　　池岳扯一下嘴角，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翻阅常阿准备的资料：“所以呢？这些周边，你是打算纯展示还是卖钱？”

　　陈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卖钱。”

　　池岳看着她，有些无奈地吐槽到：“我怎么觉得你出国混了几年，回来变成钱唯了？”

　　陈斗大方坦承：“我一直都挺喜欢钱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池岳笑：“你高兴就好。”

　　常阿在一旁看着池岳和陈斗两人斗嘴，突然觉得这一对儿也挺有爱的。从没见过哪家前任能像他俩相处这么愉快的，不撕逼不说，居然还能做一起联手创业，实数奇迹。

　　陆徙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在纸巾上画画，偶尔抬起头来，看池岳和陈斗两个人一边讨论工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儿。

　　时间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喜欢粘谁，但又彼此关怀着，在意着，维持着一种似远又近，似有若无的微妙关系。杜泽那个时候总喜欢吐槽池岳，你对陆徙，比对陈斗要好。但是陆徙心里非常清楚，陈斗在池岳的心中，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两个人的心里，都是存着爱的。

　　哪怕是背对着背的时候。

　　心与心却不曾有过间隙。

　　池岳接过常阿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一张张审视着画稿：“所有展出作品都在这里了？”

　　陈斗点头。

　　池岳继续翻看。

　　屏幕上的涂鸦是陆徙一贯的风格。

　　光怪陆离，宛如梦中的世界。

　　池岳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画风变了很多啊。”他突然开口。

　　陆徙手里的笔顿住了。

　　“有吗？”陈斗很疑惑：“我怎么不觉得。”

　　池岳笑，没有接话。

　　他把电脑里的扫描稿双击放大，仔细查看图片里的细节，嘴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陆徙低垂的目光流连在手中画了一半的画上。

　　其实他的作画风格并没有改变，但是画作的内容和习惯却更改了，只是这些细节改变的非常隐晦和微妙，他本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发觉，直到，池岳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奥妙。

　　明明是藏得那么深，这么细小的变化。

　　他忽然想起他们筹备低空飞行联展时，他画的那些形状模糊犹如一个色块的鸟儿，池岳当时也是只扫了一眼，就笑着问他：“画了这么多鸟？是你，还是我啊？”

　　他是懂他的。

　　这一切细节都无比清晰的告诉他这个事实。

　　他懂他，不仅懂他的人，也懂他的画。

　　只是，光有懂得，又能如何呢？

　　熟悉的闷痛又一次席卷胸口。仿佛在提醒陆徙，他曾经创作过的，可能是他此生最满意的一副作品，那副还没来得面世，就已经消陨在回忆中的《低空》。

　　那时候他也以为，池岳对他和他作品的理解，超越了这世上的任何一人。

　　所以他满怀着感动，创作了他们的《低空》。

　　当两个名字被一起写在画布上的时候，他的心中曾有过一个很模糊的答案。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像一种告诫，折断了这些细微的联系。

　　不知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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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着写着睡着了……囧

　　无节操的作者微博：@腐男编剧猫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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