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夫人玉劫来 第九章 屠杀郡邸狱
作者:汉时月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一年的冬天,万国皇都的长安城,天气变得又冷又怪异,整整一个冬天都是水墨滃染,低云沉浮。到了“大寒”这一天,竟然降下了一层铜钱厚的黑霜。

  人们都说,长安城这几年的冤魂太多了,天不收地不管的都聚集悬浮在了皇城空中,冤魂吐纳的是黑煞怨气,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黑霜。

  这时,西城禁卫森森的大鸿胪府监狱的院子里,也降下了铜钱厚一层黑霜。黑霜染黑了地面,染黑了四围高墙,染黑了站在望楼上警戒的持戟兵卫,也染黑了孤零零蜷缩在院中一颗歪脖大槐树背后,痴痴呆呆仰望天空的小囚徒。

  小囚徒是个病怏怏的五岁小男孩,他身穿青布棉袄,头发蓬乱,苍白消瘦的脸庞上,一双纯真无邪而又懵懂迷茫的眼神,让人见了顿生怜惜之心。

  此刻,他正抖瑟瑟的蜷缩着瘦弱娇小的身子,仰面凝望着尘霾低垂的灰暗天空。

  监狱的人们见了他,就像见了恶煞黑霜变化的“邪崇娃娃”一样惶恐远避,因为他就是那位一出生就带来了前后两场,震惊朝野轰动天下的“巫蛊祸乱”的皇曾孙刘病已。

  昨夜,天降不祥黑霜,今日犯人们都不出来放风,这小囚徒刘病已却是个例外,任何时候都可以出来在场院中游荡,狱卒和守卫们都对他惧而远之,不会来干涉他的自由,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东宫的灭门遗孤,当今汉武大帝的长房长曾孙。

  这时,天空中黑云密布,诡谲莫测,全长安城的人都吓得不敢出门了,唯独他这个“小灾星”不怕,还不时的伸出一只小手,倔强的向空中抓那近在咫尺的低沉霾雾,好像他能够抓到满把的邪恶霾雾,抛洒长安城中,再度爆发第三次“巫蛊祸乱”似的。

  正这时,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小女孩跑来他身边,气喘吁吁的喊叫:“皇曾孙哥哥快跑呀,皇上派人来杀你了,丙大人(廷尉监丙吉,协助掌管大鸿胪府郡地狱)都带人去关大门了!”这小女孩也是一个小囚徒,名唤郭玉娘,是一代大侠郭解的孙女。

  当年,郭解、郭怀义父子,啸聚游侠驰骛京师一代,刀折不法公侯,斩杀地方豪强恶霸,打劫府库钱粮发放民众。后来被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剿灭,只有郭怀义保护夫人胡组,与五岁的儿子郭丘贺脱身逃亡,避居山林。

  事隔六年,“巫蛊之祸”起,太子刘据与儿子刘进刘和,携带才满六个月的襁褓婴儿刘病已,领着东宫郎卫逃亡寿张县黄沙岗,避难在隐居山林的郭怀义家中,终被丞相刘屈髦与奉车都尉霍光(霍去病同父异母弟弟)率军追杀围困。后来,刘据父子被迫自刎黄沙岗,郭怀义为了保护尚在襁褓中的太子遗孤刘病已,被奉车都尉霍光斩杀。

  丞相刘屈髦算起来也是刘病已的叔祖父,那时见东宫满门杀戮,只存活了这个襁褓婴儿,他心存不忍,便命正在乳养襁褓婴儿郭玉娘的少妇胡组,领着六岁的儿子郭丘贺,与皇曾孙刘病已一同回京待罪。胡组母子一来到京城,就和皇曾孙刘病已一起被关押在了这座郡地狱中,成了皇曾孙刘病已的临时乳娘。

  这时,刘病已本能的跳起身,手拉郭玉娘一路飞奔去了监狱牢房。

  监狱里,讻讻嚣嚣一片大乱,面临灭顶之灾的犯人们争相伸出双手,挥舞哭嚎:“冤枉啊——快放我们出去啊——不要杀害我们啊——”

