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巴城猪头酒馆,一个头顶微凸、面目英俊、邪里邪气却又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中年人走进来,点了一瓶烧风烈酒。
“哦,先生,您确定?这可是最烈的酒啊,三杯下去,您差不多就要倒。”年逾五旬的老掌柜,眉毛拧成个川字,脸上忧心忡忡。客人喝醉,在酒店里睡觉闹酒疯不说,万一身体承受不住出了病恙,那可就真要自己老命喽。
烧风烈酒产于遥远的北边冻土森沃大陆,当地霜脉居民经常饮用此酒御寒。更有传闻,霜脉居民万一找不到木柴,便用此酒生火做饭,如果风吹力度方向掌握适当,只会越烧越旺,堪比木柴。这便是烧风烈酒的由来。
中年人不耐,两枚金币看也不看甩在柜台上。老掌柜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像年轻了许多,立刻取来一瓶铁壶装烧风烈酒。中年人接过,随便坐下,倒上一大铝碗,眯着眼睛细细品尝起来,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仿佛品的不是烈酒,而是香茶,旁边食客瞠目结舌,为之侧目。
就在这时,一群官差不期而至,凶巴巴来到猪头酒馆,领头的很不客气道:“老酒桶卡亚,你的税备好没?没有就等着关门大吉吧!”正在吃饭的食客立马走个精光,除了那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
老掌柜卡亚脸上尽力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差大哥,还是再等等吧。不着急,您先坐下,我给您备酒菜去。”
“瞧你这副苦瓜脸,我吃鲍鱼都没心情!”领头的骂骂咧咧道,尽管如此还是带着手下坐下。他喝了杯茶,拳头捏的啪啪作响:“光明邪教那帮税狗子可没少抢咱的金币。待会儿他们来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我要叫他们知道这里姓王不姓神!只要我吐唾沫,你们就放。”
猪头酒吧地处圣教自治区和市政厅治理区相邻边界,职能不明,划分混乱,位置十分尴尬,两边收税人马没少为此事起风波。
立时一个手下笑道:“放心大哥,难道我们手里家伙是吃素的?邪教那帮人再怎么神功护体,还不得被飞弹射个窟窿?”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五分钟,一群光明圣教骑士耻高气扬走进来,带队的骑士望着官差领头的,呵呵一笑:“原来是老相识穆里维啊,今天我们奉神的旨意来收取牧草,以便抚育芸芸众生,不知你们到此,有何贵干?”
穆里维狠狠拍下桌子,站起来指着骑士队长喝道:“邪教狗腿子赫拉克,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为了众人?到头来还不是自己私吞,我呸!”张嘴一吐,一口浓痰带着风声向赫拉克飞去,众人立刻掏出短火铳,对着光明邪教之人当头就放飞弹。
赫拉克一干人也不是吃素的,苗头不对立刻施展圣盾术,欺身压上。短火铳放出的飞弹,碰到黄橙橙的护体圣盾,硬是没能前进一步,反而如中败絮,失去力道栽在地上。站在外边观战的众人总算开了回眼,原来圣教中人真能刀不入,连骇人听闻的火铳都不怕!
穆里维脸色大变,这帮骑士有备而来,不是凡人,赫拉克亦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帮官差如此之狠,照面就要放爆头,幸好圣盾术放的时机恰到准确。两拨人马动起手来,一时间桌椅乱飞,铁壶铝碗铛铛咚咚掉在地上,好不热闹,大花力气做得饭菜美酒,就此变成一片垃圾,被无辜浪费。围观的人个个暗赞老酒桶卡亚有见识,金属制成的壶碗,不怕砸啊,就算坏了也可以补,能减轻不少损失。想向圣教骑士,官府差役讨要损失,做梦吧你!
