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夏天。
陈斗独自坐在去机场大巴的老式公交车上。
车尾靠窗的位置总是很颠,陈斗把脑袋搁在脏污的车窗上,灵动的眼睛瞟向窗外,依旧是素面朝天的样子。
原本束在脑后的长发被任性的剪去,层次不齐的发梢,一看就不是出自正规理发店的手艺。
陈斗的行李很简单,一个sevenstar的旅行背包,一把弹了很多年的吉他。
和别的美术生不同,陈斗的小拇指甲并没有被磨的秃噜,皮肤的纹理里,也没有洗不掉的颜料痕迹。
陈斗并不喜欢画画。
也不喜欢留长发。
今天早上,又或者是浓夜转亮,比太阳起的更早一些,陈斗独自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从混乱的地面捡起一把美工刀,对着自己的头发大刀阔斧一顿乱砍。
细碎的发丝落在白色棉布背心上。
陈斗拨了拨利落的短发,吹了一口气,把鼻子上粘着的小碎发吹走了。
右手的绷带被拆掉了,纱布还是包在手腕上。
她轻轻转动一下手腕,有一些疼。
英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一把精致的电音吉他在角落里熠熠生辉。
陈斗单手用力脱掉了白色棉布背心。
光裸的背部在晨光里强韧如璞玉。
漂亮的眼睛有一丝腹背受敌的凶猛。
她换上一件橘色的打底运动背心,又套上一件宽松的藏蓝色混纺背心。
脱下来的白背心被甩在了床上。
今天,对于别的美术生来说,只不过是艺术考试前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清晨之一。
对于陈斗来说,今天,是出国的日子。
陈斗背起sevenstar的旅行背包,拎起她心爱的吉他,最后看一眼一片狼藉的房间。
陈耀荣几乎把她所有珍爱的东西都砸掉了。她从翻到的椅子下面找出找出一张完好的cd。cd的塑料壳子有一些裂开了。
themamas&thepapas的《californiadreaming》。池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看过王家卫的《重庆森林》吗?”池岳问。
陈斗摇摇头。
“陈斗,你很像《重庆森林》里的王菲。”池岳笑。
陈斗把《californiadreaming》塞进包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头凌乱的短发,英气逼人的五官,消瘦却结实的身材,一时间雌雄莫辩,神秘却诱人。
真的很像重庆森里的王菲。
陈斗笑了。
可是,她只想做自己。
再不想做陈耀荣的女儿,做老妈的乖宝,学那些狗屁不通的琴棋书画,畜养齐肩的长发。
她像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门在她桀骜的身影后面被关上。
陈耀荣的妻子,陈斗的母亲,穿着睡衣默默从房间走了出来,一双苦到红肿的眼睛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目光呆滞的走进陈斗的房间。
床褥被一个重量压低了一些。
陈母捡起陈斗扔在床上的白色背心,抱在怀里,隐忍却悲凉的哭泣起来。
陈斗把一个硬币扔进公交车的自动投币机里。
天才蒙蒙亮,街上少有行人,适合独自远行的天气。
陈斗笑了。
这笑容有一些残忍。
车子驶过许多熟悉的路口,这是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每一草每一木,都在与她发生感情。
陈斗从包里掏出panasonict-70cd机。
打开盖子,放进《californiadreaming》,热闹的音乐灌进了耳朵。
池岳低沉的声音如在耳际:“你知道吗?写这首歌的人,一辈子都憧憬温暖的加州,却始终没有去过那里。加利福尼亚的阳,光在他心里,成为了一种传奇。”
池岳的双眉轻轻纠结在一起,目光看向远方那个高瘦的身影。
他有很多心事。陈斗走的离他越近,就越能清楚的感知到。
一开始,她以为池岳是跟人打赌输了大冒险的浮华公子哥儿,像被下了降头似得,莫名其妙跑来和自己告白。
“谈个十五分钟的恋爱吗?”池岳的笑容近乎完美。
陈斗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好看的。他符合所有大众审美的标准意义,浓眉大眼,身材欣长,比例完美,言行举止得体大方。
但却有一点刻意的虚伪。
陈斗摸摸下巴。
昨天报道的时候也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愣小子跑来告白。
与眼前这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高瘦,清淡,讲话的声音很好听,眉眼中藏着忧郁和倔强,真实到有一些遥远。
如果但从个人喜好的角度来说,陈斗更喜欢昨天那个小子。
可惜,他不适合恋爱。
眼前这个就不一样,手法熟练,套路十足,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了。
陈斗又回忆了一下。哦,这不是昨天在篮球场上死命耍帅的那一个吗?
