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落的梦 第3章 珠海 我回来了(3)
作者:我爱蓝天白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3

  吃过早餐,在店里看了看,百无聊赖的肖潇便走出店门,沿着情侣路漫无目标地走着。

  上午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照在身上也有了热的体感。他一会儿看看海,一会儿看看路边的热带棕榈树,一会儿看看前来后去的路人。他的目光不安份地打量着四周,仿佛正热盼着一场石破天惊的奇遇横空出世落入他懊丧的胸怀。

  上周六看到艾梦出现在旅客名单中,周日他便去了外伶仃岛。这个岛因为南宋天祥的诗《过零丁洋》被人广知,他也只是凭感觉猜测,艾梦如果想游岛的话有可能先上这个岛。他在岛上绕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她,因为接到合伙人的电话,知道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便没在岛上住下,当天返回珠海,第二天去了广州,这一星期都在广州,直到周五晚上才回。

  在伶仃岛上,他与艾梦其实曾经相隔很近,但是两人刚好背对背站立彼此没有发现,而后背道而驰各自朝前走去。或许这就是俗话说的缘份未到吧。

  不知走了多久,肖潇来到一片绿化带。那是情侣路边不大的一片绿化带,前望大海后观城区高楼,一条公路在高楼与绿化带之间穿行。低矮的小灌木一簇簇聚集着长势茂盛的样子,几棵南方城市常种的棕榈树点缀在绿草丛中,草丛中绿荫下有条长凳,长凳上坐着一位女子。她耳里塞着耳机,或是在听音乐。手上捧着一本封面浅淡的书,眼睛正随着书页流动。一个紫色的小背包立在身体一侧。她穿着一条浅粉色底的米黄色碎花连衣裙,脚上穿了双橘黄色的样式类似人字拖的简易平底凉鞋,整个脚掌坦坦荡荡地展露在空气中。她看起来正在很悠闲地享受独处时光。她心无旁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有理会周遭熙来攘往的行人和车辆以及他们所制造出来的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甚至连当空的灼热也暂时被她彻底遗忘了。

  肖潇看着她似曾相识的面容,心猛地收紧了,他不敢相信老天爷竟然这么仁慈,这么快就俯首贴耳地让他顺心遂意。他掩饰不住内心的狂热与窃喜,趋近她身旁尝试着叫了声,“艾梦。”

  许是带着耳机没听见。肖潇再向前一步,又叫了声,“艾梦。”

  女子或许没有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呼唤,但趋近的身体所造成的强大气流还是成功地牵动了她的警觉,她抬起深埋在书中的双眼,摘下耳机,目光从肖潇的脚底直线向上移到头部,然后停留在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惊诧地望着他。

  “你是艾梦吗?”肖潇第三次说出这个名字。

  艾梦眉头微皱,神思凝聚,似要穿越天荒地老般漫长的岁月,将那个即将呼之欲出的名字送到唇边。“我是艾梦。你是?”她茫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干净、整齐却又似识非识的中年男人。白衬衫、米色裤、休闲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一副近视眼镜也掩饰不了他大眼睛里闪耀着的欣喜与激动的光芒。他全神贯注地直视着她,生怕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脸色也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泛出白里透红的飞扬神采。

  她没有马上认出他,这让他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仿佛寒风吹皱微波不兴的海面。

  他看见她站起来。她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原来那种小巧玲珑的样子,身材也仍然凹凸有致没有变形。原来略显圆润平滑的脸变得瘦削,从而更加棱角分明,脸上原有的稚气褪尽,代之以淡淡的从容与恬静,仿佛世事纷扰均与她无关。皮肤稍黑,许是这几天珠海的海风吹拂的成果。眼睛仍是细小细小的,眉毛细长细长,眼角依稀有几丝若隐若现的细纹。柔软细长的黑发高高挽起然后用一条黑色的粗橡皮筋扎在脑后,细看或许还有几根白发掺杂其中。耳朵上戴着黄色的雏菊花形小银耳钉。没有描眉画线涂唇,倒真如小李所说的是素面朝天的模样。二十年的时光流转,已然将一个纯真稚气的少女打造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

