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羽瑶二人匆匆从机关阁降至一层,这一次铁链依旧吱呀作响,机关阁摇晃得更加厉害,只是我这次没有心思再去考虑机关阁的问题。
从机关阁而出,再一次看到长离火的血色火光,我冲向八方魔魁的所在之处,却看不到它们庞大的身影,周围也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一种不详之感油然而生。仰头四处环视一圈,旋即拉着白羽瑶就向机关阁奔去。
“有事,我们赶快回去。”
可是我们却再不能挪开石壁,任凭我和白羽瑶用足气力,也是徒劳无功。白羽瑶和我相视一望,没有说一句话,拔腿就向石楼中的最高处奔去。
我抬头望着盘旋而上宛如天梯的石阶,伸手拉住白羽瑶:“我用追星步,你拉着我。”
白羽瑶点点头,我拉着她的手,微微聚气,抬头看着螺旋而上的古老石阶,身形虚化成影,流光在盘旋急速而上。
待我们返回第七层时,已经有五个身穿黑色兜帽的人正把阿璇她们围住。我正要冲出去,白羽瑶用力地拉着我,星眸微闪,我旋即明了,和她一起隐匿气息藏在石柱后。
五个人中最中间的人先是行了跪拜大礼,徐徐起身,道:“陛下,您怎会自行来到这荒无人烟的七重炼狱?必是您身旁这几个乱臣贼子将您掳至此地,天刃阁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微臣必将这几个逆贼就地正法,还请陛下放心。”
武天兵向前走了几步,眸光深沉如夜:“天刃阁的五位是如何知道孤的形迹?该不会五位一直都在监视孤?”
那个人笑道:“老臣不敢,天刃阁虽游离朝堂之外,但却是修武重要的守护力量,自然也关心陛下的安危,更害怕陛下一时冲动就放了叛国背亲的重犯,惹得朝堂不稳,家国不安,那岂不是老臣的罪过?”
“呵,你还真是关心修武的基业,既然如此劳力劳心,不如孤把江山双手奉送于你?”
那个人惶恐状地跪倒在地,道:“老臣不敢,还望陛下谨记身为国君帝王之责,以振兴修武为己任来慰先皇在天之灵。”
“先皇?先皇不就被你囚在这里么?怎么?你也想把孤囚禁于此?”武天兵指着身后昏迷不醒的武天弋,沉沉的声音之中有雷霆将至的怒意,“囚魂咒,七炎散,天刃阁果然手段厉害,竟将修武帝君囚禁于此!”
我一边仔细聆他们的谈话,猛然间发现自己还拉着白羽瑶的手,急急放下,悄悄问她道:“你觉得幻幕天屏能挡住他们多长时间?”
白羽瑶想了想,轻摇头道:“今日我已经施展了七光索和幻幕天屏,若再施展幻术,最多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也好,时间也差不多,白姑娘,等我说动手的时候,你就施展幻幕天屏困住他们,可否?”
白羽瑶手中紧握七光琉璃灯,脸上带着三分自若的笑容,点了点头。
“就是你们把我爹爹囚禁于此?”阿璇激动地走上前,手上的银链发出急促之音宛如大雨纷飞,九链束魂索上的真气渐浓,好似随时都会呼啸而出。
右侧之人道:“你既是皇裔,那就要遵守修武皇室的规矩,你身后的那个人虽是你的生身父亲,更是修武的罪人。若你能问出他把当年修武至宝藏于何地,也许天刃阁会网开一面。”
武天兵冷冷一笑,道:“天刃阁果然劳心劳力,看来孤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阿璇又往前走了几步,身上泛起的灵力已经让她黑色的衣衫狂舞不止,而站在她身后的北啸煌已经焚烧起炎炎烈火般的炽热之气,嗜戮残暴之息让五个人一怔,不自觉地退后几步。阿璇步步紧逼,身上散发出的庞大灵力波动极强,连我体内深藏仙光鲤的灵力都翻腾起来。白羽瑶见状,扶着我靠着石柱坐下。我强硬地笑了笑,明显感到身上鳞片在一片片地蔓延开来。
阿璇道:“你说我爹爹有罪?他有何罪?你们要寻找的宝贝我也听皇叔说过,你们还不是从云隐那里抢过来的?你既然说我爹爹有罪,那么你们这些屠戮摘星楼的人不是更有罪?若我爹爹把你们抢回来的东西送还云隐,那还是不是罪?”
为首之人不以为然,道:“真乃女子的浅识,国之大事,岂容你这黄毛丫头置喙?”
“动手!”我见他们身上杀气渐露,跳了出来急忙喝道。
“谁……”他们的话还没说完,石柱后有一张巨大的无形之屏飞出,他们五人的身形消失在白羽瑶的幻幕之中。我急忙推着北啸煌与阿璇的身子,厉声道:“走,快走,这幻幕只能撑半柱香的时间,你们快离开!”
武天兵领着白羽瑶和洛碧裳疾速离开,他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话。
“一切,在你的决定。”
“我不走!我要救爹爹!”阿璇在北啸煌怀里奋力挣扎,一边疯狂捶打北啸煌,一边挣扎着向武天弋伸手,“爹爹,我要爹爹!”
