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璇心系七重炼狱之事,未必有心情出来闲逛;白羽瑶生性开朗活泼,不会错过如此热闹繁华的街市;而洛碧裳醉心琴艺,说不定她会前往琴店、乐坊。
我心下拿定主意,与其待在客栈中倒不如出去逛一逛去碰碰运气。待厉剑昂刚刚吞下那个肉包,我拉着他和花满城就往外走。
我们三人在挤挤攘攘的街道上来来回回地寻找熟悉的碧色与白色,看着店铺富丽明亮的装潢与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不知不觉中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完全沉醉在欢快繁华的景象之中。
日正当中,我们三人的脚步都已缓了下来,四周店铺逐渐有诱人的香气飘来。
“阿竹,要不去吃午饭?”花满城指着街角一家挂着“天香府”牌子的酒楼,笑道。
我看着那家酒楼前排起长长的队伍,说道:“嗯,看起来不错,不过人倒是不少,只怕要等一等了。”我说着,从玲珑袋里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大银锭,继而说道:“不过,有了银钱,多少会方便一点。”
我们给天香府的店小二送了一个银锭,果然他毕恭毕敬地把我们领到一个二层一个很不错的位置,能俯瞰整个酒楼热闹非凡的场景。
“小二哥,给我们上一壶好酒,来几个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再来一锅味道鲜美的汤就好了。”我翻了翻菜谱,随意点了几个菜,“阿满,你可还有要点的?”
花满城接过菜谱,点了几道名字十分怪异的小吃与糕点,像是“送一剑”,“门难开”,“血中欢”这样的名字,我估摸是店家的噱头而已,不过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觉得即便被坑些银两也是值得的。
我还给小二菜谱的时候,笑道:“小二哥,菜你可以先缓一缓,不过酒可要快一点。不然我身旁这位人高马大的兄弟可是要不高兴的。还有,酒不要太辛辣的那种,若是有入口甘甜的果酒是最好的了。”
店小二看着一旁安之若素又背负巨剑的厉剑昂,神色紧张,连忙点头说好,收起菜谱一溜烟儿地走开了。
也许是店家看身形魁梧的厉剑昂不好惹,所以上菜上得很快,而且菜色的卖相和味道都很不错,花满城点得几道小吃虽然名字怪异,味道却是着实不错。
花满城自己一个人吃得开心,她趁着我和厉剑昂喝酒对杯的时候也偷偷地尝了一点酒。当我发觉花满城白皙的皮肤出现如云霞出岫般的红晕时,赶紧拿走了她的酒杯。她醉眼含笑,看着我的眼神有着不同与往日的神采:“这酒的味道还不错,哥哥平日里都是自己喝这么好喝的东西,却不让我喝。嘻,这地方的菜也好,酒也好。阿竹,不如我们就不要回神农宫了,就住在这里?”
我面颊有如火烧,头也觉得有些晕晕沉沉,摆手道:“阿满,怎么能让你离开神农宫?那里可是你的家,但你若喜欢,我会陪你回到这里来,陪你喝酒,陪你逛集市。”
花满城坐到我身边,把我递到唇边的酒夺了过来,道:“喝了这杯酒,你可是答应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花满城闭着眼睛又饮下一杯,似乎细细品味着满腔的果香与甘醇,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低低说道:“不行了,阿竹,我头有点昏,我先躺一躺。”
“哎,就你就三杯的酒量?”我轻轻摇头,蹲下身背上花满城,慢慢地和厉剑昂下了楼,走得虽然稍稍颠簸也算是平稳。
一出酒楼,风徐徐地吹过天武城,含着凌冽的秋意冷冷地从我的面颊扫过,身后的花满城也许觉得有点冷,不禁紧紧靠住我的脖子。
“呃……血……”花满城在我的背上喃喃自语,轻声说着我听得不是很明白的话。
“什么血?”我随口接过花满城的话。
花满城傻傻一笑,没有回答我的话,继续自言自语道:“……嘿……血……”