  “我是肖潇。”肖潇简明扼要地叙述道。他原本想着只要说出名字就好,她一定会记得,可世事难料,为了避免她已经将这个名字遗忘在太平洋里而出现的难堪,他的脑电波极速旋转后,瞬时追加了一句,“二十年前在珠海康华公司时我们是同事。”

  “肖潇。当然。肖潇。我记得。”艾梦神情恍惚,竟以为自己仍深陷在小说情节之中尚未能全身而退。她将目光从眼前的男人身上抽离,投向四周。不远的公路上,三五成群的路人,我行我素,步履匆匆。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制造出各色噪音。太阳高挂,烦燥不堪的高温发着张扬个性的坏脾气,难闻的粘稠汗液混杂在灼热的空气中,搅扰得本来就谈不上心平气和的意识更是浮躁不安。青草地依然郁郁葱葱,只是在高温的烘烤下暂时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缺乏篷勃向上的生机。天还是蓝天,蓝得没有一点瑕疵,甚至也没有那怕一小块的云作陪衬,此刻是难得的纯净清透。她使劲地闭上眼,然后慢慢睁开,那双本就细小的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更加细小,直接眯成了一条缝。她将目光重新落回原处——那个男人还在。这不是小说,这是现实。她与现实如此之近,近到中间只隔着一束瘦瘦的光。

  肖潇,这个名字艾梦怎么可能忘记?那个翩翩少年,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那个不曾专情的花花公子般的翩翩少年,曾经搅乱过她无数的清梦,让她朝思暮想,寝食难安,最后不得不黯然神伤退出这个城市的包围,败走他乡。如果不是因为一次偶然的翻找,发现旧书中的那本旧日记,她也许不会重返珠海,更不会有写这篇小说的原始而懵懂的冲动。这个让她心乱如麻的人,她从来不曾忘记。即使不翻开那本泛黄的旧日记,对他一往情深的点滴往事也分毫不差地谙熟于心。那是她的初恋,忧伤而美丽、刺痛却刻骨铭心地难以释怀。尽管自此之后的二十年,她一直强烈地渴望一份或轰轰烈烈、或感人肺腑的爱情,但却未能入愿。身边虚位以待的留白依然空置。她的感情生涯自此波澜不惊,再也没有遭遇过任何惊涛骇浪的洗礼。

  “只是有点突然,脑袋反应不过来。”艾梦支支吾吾地说道,“怎么这么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其说她在询问还不如说她在感叹。她沙哑的嗓音里增加了些许把控不住的轻颤。

  “随便走走,没想到还真能碰到你。”肖潇此刻如沐春风,他沾沾自喜却不自觉。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场巧遇。一周前他刻意跑到外伶仃岛想去找艾梦,但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此刻闲庭信步却不期而遇,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世事总是出人意表。他露出难以掩藏的好心情问道,“在看什么书?”

  “艾丽丝.门罗的《逃离》,是个短篇小说集,旅途的空闲时间比较零星,看短篇比较方便。”艾梦垂下眼帘,眼光扫了一下书,然后抬起头,讷讷地说。她似乎还没适应这场突如其来的偶遇。

  “听的什么歌?”肖潇望了望一端还塞在艾梦耳朵里一端被艾梦拿在手中的耳机,接着问道。他当然不希望这段对话太快进入沉默状态。

  “都是些老歌。”艾梦简单地答道。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极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老歌好听啊。我也总听老歌。我喜欢张学友、张国荣、谭咏麟那个年代的歌手。”肖潇一丝不苟地望着艾梦,脸上始终保持着充满魅力的温和浅笑。

