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前天跟着带诊医师去了梅水高速车祸现场，摸到一个伤员的脉，完全没有脉象的了，当时混乱，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其他生命症状……”

　　程孝白简略地跟叶天南讲述前天晚上的经历，叶天南静静地点点头，示意程孝白继续讲。

　　“后来发现这个伤员被120急救中心送到梅附急诊科，我的带诊老师接诊的，我一直跟在现场。”

　　“你的带诊老师是吴阳吗？”叶天南似乎知道得很多似的。

　　“是的，当时吴老师上了救护车，翻看伤员眼皮，但是伤员突然伸出胳膊控制吴老师脖子，幸好护士给伤员注射镇静剂。”

　　“嗯！”

　　“昨天晚上，我出于好奇，去了那个伤员的病床。再次摸他的脉，还是摸不到。但是，这个伤员明显是个活人，能做应答。”

　　叶天南沉默了一阵，知道程孝白讲完了，便自顾低头沉吟。

　　“孝白，两只手都摸了吗？”

　　“前天晚上在事故现场的时候摸了两只手，昨天晚上在病房只摸了一只手，因为另一只手在输液。”

　　“你确定自己没有失误？”

　　“确定。因为觉得不可能没有脉，所以我又反复寻了几番，都没有。”

　　“当时吴阳是怎么处理的？”

　　“我在车祸现场看到的是，可能当时我极度紧张，意识有误差……吴老师趴在伤员身上，看不清在做什么，好像在咬伤员的脖子。”

　　“你是在这个时候切脉的是吗？”

　　“是的。”

　　叶天南听完了程孝白的问题，似乎并不急于解释，喝了口茶，才说：

　　“伤员是老年人吗？”

　　“是的。”

　　“那他是有脉象的，只是很弱，仿佛没有。”

　　“但我反复找了。”

　　“伤员的伤，重点是在胸部吗？”

　　“是的。”

　　“这样的话，很可能是锁骨下动脉盗血综合症引起的脉搏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没有。吴阳是西医，他那么做不奇怪。”

　　“这样……那么伤员后来在救护车上攻击吴老师，应该是属于神经抽搐了。”

　　“对，很可能神智也不清醒。”

　　程孝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觉得还是有些疑问，比如，为什么昨天晚上，伤员明显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结果还是摸不到脉搏？

　　因为老师有客人，程孝白便不再执着了。

　　没想到周明智忽然朗声一笑：“名师高徒呀，以前只知道天南做学，一丝不苟，今天又亲眼见到你的弟子如此严谨，真是难得呀！”

　　既然周明智不在意叶天南师徒的私事进入饮茶话题，程孝白也放心了，虽然作为程家辉的儿子，他从小就听惯了一切夸赞，但还是带点羞涩地微笑给周明智看看。

　　于是脉象这件事顺理成章地摆到了茶桌上来了。

　　看来叶天南还不知道吴阳出事，仍在兴致勃勃地对周明智说:

　　“这个吴阳，是梅台医科大学毕业的，他的硕导就是黄秋生呀！”

　　“哦，黄秋生现在还带学生吗？”周明智似乎对大陆医科学校十分了解。

　　程孝白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台湾师范大学国语系的了！

　　如果不是在这种室雅茗香的茶馆，程孝白早就开口，把吴阳跳楼的事告诉老师了。但是现在，在这种地方，两位长辈谈兴正浓，实在不宜讲那种血腥污浊之事。

　　“现在不清楚了，前年吴阳在梅附，遭遇患者家属医闹，他还出来过。”

　　程孝白就插话:“吴阳老师遭医闹，是什么事呀老师？”

　　“最后鉴定不是吴阳的责任，但是家属还是很悲惨的，外地的一对老夫妻，女儿遭遇车祸，送到梅附急诊，抢救程序没有衔接好，死了。”

　　“又是车祸！”程孝白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但是叶天南和周明智并没有注意到。

　　“台湾曾经也发生类似的事件，虽然责任不在医院，但医院也还是赔偿金不得了的了。结果家属还是气难平啊，后来据说竟发生复仇的灵异事件。”

　　程孝白听了周明智的话，不禁一震。

　　“师伯……”

　　“哈哈，师伯这是迷信，不该讲不该讲。”

　　“不是的，师伯，”程孝白笑了，“我是想问问师伯，灵异事件……是不是后来，老夫妻也以车祸的方式，来到医院，制造混乱，逼得那个当事的医生跳楼了呢？”

　　“哎呀！程公子，哦不，孝白呀，哈哈哈！”

　　“师伯为什么笑呀？”

　　“你将来能行医，还能算卦，哈哈哈！”

　　“我猜对了是吗？”

　　“是呀，就好像你亲眼见到的了！”

　　程孝白感觉周明智这个人，虽然是学界长辈，但是总隐隐觉得他言辞略微有些夸张，不知道他说自己猜对了是真是假，叶天南也笑了，自己的老师似乎并不诧异。

　　但无论如何，自己那天晚上看到吴阳趴在伤员身上“咬脖子”，然后又看到吴阳满嘴血肉的事，可以有个正常的解释了。

　　程孝白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告辞了，就说:

　　“老师，师伯，那我先回去了。”

　　周明智似乎还想挽留一下，叶天南说:“好，回去休息。医院不比在学院，会很累的。”

　　程孝白就站起来，辞过周明智，再辞叶天南。

　　刚要走，叶天南叫住他:

　　“孝白，出去不能随便摸人脉。”

　　程孝白停住想了半秒钟，明白老师指的是什么，就点点头:“嗯！现在知道了。”

　　“就算不慎摸了，也要忘记切脉之前的所见、所闻、所问。”

　　程孝白照样明白老师的言有所指，所以还是用力点点头:“嗯！！”

　　叶天南慈爱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但他刚要转身，叶天南又叫住他:

　　“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返回的路上，想着茶馆分别时，叶天南反复嘱咐自己，程孝白有点感动，觉得叶天南真的是很爱学生的。于是又把叶天南的话回放一遍。是的——我在切脉之前，心里装的是车祸事故，眼里见的现场惨状，耳朵听到的是人声慌惶，所以我才会取不到那位伤着的脉搏。

　　那么，在给19床号脉的时候，又是什么事情妨碍了我的心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