她只是晕晕乎乎地说了一路的胡话,我把她放到床上,盖上了杯子。她似乎感到了柔软被褥的温暖,蜷了蜷身子,面带笑意安然入睡。
我将厉剑昂赶回房间中,自己陪着花满城。
我轻抚摸她的头发,迷蒙的视野中花满城的面容安静美好,我忍不住注视久久,轻轻叹了一声:“阿满……”我坐在花满城的床脚,阖上了自己眸子闭目养神,可是一合上眼帘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迷迷蒙蒙之中,鼻子莫名地发痒起来。我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挠了挠,却听到耳边一阵隐隐女子的笑声。我慢慢睁开眼眸,发觉花满城正拿着玉笛上悬挂着的碧玉缚穗丝在我鼻子上扫来扫去。我伸出手夺去她手中的润仙笛,轻轻地敲了她一下额头:“一大早就淘气。”
花满城摸着自己的额头,一双深褐色琉璃眸子含着七分笑意,道:“我好心叫醒你,你还说我淘气?把润仙笛还给我。”
我打了个哈欠,躺在花满城床榻的一侧,闭目养神道:“不行,我现在困得很,还是让我好好睡一觉吧。”话说着,我自顾自伸手握住花满城的手,紧紧扣在一起。我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花满城的任何反应,微微睁开一只眼,蓦然看到花满城凝视的眼眸。她淡雅清丽的面容上五官的线条似乎都变得如水般自然柔和,那是令人觉得十分舒服赏目的姿容。
“阿满,你若再这么看我,我可不知道会做什么事?”我闭着眼睛说了一句,瞥见她急忙转过身去,假装听不见刚才的话。而我却忍不住发出了沉沉隐隐的笑声,看到她细腻白净的脖颈都显得有些红。
我们躺到正午时分才起来,花满城又提出去天香楼吃饭,我看着她许久,方说:“阿满,不是我觉得奇怪,可是自从你来到天武城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变了?”
“啊?变了?是不是丑了?还是变胖了?”花满城双手捧着脸颊有些惊慌,顷刻双手滑圆召唤出水气氤氲的水镜来仔细地看着自己的脸,手指轻轻地戳着自己面颊,“看上去都是没什么变化。”
我被花满城蓦然召唤水镜淋了一脸水,摸了摸湿漉漉的脸,将贴在自己脸上的发丝梳到后面,道:“阿满,你以后要召唤水镜也要看看周围。”
带我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费了好大力气叫醒了酣睡的厉剑昂,我们三人又行至天香府,给了店中的小二哥一个银锭,又坐了昨日吃饭的地方,两次坐同样的地方,细想想也觉得蛮有意思。
吃完饭后,我和花满城商量着要不要去那些热闹的店铺里转一转,正商量着突然听到楼下吵吵嚷嚷,俯瞰楼下,两抹熟悉的颜色让我心中猛然一动,尚未思索,旋即越过栏杆飞身而下。
“怎么一回事?来了两日都没有准备好我们要的东西?定是你们不用心!”白羽瑶冷着一张脸,手指着店小二的鼻子问道。
“哎呀,姑娘!您要的那‘三寒汤’中的食材极为珍贵,我们这里的厨子虽然曾做过这道汤羹,但是那毕竟是食材完善的情况,您若真想要三寒汤,还请您自行准备好食材。”店小二难为地解释道。
“罢了,羽瑶,既然这里没有,那就去别处找找吧。”洛碧裳轻言道。
“你们在找三寒汤?”我穿过楼下喧嚣的人群,笑嘻嘻地对她们二人说道。
“竹哥?”白羽瑶旋即露出喜色,拉着我的衣袖道,“竹哥,你来的正好,帮我们教训一下这里的伙计。明明一开始说能做出三寒汤,现在推脱着说做不出来,你说是不是坑骗我们?”
我把一个银锭放进小二哥的手里,说:“小二哥别见怪,我家小妹脾气急一些,不过还是要劳烦一下小二哥多多注意一下三寒汤,若是缺什么食材,还请列出一张单子来,我们自己准备也好。”
店小二握着银锭,忙说一句“公子客气”便去询问了,围上的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一哄而散。白羽瑶道:“竹哥,你当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出手那么大方,我早就给了那个小二哥银两了,你还白白花自己的钱?”