  艾梦的脸上掠过一丝路遇知音的激动亮光。“我最喜欢张学友,我的手机里就存了二百多首他各个时期的歌,他二十年前的歌,现在听还是百听不厌。音乐剧《雪狼湖》里有几首歌总能把我唱哭。非常凄美。”也不知她说的是歌凄美还是故事凄美,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雪狼湖》是不错,我去看过一次现场。故事很感人,唱得很动人。”肖潇认同地点点头。

  “真好。现场感觉一定非比寻常。我只是在网络上听过而已。不过,我比较喜欢听粤语版,国语版的歌词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这就好象看美剧时配音一样,明明字幕、对白都没有错,可听着总嫌差点感觉。”

  “可以理解,这应该也是一种正常心态吧,估计很多人这样认为,我……”肖潇还没说完,艾梦拿在手中的手机响了。

  铃声响起,竟是肖潇非常熟悉的一首歌《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它是tvb1996年同名电视连续剧的主题曲。故事并不新鲜,肖潇也是某次无聊时偶然间在网络上看到的,他平常不太看电视剧,总觉得那就是浪费时间,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一鼓作气将这部剧完整地看完。故事讲述的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香港丽花皇宫的当家花旦姚小蝶和乐手沈家豪的爱情悲欢。两人因误会相识,又因彼此吸引而相恋。越战爆发,两人一别二十年。二十年后,丽花皇宫昔日的辉煌不再即将被拆除,再次登台的小蝶为其做最后的慈善演出,一切布置如同往昔,但却物是人非。这时,家豪回来了。阔别二十年之久,已到中年的二人能否破镜重圆?导演在最后没有给出特别明确的答案,而将悬念留给观众自己去臆想。肖潇对同名片头曲《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及片尾曲《离春天多么远》特别偏爱。那句“时日将你我分开了再不相见,我怎能和你再恋?请回来我这边,让我可重拾你的温暖。已经失去了预算,一转眼又十年……”总是让他唏嘘感叹感慨良多。他何尝不是在这样的十年中沉浮、想入非非地奢盼?

  无巧不成书的是,艾梦有段时间情绪低落,无所事事地在网上搜罗电影和电视视频打发时间排遣郁闷,《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正是其时的被搜罗品之一。虽然故事情节有些老套,尤其每集必有的老歌重唱部分,让她倍感厌倦,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并且为男女主人公的爱之别离流下了感伤的泪。同名片头曲和片尾曲《离春天多么远》就象此剧的悲情灵魂牢牢地揪着她的心,后来她干脆下载到手机里并设成手机铃声。这两首歌她是百听不厌,但每次听,总有一种心痛的撕裂感,这份愁绪引领她穿越岁月的迷烟,遥望陈旧泛黄的过往。好多年以后,国内重新翻拍了这部电视连续剧,但她没看,而是触景生情地找出旧版又重温了一遍,并且再一次流下了感性的泪。

  艾梦喜欢男女主角相互陪伴中看似平淡无奇的爱情,喜欢在女主角有需要时男主角及时伸出的那双体贴关怀的手——那双手不需要具有惊天动地的神力,只需要在自己心伤难过时可以给予轻柔地抚摸、在自己需要跨越沟壑时可以紧紧抓住不松开、在自己春风得意时可以依偎倾听。她喜欢这种在生活中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爱情。男人默默站在背后付出的关怀是如此的细小、细微、细致,却又让人温暖备至——这份情意放在现在仍是稀缺之物。现代人做事喜欢以结果为导向,目的性太强,对待感情亦是如此。只要发觉有可能徒劳无功或仅凭个人的主观片面判断以为没有希望就会立马折返退却,却从来不会去反思“我为我想要拥有的这份感情付出过什么呢?如果什么也没有付出,又凭什么得到?”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乏对艾梦表露爱慕之情的人,比如后中将要提及的张三、李四、王五、楼上的楼上的那位同事,还有没在中述及的间接向别人打听她情况的人,他们被她外在的容貌所吸引,也被她外在的冷傲气场所震摄而止步,没有人真正勇敢地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走入她的内心,也没有人不求回报地奉上真诚地关怀——如果张三在爬山时自己拎着水果和水,然后温柔地问一声“穿高跟鞋爬山累不累?”;如果王五不是一天打十几个电话,而是在她加班时问一声“你还好吗?”;如果楼上的楼上那位同事,不是在电话里跟朋友诉苦“为什么她不理我?”而是自己在早上的电梯口创造几次偶遇(两人住同一小区同一单元,上班又在同一办公室,这样的偶遇多简单啊),并在偶遇时展露笑脸说声早安……凡此种种,只要能看到对方付出了真心,一切的条条框框都是可以被打破的。可是,很不幸,艾梦始终觉得无福幸遇这样一个人,她的缘份被直观的急功近利阻隔在万水千山之外。