突然一声响亮的鸟鸣响彻全场,将所有声音淹没,连打得正酣的骑士官差,也停下手中动作,向鸟鸣之处望去,只见那个头顶微秃的中年食客右手握着一只火红大鸟脖子,强行将鸟嘴粗暴押进掀开铁盖的铁壶里。尽管巨鸟被绳索牢牢缚住,动弹不得,但全身鲜艳灿烂的羽毛,却将周围映的橙红一片,众人似乎置身于灿烂的朝霞中,无限温暖。
巨鸟喝得相当起劲,不一会儿,一壶足以让一只成年骏马醉上半月的烧风烈酒下去一半。中年人放开右手,巨鸟打记饱嗝,喷出一道红澄澄的火焰,砰地一声,铁壶里的烧风烈酒荡起红火,烧了起来。紧接着巨鸟闭上眼睛,垂下脑袋,一副耷拉的模样,似是醉了。
“你这大鸟哪儿弄来的,还会喷火?万一引起火灾怎么办?为了市民安全,必须没收,你也要跟我回去说清楚。”穆里维义正言辞斥道,不由分说就要抓起昏睡的巨鸟。哪知秃顶中年人瞧都不瞧他一眼,右手随便一挥,穆里维连他半分衣角都未触到便横飞出去,将一张桌子砸个稀巴烂。
“这……这是凤?”骑士队长赫拉克心中震惊之极,但他碰到秃头客黑洞洞的目光,瞬即如坠冰窖,魂飞魄散,人都傻了。他刚要喊出声“快跑”,秃头客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赫拉克褐色的双目也瞬间漆黑一片,冰冷无光。他转过头,随自己来的兄弟也是一般的满目黑光,面色暴戾。
“你他妈是谁?居然敢同官府作对?”穆里维爬起来,骂骂咧咧道。
中年秃头客脸色不屑之极,城主大人赫尔豪斯也只是我的一条狗,你又算老几?他不以为然指了下这群官差,横眉冷眼的骑士们脸上挂着丝丝冷笑,抄起兵器直奔众官差。
众官差见势不妙,端起火铳不停装弹射击,众骑士也不躲闪,傲然而立,纷纷中弹,身上弹洞处处,泛起阵阵血花,可是人却像金刚毫无影响,不依不挠步步紧逼。众官差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看到伙伴眼中的恐惧和不解,有的甚至猛揉自己眼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跑!”穆里维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这些骑士神色气质古怪无比,透漏着一股邪异,和平时的嚣张炫耀大相径庭,可是骑士们已经将官差出路全部封死,双方再一次肉搏起来。
这一次没有第一次的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完全是骑士单方面的殴打,不出半分钟就结束战斗,令人大跌眼镜。
“走!”中年秃头客挥挥手,同赫拉克领着一帮骑士风风火火离去,得胜回朝。骑士们身上的弹痕也消失不见。离去时中年秃头客还露出大白牙冲老酒桶卡亚笑笑:“你的税不用交了!”灿烂的阳光下,骑士们仿佛镶了一层金边,高大的背影后面,是一堆手崴腿断、鼻青脸肿、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拳坑脚印、长着浑圆的熊猫眼的官差们。他们连哼都未发出,全被揍晕了。
光明圣教里的骑士对让人脑袋开花的火铳都毫不害怕,大家已经渐渐习惯,这是今天第二次了,光明圣教真是神佑天照,法力无边。
“好人哪,光明圣教万岁!”老卡亚激动的热泪盈眶。
……
众骑士来到威斯敏特大教堂外围门口一处暗角,避开巡逻守卫,中年秃头客松开紧缚凤的绳索,朝教堂方向处的天空扔去。一阵凉风吹来,被烧风烈酒灌醉的凤打个机灵,张开双目,扇着巨大的翅膀东倒西歪向教堂飞去,硬是没掉下来。
守卫看到天上的凤,像是很久没占腥的饿狼闻到肉味,直勾勾望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有人报告给巡逻队长,巡逻队长当即下令守卫停下手中差事,全力追捕凤,不得延误!
凤是塞德里克大陆稀有异兽,长年生活在喷发的火山或者翻滚的岩浆湖附近,但凡受到重伤,只要跳入火焰之中片刻便可重生,人称不死火鸟。成年凤会使很多强大的火系法术,威力不逊修习多年的大魔法师,血液有着使人起死回生的逆天功效,身上材料乃施展许多强大巫术法阵的必备之物,在各地黑市中更是有价无市。
可是凤生活的地方岩浆滚滚,温度灼热,气候干旱,地上的火山口还时不时喷吐着阵阵含有剧毒的浓烟,除了火系生物,人若贸然进入其中,基本只有死路一条。更操蛋的是,凤这种异兽智力卓绝,不逊于人,警惕性又高,各种伏击诱捕、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的把戏层出不穷,即使不在栖息之地,也难以捕捉。
饶是光明圣教财大气粗,一年到头也没摸到几根凤羽毛。如今一只活灵活现的傻鸟就在眼前,哪有不捉的道理?