“阿璇,我会救出爹!”我大声道,转身径直走向囚魂咒。花满城见我走向法阵,匆忙拉住我的衣袖,惊呼道:“阿竹!你要做什么?”
不能回头,不能迟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断然地抽出手来,眼眸直视着法阵中被囚禁的武天弋,道:“救爹,阿满,不要拦我。”
“这、这是一人换一人?不,阿竹,我,我理解,但、但是你,你不能这么做。”
不用多说,我已知晓花满城出手要拦住我,但是追星步的虚幻无踪又岂是那么容易拦住。只是一瞬,我的身形消失在花满城之面前,在法阵前浮现。
“哥哥,你要干什么?不要,不要!你不要丢下阿璇!阿璇不要刚有了爹爹就没有了你!北啸煌,你刚开我!”阿璇的胳膊肘用力击打着北啸煌,而他任由阿璇的打骂不动于衷,“哥哥!不要!不要!”
我伸出手慢慢触碰到囚魂咒法阵的外壁,这一次法阵没有弹开我的手。“在我的选择么?”我微微一笑,平静地对橙红色琉璃薄壁道:“囚魂咒,如果你非要囚禁一人之魂,那就换我来吧。”
言语罢,我的手伸入囚魂咒的法阵之内,我耳畔传来众人的呼喊声与九链束魂索的滴答之声。
“阿竹,阿竹!”随着我一步步地走近法阵之中,耳边传来花满城声嘶力竭的喊声,那如撕破咽喉的尖锐声音似一柄钝刀迟缓地插入心间。
阿满,对不起,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本是我作为子女,作为兄长的责任。
阿璇的银索化成劈空而下的银电,一道道地劈向囚魂咒的法阵结界,银光怒雷无法撼动其分毫。花满城的血骨剑化为血光无数,也穿不透看似薄脆琉璃般的法阵屏障。那层看似脆弱的结界,实则坚不可破。任凭阿的九链束魂索如何凌厉奔驰,无论花满城的血骨剑如何锋利难挡,囚魂咒的法阵一直在稳稳地旋转。
一道可见的屏障,将我和他们分隔成为两个世界。
花满城手中狂舞血骨剑,深褐色的眼眸第一次布满了不可置信的错愕与痛楚。手起剑落,血骨剑的剑锋始终穿不透那薄薄的结界,但她每一招的剑击都被囚魂咒反震。
血,腥红的血,沿着血骨剑滴落,更添了骨剑的血红之色。
“阿竹!我恨你!我恨你!”
花满城将对我的怨气全部撒在囚魂咒之上,丝毫不管手上越来越多的血,但是我看到她持剑的手已经颤抖不止。握住骨剑的柔白素手似乎浸过血一般,顺着骨剑流下的血珠好似忍不住的泪。
我隔着结界,冲着花满城摇了摇头。
武天弋身上的锁链松动解开,一条条链条慢慢地缠在自己身上,缓缓地将我拉到半空之中,旋即紧紧地扣锁在圆柱之上。我努力让自己露出我一生中最淡然的微笑,望着昏迷之中的武天弋慢慢离开囚魂咒的结界,道:“爹,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自己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啊,还有一句牢骚先让我发一发,虽然你是一个不称职的爹,我可不能当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阿璇跪倒在法阵旁,正要学我的模样将我换出来。我温言道:“阿璇,你不要再费力气了,你即便换我出来,我也会换你出去,你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白姑娘的幻幕仅仅能困住他们半柱香的时间,你们赶快走吧!阿璇,我没有做到的事情,爹的七炎散,娘的下落,还有咱们一家的仇,如今怕是都要落在你的肩上了。唉,我也是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说着我的眼光向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扫去,不情愿地喊道那个名字,“北啸煌!”
北啸煌静静地看着我,难得的是眼眸中没有了昔日的敌意。我苦笑道:“好好照顾阿璇,别让她受欺负,也别让她欺负别人,别太宠着她让她无法无天。”
北啸煌点头,似乎有话要说,可是最终说出口的仅仅是一句“知道了”,他的双手不由得攥成拳。阿璇跪倒在地,脸上似笑似泣,轻轻呼唤道:“哥哥!”
“带她走!快,阿满,厉熊你们也没有时间了,赶快走!神农宫那里……替我向师父赔罪吧,让他老人家收了一个这么不孝的徒儿。至于师兄,你劝他安心,身在囚魂咒之中,与世间的生死算得上是彻底隔绝,即便在法阵中发生点什么,他也会安然无恙,或许这也是锁心术的一种解法吧。”
花满城仰头看着我的脸,琉璃眼瞳中清楚地显露着爱恨纠缠,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眼神。昔日温柔的眼中此刻有了冰冷,从眼眶中流出来的泪珠如绵绵不绝的细雨,无声无息地坠落。
厉剑昂拉了拉花满城的衣袖,她没有动弹,眼眸直直地看着我的脸,口中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厉剑昂见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跟着洛碧裳、北啸煌与被北啸煌扛在肩上奋力反抗,哭闹不止的阿璇疾速离开。
我低垂着眼睛看着花满城,石楼之中只剩下天刃阁的五人还在幻幕中挣扎的声音。
落日的余晖从顶层的天窗中洒落,花满城的面庞被光与影勾勒得分明,眼眸晶莹清亮,嘴唇却深深地隐匿在阴影之中,过于绚烂与阴暗让我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