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孝白匆匆赶到食堂，陈二强说:“听说尸体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孝白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并不是太震撼，但还是有点吃惊。陈二强接着说:

　　“我主要是想我们商量下，一会儿去找生活部，换个宿舍。”

　　程孝白昨夜就打算出去租房子的了，但是他没打算跟陈二强讲这事，现在陈二强主动来找他商量一起换宿舍，他一下子有点措手不及，说:“肯定要换宿舍，我也正在想的。不过开学后我去附院报到，附院离这边太远了，要是那边有价格合适的，我就想在那边自己租民房算了。”

　　陈二强觉得程孝白说的是实话。他自己没有程孝白这么幸运，留在附属医院实习。他被派到郊县的一所中西结合医院，人走了，学校的宿舍得留着床位，因为随时可能回学校来，还没有毕业，东西也都得有地方存放。

　　程孝白问陈二强:“昨天下午你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康宁宁啊？”

　　陈二强说:“他在衣柜里找衣服，好像风衣掉了个扣子，非得缝上，听说我去市里，让我帮他带一盒针线套盒回来，我都晕了，我说，你不如让我帮你带姨妈巾……结果还是没带上，我去师大找同学，返回街上的时候，当街被警察喊住了。”

　　陈二强心情有点复杂，因为下午还好好的分别，康宁宁托他办事，等他回来时室友却离世了。心里想，不如当时早一点买了针线回宿舍啊。

　　昨晚他被叫到梅大派出所，也只是被例行询问一通。因为康宁宁没有外伤，整个宿舍也没有财物失窃，现场也没有外人入室或者打斗的痕迹，外表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两位室友很明确可以排除暴力作案可能。要不要进行尸检，等康家父母来了协议。康宁宁父母要求尸检，但是今早起来，存放在法医室的康宁宁遗体不见了。

　　两位活着的室友坐在食堂的石棉快餐椅子上，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着死去的室友，那样的感受也许外人无法体会。

　　陈二强现在看到衣柜都害怕，程孝白心事重重，反复回放康宁宁在音乐会最后谢幕的姿势。

　　陈二强其实很想问问程孝白，当时第一眼看到康宁宁是怎样的，但一开口还是说:

　　“我上大学之前都没见过真的小提琴。”

　　程孝白回想一下，自己好像在梅大派出所说过，进屋看到小提琴放在康宁宁桌子上，琴弦还是热的。——这都什么话……他奇怪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记忆。

　　事实是，警察在宿舍里没有找到小提琴，也没有找到手机，拨打号码是关机。

　　过了好几秒钟，陈二强的话才进入程孝白的听觉系统，程孝白说：“老康不也说，他现在还不敢骑自行车呢！”

　　于是大家又想起昔日的康宁宁，不免唏嘘。

　　程孝白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起初他以为是王助回家了给他发来的报告信息，打开一看，他一下子屏住气息不说话了。

　　是康宁宁账号发来的：

　　程孝白瞬间就坚定这条信息是真的。

　　但也正是这个瞬间，他感到绝望和无助。但无论如何，要行动。

　　他没有回复信息，先把这个截屏保存，然后冲到邻桌，对一位女生说：“同学，接手机打下，急！”

　　女生抬头一看：“你不是程孝白吗？”

　　“再解释，先把手机借我。”

　　女生急急忙忙关掉正在浏览的网页，把手机递给程孝白。

　　程孝白用女生的手机拨通了梅大派出所的电话。不到十分钟，昨天负责案子的两位警官骑着摩托过来了。

　　警官用自己的手机拨打康宁宁号码，提示关机。

　　联系局里案情组，也还是无法定位康宁宁的号码所在位置。

　　警官指导程孝白回复康宁宁微信：

　　对方没有再回复。

　　警官不断联络局里案情组，定位康宁宁微信账号，但是没有收获。

　　趁警官不注意，程孝白忽然继续给康宁宁账号发一条信息：

　　警察走后，借手机的女生立即喊住程孝白：“程桑，你不是说要给个解释的嘛……”

　　程孝白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借别人手机的事，愣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太谢谢了！我请你吃冰沙！……额……冬天，没有冰沙，麻团吧，正宗重庆麻团，怎样？”

　　女生捂嘴笑道：“你欠我一个人情是最好的！”

　　程孝白问：“为什么？”

　　“我想加入鹿台金枫诗社，你能推荐我吗？”

　　“啊？诗社啊！你好好的一个妹纸，为什么要写诗？”

　　“写诗就不好了，那你为什么写？”

　　“我，我这误入歧途了，晚辈要引以为戒。”

　　“怎么就不让别人也误入歧途呢？”

　　【我想在惊蛰之夜抱一抱你冰冷的腰

　　你终成桃花

　　成十里粉红的烟波

　　今年我在乡下，我教书，喂鹅，整理你的诗集

　　一根一根等着鬓白

　　我独自一人也是可以到老的啊，娘子。一年一年的清明

　　我一年一年为你插青柳红桃

　　想到终要和你相聚

　　我满心欢喜】

　　“觉得我的朗诵水平怎样？”女生洇干泪花，问程孝白。

　　这个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女生，程孝白不禁也莫名感动。自己写的这首《娘子》，倍受女人的喜爱，也倍受男人们诟病。

　　但是不管他了，反正本来也不是为了讨好或者讨骂而写的。

　　“非常感人！”程孝白由衷地说。其实他是觉得真心信仰着诗歌的女孩令他感动，这个年头，连他自己，为了避免被人指责“装逼”，都常常在日常生活中自嘲诗歌。但是一个女生却可以在食堂的餐椅上朗诵诗行。

　　“太长了，我背不下来，只记得最后这几行。”

　　“谢谢你！”程孝白真想认真地盯着女孩的脸好好看一看她，但是他不能，他怕给女孩带来误导。

　　“误导？”他在心底嘲笑自己，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帅么？

　　“我是15级的，可以叫你孝白哥吗？”

　　“当然！”

　　“可以加微信吗？”

　　“嗯，当然。”

　　“太好了！”

　　“系的……你怎么跑到医学院这边来了啊？”

　　“我来试试能不能遇上孝白哥呀！”

　　“晕菜！……你叫什么名字？”

　　“小扣。”

　　程孝白一下子耳鸣眼花，满眼金星乱冒。

　　“开玩笑的！”女孩还是捂嘴笑，“我是小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