  刘病已手拉郭玉娘顺着两排牢房夹道,一路奔奔磕磕跑来他们的牢房门口,狱卒慌忙打开牢门让他俩进去,随即又“哗啦”一声关锁了牢门。

  牢房里,正在焦急等候他俩回来的两位女囚,与两名小男孩,慌忙一齐围住刘病已,争相安慰说:“不怕不怕,丙大人会保护你的!”这两位女囚都是刘病已的乳娘,一位是郭玉娘的母亲胡组,一位是渭城女囚郭政卿,她们都是奉命乳养刘病已的。两名小囚徒,一位是郭玉娘的哥哥郭丘贺,一位是郭政卿的儿子雷奋。

  郭丘贺今年一十岁,雷奋、刘病已、郭玉娘同岁。雷奋是当年太子率更雷无忌的遗腹子。当年巫蛊祸起,太子率更雷无忌格杀前来拘捕太子的御史章赣,率领东宫郎卫保护太子刘据父子逃走,后来被丞相刘屈髦与奉车都尉霍光率领大军围困,雷无忌被奉车都尉霍光斩于马下。巫蛊之乱过后,雷无忌被满门抄斩,只有夫人郭政卿身怀六甲,按大汉帝国“可缓期执行孕妇”的律令幸免于难。郭政卿这才在郡邸狱中生下了雷奋,也就和胡组一起成了皇曾孙刘病已的乳娘。

  此时,他们见刘病已和郭玉娘回来,郭丘贺惶急跑去牢门口望风,雷奋就抱住郭玉娘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郭玉娘却一把推开他,抱住刘病已,扬起一双汪亮大眼喊叫:“皇曾孙哥哥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雷奋见大家都在保护刘病已,他也就忙去保护刘病已了。五年的监狱生活,已经将这胡、雷两家五条性命,紧紧的与皇曾孙刘病已的生命系在了一起,一旦皇曾孙刘病已死亡,他们两家五口人也就没有存活的价值了。

  “娘,他们杀进来了!”郭丘贺惊恐的喊叫。

  胡、雷两家人慌忙合抱刘病已躲去牢房一角,又忙争相安慰说:“皇曾孙不怕,丙大人一定会保护你的!”却见刘病已稚嫩的脸庞上,似乎看不出恐惧,有的只是倔强与愤怒,他在这五年的监狱生活里,很少言笑,也很乖很听话,只是在日夜冷眼警惕着别人来伤害他。

  五年来,尚在世事懵懂中的刘病已,也听说了他的身世与“邪崇灾星”的身份,他真就茫然不明了他怎么会是“邪崇灾星”了,他真有那样可怕的“神通”吗,可是他怎么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呀?反倒是随着意识的渐渐增强,他懵懂中总感觉自己是一个好孩子,应该还是一个好女孩才对,不应该做皇家的皇曾孙,经受这样大的屈辱和磨难!

  正在这时,牢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就见廷尉监丙吉,仗剑冲进牢房反锁了牢门,向牢门外狱卒大喊:“保护皇曾孙,你们快去挡住羽林军!”不想,门外的狱卒却一哄而散,各自保命去了。

  牢房一隅,胡、郭两家五口紧紧合抱着刘病已,一时间都惊恐的浑身哆嗦起来了。

  只一时,外面大队御林军杀奔进来,无论在押囚犯罪行轻重,全部伏诛,监狱中一霎时凄厉哀嚎,扬播一片腥风血雨······

  内谒者令郭禳赶来牢房门口,手捧圣旨厉声喝叱:“大胆丙吉,你再敢抗旨不尊,休怪本官撞开门去,连同你首级一同取下!”

  “下官粉身碎骨又有何惜?”丙吉仗剑疾呼,“今圣上一时不明,误信术士妖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竟然降旨无论轻重,尽杀狱中囚徒!郭大人啊,你何不念在皇曾孙襁褓蒙难,今在狱中孤苦伶仃,九死一生才存活到五岁啊?”

