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了一天的街道，到了晚上，开始用光的语言叙述着市井的繁华。各家店铺的霓虹灯鳞次栉比地一溜排开，闪烁着灵动、妩媚和喧嚣。广告牌上的美女模特，在炫目的光晕里流淌出灿烂迷人的微笑。
端木棐林走到街边的一个僻静处，掏出手机给裴小菲打过去。手机音乐响了一会儿，便飘来裴小菲急切的声音：“你在什么地方？手机也打不通……”
“我在项目部，听说你打电话找我，到底什么是？”
“你在项目部吗？那你干嘛关机呀？”
“我在开会，项目经理让所有与会人员全部关机。”
“难道开会开那么长时间吗？”
“你以为我在骗你吗？真是的……这个会从下午三点开始开，一直开到晚上七点才结束，不信你可以问我们项目安全总监陆一平。”
“我告诉你，你母亲来电话了，说找你有急事。”
“啊？真的吗？我母亲为什么不打我手机呢？”
“废话，你母亲要是能打通你的手机，还会把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上来吗？”
“噢，明白了。我立刻给老家打个手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今晚回家吗？”
“不回去了，住项目上……”
“那你手机可别再关机了，万一有事找不到你。”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关机了。”
端木棐林跟裴小菲通完话，又用手机给老家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手机里传来母亲略带沙哑的声音：“喂，是谁呀？”
“妈，是我。”
“噢，是棐林呀……”母亲突然哽咽道：“老城区改造，咱家的房子要拆了……”
“啊？是吗？”
“是的，要拆好几栋楼呢？”
“妈，你别急，拆迁不是有补偿吗？您怕什么呢？”
“我和你爸算了一下，补偿的钱根本不够买一套新房！”
“那就坚决不搬，一直到价格谈好再说……”
“你说得倒没错，可是，今天上午来了一伙不三不四的人，挨家挨户的砸门，说不按指定日期搬出去，就断水断电。这伙人凶得很哪！你说怎么办呀？”
“妈，您别怕，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强行断水断电的，只是吓唬吓唬你们而已。只要你们不签房屋拆迁合同，他们就不敢强行拆迁……”
“可是，如果硬顶着，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呀！”
“那您老就做好两手准备，一边在外边踅摸踅摸二手房，不行租一小套现住着，一边联系其他房主和开发商谈条件，谈不好条件不签合同。您看这样好不好？”
“好吧，那就这样吧……”
“妈，您多保重。”
“你先别挂电话。妈问你，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您怎么知道？”
“我晚上六点多钟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我又打到你家里的座机，结果是个女孩子接的电话，说话很客气，也很好听……”
“噢，是个关系要好的女同事。”
“你也老大不小的啦，抓紧时间找个对象结婚吧。听到没有哇？”
“听到了，妈……拜拜……”
端木棐林关掉手机，没有立刻返回茹芸菁的住处，而是朝自己项目部附近的住处走去。此刻，他心情突然糟糕起来，全无了和茹芸菁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兴趣。
父母年岁已高，临到晚年还面临房屋拆迁，真是有点背井离乡的凄凉味道。不过，让端木棐林难过的是，自己漂泊在外，一点帮不上二老的忙。
到了项目附近的住处，端木棐林给茹芸菁打了个手机。
“喂，我现在到项目上了。”
端木棐林想告诉茹芸菁，自己并没有回到裴小菲那里，但茹芸菁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声不吭。茹芸菁还在为裴小菲给她打手机的事生闷气。看来，他只能换一种方式和她说话了。
“唉，我老家出事了。”
“啊？你老家出什么事了？”茹芸菁好像有些心慌意乱。
“房子要被拆了，我爸我妈快没地方住了，愁死我啦……”
“为什么要拆你父母的房子呀？”
“老城区改造呗……唉，想想我就难受。我爸我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说怎么办吗？”
接着，端木棐林又把具体情况一五一十地和茹芸菁讲了一遍。
“那你今晚还过不过来了？”
“不一定。”
“过来吧，我等你……”
换了一种说话方式还真管用，茹芸菁又变得温文尔雅了。
“好吧，我待一会儿过去。”
端木棐林结束了与茹芸菁的通话，接着又给裴小菲打过去。
“喂，小菲，是我。”
手机里飘来裴小菲惊讶的声音：“噢，棐林呀，你一会儿回家吗？”
“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不回去了吗？你怎么还问呢？我告诉你，刚才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原来我妈找我是为了老家房子的事。”
“你妈要买房子啦？”
“不是……是我妈住的房子要被拆了，现在房屋价格谈不拢，于是那帮家伙就找了一帮地痞流氓上门威胁我爸我妈，你说可恶不可恶。”
“哎呀，那可怎么办呀？”
“我告诉我母亲做两手准备，一边在外边找出租房，一边联系其他房主和开发商谈条件。”
“你告诉你母亲，可别跟开发商对着干，他们跟黑道都有联系。”
“嗯，我知道了。”
“你今晚还回来吗？”
“我不是说过住在项目上了吗？你怎么老问呢？”
“那你手机别关机呀，万一有事我找不到你……”
“我知道了……”
平时话说到这种份上，裴小菲也就缄默不语了。但是今天却十分奇怪，端木棐林刚要结束通话，裴小菲又追问了一句：“今晚你真的住在项目上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呢？”
“不会是住别的地方吧？”
“你真是神经了……”
端木棐林话还没说完，裴小菲已经关掉了手机。看来，裴小菲还是在怀疑自己。
“唉，真是邪了门了！平时一向心胸大度的裴小菲，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心胸狭窄？”
端木棐林喃喃了一句，离开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