  艾梦歉意地望着肖潇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肖潇点点头。

  艾梦转身去讲电话。肖潇则在艾梦刚刚坐过的长凳上坐下。他专注地听着电话这头那个沙哑的声音。

  电话是艾梦在旅行途中遇到的一个女孩,妮子——妮子是个追求生活品质的时尚女孩,比艾梦整整小12岁,一整圈。两人是在云南旅行途中结识的,由于相处融洽,之后又相继相约一起游了黔东南和江西——打来的。两人在电话中聊了一会儿。妮子在电话中又提出了美签的事。

  妮子原先漂在北京,打工积攒了点资本,就回到广西创业,承包了一块地皮做植树造林,现在树木处于正常生长期,需要日常参与的事情不多,树林就交给父母看管,自己继续出来就职。她的男朋友早二年去了美国硅谷创业,给她发了商务函办了商务签,但她不想孤身前往,曾经跟艾梦提到希望她也去办好美国签证,以便假以时日可以结伴同行。艾梦曾取笑说,“你去美国看男朋友,让我大老远陪着去当电灯泡,这成本也未免太高了吧?”当时妮子就说,“他要上班根本没空陪我,我们主要还是去玩,再说,看看美帝国主义什么样不也挺好的吗?”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不,第四、五次提起美签的事了。遗憾的是,美国之行还没成,她男朋友却在年初突然消失了踪迹。男朋友创业时,妮子借了一大笔资金给他,因为是男女朋友,也没有索要借条,之后钱一直没还,到现在竟连电话也打不通了。妮子百般无奈又不敢告知家人,只能无力地等待事态反转。

  “不好意思。”艾梦挂断电话,在肖潇旁边坐下。

  “你想去美国?”肖潇转过身望着刚坐下的艾梦问。

  “也不是,还没影的事。”艾梦看肖潇困惑不解的样子,补充道,“有个朋友想去美国,她早已经办好了签证,所以一直鼓捣我也申请办理,这样的话有空我们就可以结伴一起去美国自驾游。不过现在并没有什么具体计划。美国签证的有效期是十年,所以,倒并不急着去,只是想先办好放着,有备无患。”

  “那流水账、在职证明是办证需要的资料?”肖潇问。

  “对。”

  “你是想办但没有办法准备这些资料?”

  “是,我现在没上班,闲人一个,没法取得在职证明,而且也没有固定收入,流水账打出来意义不大。”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比如说找个熟人帮你在在职证明上盖个章?”

  “我倒是想过。广州有个朋友也说可以帮我开这个证明。我其实最担心的是银行流水账,我有想过在固定时间从证券账户转一笔钱进来,视同薪金入账,放个三五天大头再转回去,留下小部分作日常支出。”

  “那问题不就解决了?”