越来越多的圣教守卫加入追捕凤的行列,中年秃头客同赫拉克领着骑士们,神不知鬼不觉混入纷乱无序的追捕大军,悄悄来到威斯特敏大教堂举行午课的大厅。秃头客朝趋凤若鹭的追捕大军鄙夷看了一眼,嘲讽道:“都入教了,本该六根清净,心如止水,可笑面对俗物居然还如此贪恋执着,真没用!”
中年秃头客若无其事进入大厅,悄悄顺手关上门。
大厅最前面,实力高强的讲师双手高高举起,光明之翼立时施展,身后瞬间出现两道金黄的翅膀,双翅张开一扇,人高高飞到空中,下边一排排座椅上的见习骑士牧师,登时发出阵阵赞叹声。讲师矜持的一笑,张嘴唾沫横飞,酣畅淋漓进入工作状态。
“赞美圣光,赞美诸神,这双金色的翅膀,就是天父的恩赐。只要信仰圣光,你就会变得无所不能。万能的天父,正时时刻刻注视着这里,聆听着凡人的心灵……”
“你心中的天父,正在天堂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沽名钓誉,极度自恋膨胀,连个屁都不是!”突如其来,一声粗暴的怒吼如闷雷般响彻全场,强行打断讲师的即兴表演。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褐色双目的中年秃头客站在后方,双拳紧握,对着讲师怒目而视,面色狰狞。
圣教自创立至今,据传除了两个月前某个在布鲁克斯圣光大教堂神像上刻字的不明强者外,还从来没哪个人敢在教堂圣地公然侮辱圣教,今天总算碰到一位,大家先愣了一下,然后发出阵阵笑声,仿佛听到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这谁呀?哪个神经病?”
“看他像个做生意的中年老板,莫不是欠了一屁股债发疯,幻想自己是某某圣神,某某贵族不成?”
“有可能!每逢年底,教会医院总要接收几个这样的失心疯患者,我见得多了。”
……
大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但都很默契的没有动手。飞在空中的讲师心有灵犀的翅膀一张,来到秃头客上空,居高临下,威严的俯视着他。
“你是何人?居然敢对天父不敬!快快跪下忏悔,还尚可活命。否则天威降临,必教你这狂徒米分身碎骨!”在他心中,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已然是个死人。现在当着诸多圣教中人之面,要展现的是神的威严和怜悯,而非被亵渎的愤怒和不满,这样才能显出自己本领。
秃头客仰天大笑,褐色的眼睛瞬间漆黑无比,嚣张的笑声中布满强烈的蔑视,右手跳跃着摇曳的绿芒。讲师勃然大怒,一团金色的光球从双手发出,愤怒的射向秃头客。秃头客不闪不避,随手一扬,一个狞笑的绿色骷髅头拖着长长的烈焰自手中喷出,轻松将讲师发出的金色光球吞没,而后得势不饶人,发着戾笑扑向讲师。
讲师大吃一惊,脸色浮现出惧意,圣盾术急忙施展,将自己牢牢护住。哪知绿焰骷髅头却毫无障碍穿过圣盾术布下的足以坚可挡弹的光壁,实打实射在自己右胸膛之上。他低头一瞧,胸膛竟被绿焰骷髅头射穿,出现一个血粼粼的大洞,而后脖子一歪,身上的翅膀无声湮灭,人也因为失能从空中跌落。
周围的见习骑士牧师们静静看着这一切,满脸不可置信。
秃头客顺势一抓,揪住讲师脖子,高高举在空中。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天父,你的天父在天堂里神威浩荡,不可一世,而我的天父却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孤苦一生,受尽折磨,简直毫无道理!万能的天父,愿您能透过牢笼大门狭小的裂隙,给您迷茫涣散的子民们指点迷津!”
随着中年秃头客混入的一干骑士队伍,突然发难,抄起手中兵器,向手无寸铁的见习牧师骑士杀去。一阵阵惨叫声立时响彻全场,殷红的鲜血将地面淹没,好似人间地狱。而门外的守卫们,正施展着光明之翼,跟在东倒西歪的凤屁股后边,殷勤的飞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