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急诊科，程孝白刚想进值班室，科主任把他叫他办公室去，安排他跟诊另一位女医生。

　　“孝白，你到毛老师诊室吧，现在由毛老师做你的指导老师。”

　　毛老师是一位清瘦而精神饱满的老医师，看起来有50岁的年纪。留着短卷发，单眼皮的眼睛，对人很和蔼。

　　“来，你就坐靠墙这张桌子。”毛老师对程孝白说，“那边值班室还有私人东西吗？”

　　程孝白回答：“有的。”

　　“那你一会儿去取过来，不用再去值班室了。”

　　从值班室调到毛医生诊室，程孝白感觉自己好幸运。

　　一来值班室那边房间的位置，本来就给人很不安的感受，尤其是晚上。如今吴阳又死了，前两天还一起开救护车出去，看着他睡在休息室的小床上打呼噜，这一下子要是回到那儿，看着那些东西都觉得揪心。

　　正好科主任就把他调了位置。

　　毛医生的专长是儿科，年轻时曾去基层医院工作过，所以也练就了“全科”基本功。

　　原来吴阳的值班室紧贴大厅，与大厅共墙。

　　现在毛老师的诊室要深进一些，而且在值班室走廊对面的位置。

　　程孝白回值班室去去自己的工作用品，已经有另外一位男实习生在那里替代他的位置，彼此不认识，也就没有多打招呼。

　　值夜班的晚上，备用充电器放在里间休息室了，程孝白进去拿充电器，走到间断门那儿，心头一紧，想起了吴阳，不禁也有点感伤起来。

　　但更揪心的是，他又看到那个19床了！

　　老爷爷，也许是老奶奶，头顶光光的，头部侧面有银白的头发。

　　19床在翻着吴阳的枕头，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就像一个乞丐在找食物一样的翻了枕头又翻床垫。

　　想到科室竟然忘了把吴阳用过的用品撤换掉，程孝白感觉有点不平和恶心。

　　19床看到程孝白来了，有点胆怯地停住手。，站在那里。

　　程孝白不想管他，充电器放在小床里边的六屉药柜上，老人挡住了程孝白的通道，程孝白淡淡地对老人说：“借过一下，我拿个东西！”

　　19床像听话的小孩一样马上让开。

　　“程医生，你和我说话？”不认识的实习生问程孝白。

　　“哦，没有，我嘀咕一下。习惯，习惯，哈哈。”

　　没想到19床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程孝白又好气又好笑。

　　放好东西，趁着毛老师还没有安排任务下来，程孝白借着去走廊顶头的卫生间，打算再看看19床病房。

　　路过19床病房的时候，程孝白放慢脚步，假装手机突然接到信息，然后在门口停下来看手机，偷偷地透过玻璃观察口往里面看。

　　19床的被子是叠起来的，床单和枕头都是新换上的，房间里没有病号，四铺床整齐洁白。

　　接诊记录上写的是，19床已经被家属接回。

　　那么，现在留下在医院这个19床病号，就是蓝色妖姬所说的那些——留在医院与医生共处的鬼了。就是说，19床根本就是一个鬼，而且很可能跟吴阳早就认识。

　　程孝白继续往前走几步，因为感觉真的有点想小便了。

　　巧的很，这个19床又出现在厕所里。程孝白心里有点害怕的，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态度，而且卫生间没有第三人，光线也偏暗，这气氛已经令人发怵了。

　　但19床已经看到程孝白了，如果对方有恶意，逃跑也是跑不掉的吧。况且，我还有童子尿呢……等等，我的尿是童子尿么？自己心里想了想，不敢断定！

　　19床完全是个老顽童，知道程孝白是来撒尿的，于是转身捂住自己的脸，站在那里。

　　程孝白明白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笑，感觉自己直接去小便池都有点不好意思。

　　19床放下捂脸的手，走到墩布池去，扛起拖把擦墙，洁白的瓷砖墙上立即被脏水污染。难怪上午听到保洁在那里抱怨是谁把她刚擦过的墙弄脏了。

　　“不可以的啦！那个拖把是洗地板的！”程孝白对19床说。

　　19床放下拖把，看看程孝白。

　　“小程吗？”隔间里面居然有人。

　　“哎，是我，谁呀？”

　　“我是老刘，不好意思哈，嗯，真是不好意思……这个……”

　　“哈哈哈！”程孝白笑了起来，“刘医生呀，里面没厕纸了是吧？”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帮个忙。”

　　“没事你等会儿，哈哈哈，我昨天也遇到！”

　　程孝白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发现19床在偷笑，暂时顾不得理他，快步走回诊室去取厕纸回来送给同事。

　　程孝白回到诊室的时候，毛老师让他往电脑输入一个资料的，程孝白接过资料，听明白毛老师的要求了，然后但请毛老师等一分钟，他要去厕所。

　　拿着厕纸进到洗手间，忘了刘医生刚才是在哪一间了。

　　“刘医生？”

　　没有回答。程孝白又喊一声：“刘医生？”

　　还是没听到回答。

　　程孝白心里一下子涌现出所有的诡异意象。侧耳静听一秒钟，还是能听到一个隔间里面传来呜呜呜呜的气息声。弯腰循声去找，果然找到了刘医生所在的隔间，推开门，刘医生已经坐在地上抱住马桶，说不出话。

　　“挺住，我马上去叫人！”

　　抢救了几小时，没有留住刘医生的生命，他是冠心病猝死。

　　这下，急诊科成了全院，甚至全市的焦点了。

　　网络媒体和社交平台的各种版本应运而生。

　　那些想做网红的鬼们呢？你们的机会来了！

　　下班之前，程孝白想找找19床，但是刘医生出事后，就没看到19床的影子。

　　下班时间到了，走出急诊大厅，毛老师才有空对程孝白说：“老刘这怎么这么快！你当时听他说话声音还没问题的，啊？”

　　“是，他当时说话很轻松的，只是有点窘迫而已，听不出身体不舒服。”

　　到了停车场，毛老师去开车回家，程孝白准备步行过马路回租房。

　　毛老师一转身，程孝白看到19床在空地最里边的小树林里玉兰树上荡秋千。只是小玉兰树，树干才小胳膊一般的粗。

　　老头子看到程孝白，立刻就停下来。

　　程孝白走过去，对19床说：“刘医生是不是你害的？”

　　19床连连摇头，看看程孝白仍有怀疑，又急忙连连摇头。看到程孝白似乎相信他了，就靠着玉兰树干站好，举起剪刀手，让程孝白给他拍照。

　　“手机照不了！手机照不出来的，不用照！”程孝白不耐烦地说。

　　19床就沮丧地放下了剪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