  “问题在于,我是一个非常非常宅的人,目前唯一的兴趣也就是外出旅行,如果不出门旅行的话,我一般都宅在家里,常常一个星期都不出小区门,每个月的消费恐怕几百元就够,这样的流水账看起来实在不象一个正常的白领的消费水平,所以担心被签证官看出虚假来。再说,我住在长沙,银行账户开在长沙,开出的在职证明却是广州的,也不太好自圆其说。长沙暂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可以帮忙开这种证明的朋友,所以,这件事也就只好暂搁,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艾梦苦恼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我也许可以帮忙。”肖潇听到艾梦说自己每月几百元的开支时有些愕然,觉得不敢相信,但又觉得此时不便打听这些生活细节,于是按下没就这事提问,而是接过她的需求提出帮忙的想法。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可以接近她并与她保持联系的理由,他为此而有些小小的激动,同时也为刚见面就能帮到她而有些满足。

  “那怎么行,这才刚见面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艾梦连连摆摆手,“再说,这事也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办妥的,流水账最少需要半年以上,如果第一次申请批不下来,这个时间会拖得更长,可以说是项需要旷日持久地持续去做的事情,琐碎,费时费力。”艾梦急切地说明着,她完全没有想到肖潇这么快就主动提出帮忙。这份突然降临的帮助,让她惊慌失措,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委婉拒绝。

  “没什么,应该只是举手之劳。你从珠海回长沙时在广州停留一下,我陪你去开个银行账户,以后我每个月固定日期在这个账户上打一笔钱进去,按你说的再一部分转出去也用一部分,你看行吗?”他显然在讨好她,并且热切地想要得到正面回应。

  艾梦尴尬地笑了笑。就好象猝不及防突然从天上掉下一块馅饼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头上,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头痛。如果是听到相熟的朋友这样说,此时她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可是眼前这个人二十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他听到这件事,还需要他帮忙,这让她感觉难堪。

  肖潇看出她似乎有些不安,于是想放松一下气氛,故意戏谑道,“你不会不放心吧,怕我拿着这卡出去干违法乱纪的事连累到你?”

  “怎么会,只是感觉特别难为情而已。”艾梦老老实实地说。

  “不至于吧,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这点小事,不用这么在意。”肖潇望着艾梦写满困惑与愁绪的脸,不由心生怜惜。这二十年她怎么过的呢?经历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工作?为什么除了旅行总会宅在家里?肖潇的心里千头万绪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艾梦用探询的目光端祥着肖潇,试图弄清这是虚与委蛇的应酬还是真诚相对的心里话。“你不担心?”

  肖潇对她坦然地露出笑脸,毫不设防地说,“担心什么?”

  “担心我骗你的钱。”艾梦给他分析说,“你看,我们刚见面,一见面我就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说到要办一件重要的事情,而这个事情却需要钱才能办成。”

  “卡放在我手上,你怎么骗?”肖潇自信满满地说。

  “你应该知道,既然这张卡是以我的名义、我的身份证开立的账户,那在法律上它的所有权与使用权就都是我的。我随时可以凭身份证去银行办理挂失手续,冻结账户,申请新卡,到那时你存在卡上的所有钱就全归我了。”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

  “你一直这么好人,还是一直活在童话中,还是为我破了例?说到底,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艾梦吐出悠长的一声叹息。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对她的优待。他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了解这个社会的现状,他只是不想对她设防。

  “至少,我们不是今天初识的陌生人。再说,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蛮有自信的,不管我对你的了解少得多么可怜,我都相信你永远不可能是骗人钱的那个人。”肖潇说,“退一万步来说,你只是为办签证而开的户头,要求的每月流入款不会太高,而其中一部分又被要求花掉,余款更不可能是大额数字,就算损失,也是有限的。”

  艾梦很领情地对肖潇展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的提议,这事真不好意思,发生得有点突兀,我再想想,实在没有办法时再请你帮忙。”虽然二十年前彼此就认识,但艾梦知道,两人在表面上的关系也仅仅只是不到一年的普通同事,而且已经分别二十年没有联系。且不说当时只是自己暗恋于他,就算是一对曾经的恋人,二十年的分离也足以洗淡抹灭所有的情份。让他帮这种忙,实在欠妥。还有,他或许还不知道,最终的余额要求虽不是大数字但也并不是小数字。