我笑了笑,对洛碧裳作揖,道:“许久没有见过洛姑娘了,姑娘近来一切安好?”
洛碧裳淡然一笑,面容依旧是无暇的美丽:“一切都好,阿璇最近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因而没有出来罢了,何况……”
她话说一半,轻笑摇了摇头。我心里猜中了七八分,亦没有点破:“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楼上刚刚摆了一桌,不如一起?”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破费了。”洛碧裳说道,虽说她的举止投足之间礼仪皆全,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生分,不过这样的话,也不好言说罢了。
“竹哥请吃饭?那里有不去的理?”白羽瑶俏生生地应和,一手拉着我便上楼去了。
我刚刚踏上二层,一眼就看见花满城手足无措地坐在另一桌的姑娘身旁,任凭着那位姑娘给她斟酒。我向身后的两名女子拱手作揖,道:“在下先失陪一下,失礼了。”
顷刻之间我施展追星步疾走,身形虚化为影,脚步停在在花满城身后。
那桌上的姑娘看到我身形突现,吓得花容失色,指着我的脸哆嗦着说:“鬼……鬼……”
还没等花满城说话,那个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走了。花满城撩起刘海儿看着那位姑娘连忙喊:“那个,姑娘?”
我手里拿着酒壶,坐在刚刚那个姑娘的座位上,笑说:“啧,把你妆扮成莫孤忧师兄的模样本是想不惹人注意,却不想身穿男装的你居然这么受女子欢迎?”说着,我把壶中的酒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后轻轻地把酒壶放在餐桌上,说:“阿满,难道我一定把你装成乞丐的模样才可以么?”
花满城局促地握着自己的衣角,道:“阿竹,我,不是我想的这样的,是她自己把我拉过去的。”
“……还有美酒是不是?”我脸上稍稍严肃,果然花满城和莫孤忧真不愧是兄妹,骨子里都流淌着嗜酒的血液。我蓦然明白了花满城身上的那种变化,一直深居在神农宫中的花满城宛如高崖边的幽兰,只能遥遥远望其动人的美丽身姿或是深嗅空气中淡淡的香气,而现在我蓦然觉得那种只能仰望的距离近了许多。
我刚要想说出自己的想法,远远看见洛碧裳和白羽瑶走来,忙拉起了花满城给她介绍她们二人。
白羽瑶微微扫视了一眼花满城紧紧握住我衣袖的手,抬眼仔细地端详了她片刻,满面含笑道:“嗯……原来,这位小哥哥也和我们一样啊。”
洛碧裳站在白羽瑶身旁,微张眼眸,道:“姑娘面容不俗,修为极深,已经接近于仙?”
花满城慌慌忙忙地躲在我身后,冲着洛碧裳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我摸了摸她微微垂下的头,转面笑道:“这位是我的……”我回头看了一眼花满城紧紧握着我衣袖的手,停了停,回首笑道,“师姐,花满城。这一次一起出来也是为了帮我。”
“这位姐姐好相貌,细细看来……简直是绝色!”白羽瑶轻笑道,但那双明亮如水的眼眸中投射出过于灿然的光直逼花满城。我安慰地搂住花满城的肩,回眸望向白羽瑶的眸光多了几分冷意,白羽瑶用衣袖掩面轻轻一笑,旋即收了那种如刀刃般凛凛的眼神。
“罢了,师姐,咱们这一顿怕也是不用吃了,在这里再待下去,怕是血溅当场了。”说着白羽瑶起身,蓦然拉住我的手,直视着我惊疑的眸子,莞尔笑道,“不过竹哥,你若想见阿璇的话,不如明日下午到城东的十里亭好了。师姐,我们走吧。”
白羽瑶一捋搭在肩膀上的细辫,冲我灿烂一笑,跟着洛碧裳飘然而去,一桌就剩下花满城和我。
我看着他们的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这件事情怕是再也解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