  “本官只是奉旨行事,就算此时有怜念皇曾孙之心,又岂敢违抗圣命?来人,速速破门而入,杀无赦!”郭禳厉声喝令。

  御林军雷吼应“诺!”各执刀剑挥砍栅栏木门。

  “住手——郭大人且听下官一言!”丙吉惶急喊叫。

  郭禳一向敬重丙吉为人刚直,持法公正,从来不向权贵低头,就连武帝也赞叹丙吉是“硬脖颈丙吉”。他这时忙挥手止住众军,就问:“丙大人可愿打开牢门,交出在押囚犯吗?”

  不料,丙吉“扑通”一声跪倒尘埃,叩头哭求:“下官只求郭大人慈悲为怀网开一面,就放过这可怜的五岁孩童一条活命吧!”随一阵扣头在地,“嘭嘭嘭嘭”直磕得额头鲜血流了下来。

  “你!”郭穰不禁气得跺足呵斥,“今皇命如此,谁敢徇私,丙大人又何苦为难本官?”随转过身去,不忍再看丙吉,挥手喝命,“速速捣毁牢门!”

  众羽林军再度一拥上前,挥砍牢门。

  丙吉眼看皇曾孙难逃一死了,不禁爬起身,挺起血淋淋的脸孔,愤怒咆哮:“郭禳!你今日杀害了皇曾孙,就不怕明日再落个江允苏文的可耻下场吗?还有你们,你们一个个都得死,都得为今日的皇曾孙陪葬!你们都别忘了,皇曾孙可是天子的长房长曾孙,明日天子一旦有所明悟,怜惜了皇曾孙无辜枉死,你们都将被灭族,被灭族啊!”

  郭禳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暗想:“是啊!想当年‘巫蛊之乱’,那使者江允与给事黄门苏文,他们也是奉旨捉拿太子刘据满门,逼得太子刘据与皇孙刘进刘和走投无路,自刎在了寿张县黄沙岗,皇后卫子夫自缢宫中,太子满门及其门客、故吏、外戚、朋党等,二万七千余众被斩于市,只遗存了眼前这个当年尚在襁褓中的皇曾孙。后来,皇上一时思念皇后与太子,竟然不容分辨就将苏文绑缚灞桥点了天灯,诛灭了江允三族。就算那江允和苏文有构陷太子的嫌疑,可是丞相刘屈髦与寿张县令,都是奉旨协助江允苏文的,他们后来还不是被皇上借口其它罪过,腰斩在菜市口了吗?”

  如此一想,郭禳不禁心中一阵后怕起来,慌忙喊叫:“且慢!”随挥退众军,上前就问丙吉,“依丙大人之意,难道要让本官抗旨不尊,立取抗旨大罪不成?”

  丙吉见郭禳害怕了,慌忙插掌恭揖,感激涕零说:“多谢郭大人大仁大义,能给这可怜的皇曾孙最后一线生机。不过,请大人放心,大人此去回宫复命,尽可将一切大罪都推在下官身上,下官情愿用满门性命保全皇曾孙一命!”说着,又连连向郭禳恭揖不迭。

  郭禳不禁摇头惨淡一笑,无奈的说:“也罢,既然丙大人都用满门性命换取皇曾孙一命了,本官身为一名宦吏别无家口,又何惜了这区区一条刑余之身?怕只怕就算丙大人搭上满门性命,再加上本官这条命去,也是回天无力啊?”

  “郭大人此去只管复命,万一天意不怜皇曾孙,下官也就无话可说了!”丙吉慌忙说。

  郭禳此时明知天威难测,进退都是死路一条,没奈何只好点了点头,回头喝命众军:“你等可在此守候,本官这就进宫请旨定夺,在圣旨未到之前,你等定要保护皇曾孙周全!”

  众军一齐插掌应“诺!”

  郭禳这才急匆匆赶去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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