  “现成的资源不用不是很可惜吗,你又何必低声下气再去求别人呢?这事就这么定了。”肖潇很霸道地下了结论,然后不失时机地要求道,“你能把你的微信号或qq号给我吗?嗯,还有手机号码。这样的话,我就不怕你逃跑了。对吧。”肖潇说完自己都对自己感到满意,自己都觉得该给自己鼓掌庆贺一番。

  “当然。”艾梦先报了手机号码。无论需不需要他的帮忙,这样的要求在情在理,艾梦觉得不能推辞。

  肖潇默不作声地用手指在手机上按着数字键,内心却依然忐忑不安,一切进行得似乎太顺利,反而让他不踏实。他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不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他输入完11位数字后,顺势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艾梦手中的手机响起抒情的音乐铃声。

  “你最近换过手机号码?”肖潇又不失时机地将心中存放未解的疑团抛了出来。

  “最近?”艾梦重复了一下最近两个字,不确定肖潇指的最近究竟是多久?她直截了当回答说,“我去年换过一次号码,今年没有。”

  “为什么要换号?觉得有人骚扰?”

  艾梦不知道这问题由何而来,也未细究,只是摇了摇头,“之前用的移动套餐有点贵,觉得不划算,刚好以前的优惠也到期了,所以改了个套餐费较低的联通号。”

  肖潇上网登陆自己的qq和微信,又让艾梦报了qq号。

  艾梦报完qq号,说,“我的微信是用qq号建的,你可以用qq号查。”

  肖潇操纵手机与艾梦完成了互加好友的程序后,志得圆满地笑了。

  “你刚才说你唯一的兴趣是旅行,你去过很多地方?”肖潇重新展开话题。

  “国内所有的省份都多多少少有涉足吧。”

  “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呢?”

  “正如刚说的我是个闲人。辞职近四年了,一直没再上班。”

  “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旅行?旅行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

  “不过是儿时的一个梦想而已。读书时听老师讲徐霞客,说他边游历于山水之间边著写作,觉得特别畅快特别羡慕。大学毕业后,每天为工作为房子为钱而奔波疲于应付,什么旅行啊、学啊之类最初的梦想都被束之高阁丢弃在九霄云外。人越长大,梦想离得越远。”艾梦叹了口气,表情也变得有些忧郁,“后来发生一件事,突然让我想明白了,人生一世短暂一程,无须为了将来而丢掉现在,于是决定辞职停下来歇一歇,希望可以找回一点点梦想,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做而不是现实逼迫着不得不做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肖潇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艾梦淡淡地答道,似乎并不想提及。

  回望过去,尤其是伤中带泪的过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肖潇于是转回话题。“你那么喜欢旅行,一定是旅行中有遇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或独特的经历吧。”

  “我喜欢旅行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不同的风景。当然旅途中也会碰到一些与上班生活不一样的经历。比如第一次做沙发客,虽然谈不上喜欢,但还是记忆深刻。”

  “沙发客是什么?”

  “沙发客算是驴友圈的一个名词,说白了就是你家有闲置的床或沙发,我到你那个城市去旅行,你免费提供给我住,这样我就能省下钱来完成更长的旅途。如果有一天你来到我的城市,我也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住。”艾梦详细解释道。

  “那还挺不错的。资源互享与共享。”肖潇欣赏地说。

  “是啊,国外很早就有,还有专门的网站提供这些信息,为防止有人利用沙发客名义进行欺骗,还设了沙发客事后评论机制,类似淘宝的打分和评价,沙发主的信誉状况在这里可以看得一目了然。”稍稍停顿后,艾梦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做沙发客是在杭州,是与我同行的女孩子找的,沙发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单独租住了杭州市中心一个商业小区内四房一厅的大套间其中的一间,他喜欢水上运动,房里有个大气垫船。他经常接待沙发客,他对沙发客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来客能做饭给他吃。”

  “他只租了一间房,你们三个人怎么睡?”肖潇打断道。

  “我们两个女的睡在床上,他睡在气垫船上,气垫船放在地上。”艾梦说。

  “听起来人挺好的,宁愿自己睡地下也把床让给你们。为什么你说不喜欢?”