那个装逼狂魔。
有点意思。陈斗笑了。整整他吧。
他们的爱情,就是从一个玩笑开始的。
彻头彻尾都像是一个玩笑。
可是认识池岳,与陆徙相逢,她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点后悔。
青春嘛,如此美好,理应用来浪费。
所以,当池岳从操场上走过来,和她说分手的时候,她在心里砍了这个男人几十刀,也就摆摆手潇洒同意了。
无所谓纠缠,无所谓谁对谁错,无所谓公平不公平,欺骗不欺骗,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撇除池岳,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从来都不是她生命的全部。
陈斗把包和吉他拎在手里,下车,换车,终于坐上了去机场的大巴。
不知道陆徙的色彩成绩会不会受到影响。
毕竟,她发现胡文浩做手脚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黄色和紫色两种颜料,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了吧?
陈斗看看自己的手腕。
张志文砸下来的那把椅子着实厉害,一记就给她砸到骨裂。如果不是陈耀华昨天跟她激烈的杠上,本应该等手腕治疗结束,再出国的。
可惜,名叫陈耀荣的这个男人,比她更加像头暴躁而没有耐性的野兽。
从会考结束到她离家之前,这样的场景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了。
陈耀华把椅子摔在地上,咆哮着要她好看。
辛辛苦苦栽培了十几年的女儿,从来都是离经叛道、不守规矩的典范。
打架、逃课、威胁老师、骑机车、冒充流浪汉去街头卖艺……如此荒唐又可笑,固执又潦草。
陈耀荣气急败坏的把她送进七美,要她修身养性,做个窈窕淑女。
她倒好,进校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居然是早恋。
关于这件事,陈耀荣倒是没有太多意见。
也许是他查了池岳的底细,觉得比较满意,也许是认为女人生下来的义务,就是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相夫教子,所以处对象,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是问题。
陈耀荣气急败坏的摔坐在沙发里,白墙上抗美援朝二等功的牌匾,令整个陈家都蓬荜生辉。
愤怒的青筋在陈耀荣的额头上直跳。
“真是个废物。”他冷冷开口,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拂袖回房。
这是一个父亲的失望。
重重的砸在陈斗的身上。
陈母跑过来,无比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陈斗右边的脸颊高高肿起,红肿不堪。原本就已经受伤的手腕,伤口又被扯破,隐隐冒出一些血来。手臂上,被老爷子砸过来的东西蹭出一片血,皮肉翻起,触目惊心。
陈母已经泣不成声,却在这样的“家训”里,丝毫不敢吭声,上前劝阻半句。
在这个家里,女性是浮华却可笑的附属品,丝毫没有地位。
陈斗的右手软垂在一侧,左手捧起母亲的脸颊,笑着帮她抹去泪水。
“别哭了,我的大美人儿。”她还是一派毫不在乎的口吻,仿佛伤口都是别人的,她一点也不痛。
陈母摇摇头,她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个倔强的女儿:“你说要出国,为什么又突然惹出这样的事,你就……就不能忍到会考结束,为什么又要和别人打架……”
陈母一边哽咽,一边责怪着。
陈斗沉默。
“妈,你相信我吗?”她忽然问,“我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我动手,一定有我的理由,只是我不想说。”
陈母抬起头来,泪眼模糊的看着陈斗。
她哭泣的声音是那么的小,生怕惊动了房间里的猛兽。
陈斗叹一口气,左手用力把母亲抱紧怀里。
“我会保护你的。”她沉稳的许诺。
陈母的哭声埋进了她的肩窝。
沾了血的头发一股腥味,看来,是时候该剪掉了。
机场的候机室里,陈斗给陆徙发短信。
陈斗:色彩考试顺利吗?
隔了很久,陆徙回复。
陆徙:还好。
陈斗看着屏幕上的字,突然发觉,原来离开时她最放心不下的人,不是池岳,而是陆徙。
什么都不肯说的陆徙。
什么都独自背负的陆徙。
坚强,却令人心疼的陆徙。
手机的屏幕又亮了亮,一条新短信进来。
陆徙:陈斗,你在哪里?
陈斗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了然一笑,关了手机,拎起行李,潇洒的走进了登机口。
傻小子。
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他能够替我保护好你。
悠长的登机通道里,《californiadreaming》的口哨声断断续续传来。
这个城市有这个城市的故事。
没有她,这些故事还会继续。
现在,她要出发去新的地方,开始她新的故事了。
再见,池岳。再见,陆徙。再见,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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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了吗?
今天要开会,估计没时间更文,所以提早发。
陈斗的故事,即将展开。
无节操的作者微博:@腐男编剧猫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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