  “做沙发客有些局限,感觉不太自由。首先,你得在他出门之前出门在他回家后再回来,他要是加班就得在外面多等等,因为他不可能把钥匙给你,就算他愿意也不敢接啊,这个涉及到财产的问题。这个可以理解也好商量,旅行吗,本来就是户外活动,多等等就等等吧,本来人家就没收住宿费。主要的是,就这个男孩来说,他希望来客做饭给他吃,我们每天在外面游玩累得要命——在杭州我们常沿着西湖四周景点徒步——回来其实不太想再动,但因为没有付房费,不给他做饭于情于理又说不过去,女孩子面薄不好意思,所以硬挺着上超市买菜,回来洗菜、切菜、炒菜,吃完还得洗碗,而且上超市买东西的钱还是我们付,这虽然比房费便宜但节省得也有限。还有一件更悲催的事情,这个男孩养了只猫,白天独自呆着估计无聊之极就用睡觉打发,晚上一见活人进屋它就生龙活虎闹腾不停,你累得想趴下它却不依不饶地非要逗你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上有活物,吓得惊醒,睁眼一看,发现猫不是踩在脸上就是踩在肚子上、胸口上或者脚上。原来晚上它完全不睡。床上被子上全是猫掉的毛,一不留神就会被吸入鼻腔,心情根本完全没有办法放松,休息不好,感觉很糟糕。这也就是一种体验。后来我就再没做过沙发客,我宁愿住廉价旅馆。我知道这是一个特例。有的人就很享受当沙发客的过程,但这次经历让我觉得自由更重要,省钱的事情另外想办法好了。”

  “跟你一起做沙发客的女孩是你朋友?”

  “不是,我们不认识,从来没见过面。她是个80后,说是要辞职进行为期一年的间隔年旅行,行程基本定好。我是在网上看到她发的招同游伙伴的贴子,因为当时已经辞职,正为明年一个人怎么去旅行犯愁,看到贴子就主动联系她,在网上聊了下,聊得挺好的。只是实际接触时发觉理念全然不同,没法和谐共处,一起游完杭州和绍兴就分道扬镳了。不过,我还是蛮感谢她的。”她说这话时,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这让肖潇有些迷茫。

  “不是不合拍,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吗?为什么还感激她?”肖潇问。

  艾梦爽朗地笑了,“因为她让我了解到一个人出门旅行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与困难的事情。因为不合拍,我们在杭州时经常各走各的,我走路她骑自行车,我去东她到西,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品尝了独自旅行是种什么滋味,并且觉得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得独自旅行的话,我也是可以胜任的,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艾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在上班时,我其实每年有10天的年假,一年一次旅行的时间完全可以排配,但是身边的朋友都希望利用假期好好放松,躺在家里睡大觉。我又胆小,总觉得外面很多坏人,我一个弱女子没有体力与智慧应对,再加上潜意识里也觉得一个人旅行过于孤单寂寞,因此一直没有勇气迈出独自旅行的第一步。大学毕业后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到过的城市掰着十个指头就能数清。自从朋友将我领入户外网站,让我知道还有这么一大群喜欢旅行的人,自从与这个女孩有了这么一次旅行经历,我的眼前豁然开朗,我既不担心一个人的旅行,也可以随时搜寻对某一目标地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并约伴同游。从此,我想哪天出门就哪天出门,不用左等右等把一切希望全押在别人身上。我的被动变成主动。当然,我更感谢的是,她把我带出了国门,这是辞职时我完全没有想过可能会做的事情。”

  “等等,你们不是已经散了吗?怎么又跟她出国了?”肖潇觉得自己被绕糊涂了,在迷团中苦苦挣扎。

  于是艾梦继续解释,“我们在网上原来相约同游一年,其中包含了在泰国、柬埔寨、越南的一个半月,为了抢廉价机票,早在旅行实施前就买好了国际机票,并且在agoda网上付款预定了在三个国家旅行期间大部分的酒店住宿,算是没有退路了。虽然觉得跟她不太合拍,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去玩——心疼已经花出去的那些钱啊。当时计划走国外这段的共有四个人,我想就算跟她合不来,另外两个不可能也合不来吧,我又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到柬埔寨后还会再加入两个女孩,路上又捡了个男生,后半段其实有七个人。要不是当时退无可退,我哪敢出国,我的英语口语简直惨不忍睹。因为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一年后,我和一个同样英语半桶水的女孩去了趟尼泊尔。从尼泊尔回来,我都觉得自己象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问路、怎么找吃的、怎么和当地人沟通交流的?可是,半个月的尼泊尔游,我们确实完成了,我们去了加德满都、博卡拉、蓝毗尼、奇旺、巴德岗,在博卡拉坐滑翔伞飞越费瓦湖、在奇旺骑大象穿越原始的热带雨林、在蓝毗尼寄宿寺庙吃素餐睡地板、在巴德岗看寺庙、在加德满都逛街吃冰激凌喝果汁,似乎想干的事都圆满完成了。”艾梦说,“其实,只要你迈出第一步,后面的一切都将水到渠成。旅行如此,其他很多的事亦如此。这就是我事后的感悟。很多事情都没有我们设想的那么难,难的是我们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一说起旅行的事情,艾梦就象打开了话匣子,忘了停,“所以,虽然我没有和她成为朋友,但我还是很感谢她。我在网上看到过一段话,大意是说——每一个走入你生命的人都一定有他\/她必须走入的理由,无论他\/她带给你的是快乐还是悲伤、是真诚还是虚伪、是成功还是失败,是笑脸还是泪水,那都是你人生的经历与财富,它将会有助于你的成长——我还挺认同这句话的。她让我成长。在旅行的道路上。”

  肖潇看得出艾梦对旅行是真正喜欢,她只有说到旅行时才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脸上不时露出自信与满足的笑容。她的笑容不是浮在表面的,而是从骨髓里生出由内而外散发的,仿佛旅行就是她的生活,她的生活就是为了好好享受每一段旅程。

  四月的珠海已经入夏,金色的阳光在起伏的海面上欢快地跳舞,又透过棕榈树的枝枝叶叶投下斑驳的光影。不规划的微风撩拨着棕树叶在艳阳下软绵绵地摇晃。肖潇觉得此刻的艾梦就象情侣路上棕榈树下的精灵,焕发着美丽的光芒与媚惑。他有些走神。

  “不好意思,一提到旅行的事我就有点话多,象个讨人嫌的话痨。”艾梦看肖潇不在状态,还以为他不爱听,歉意地笑笑。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听你说话,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感慨。我在想,要是以前你也能这么大方地毫不拘谨地跟我说这么多话该有多好。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四个人吃饭,你几乎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几天以后,我看见你和丁子在一起吃饭,却聊得很开心。我那时就想,我就这么不招她待见这么让她讨厌?那几天心情都很郁闷。”肖潇说完望着艾梦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发现答案。

  艾梦的脸红了。她心里有点慌乱,强作镇定地说,“你当时那么受欢迎,就象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明星,被一大群人围着、追着、捧着,我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丑小鸭,哪敢班门弄斧不自量力呢?你那么能言善辩,那天却不发只言片语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真希望地下有条缝可以让我躲进去,但我得先叫声冤枉。也许现在说这话你会觉得矫情,但却是我的真心话,不管我当时在别人面前如何应对自如,唯独面对你总是手足无措。我本来想静静地看着你,听你说说话,那样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没想到你却越发金口难开了。”

  想起往事,两人都感到有些难堪,于是便沉默下来。

  眼前的海浪依然起起落落,没有停息。阳光依然灿烂地明媚着。偶尔有情侣从前面的情侣路上走过,也依然亲亲热热一幅恩爱甜蜜的样子。他们却回不到刚才那种无拘无束的状态下。两人一时都不知该寻找什么话题来取代这冗长的沉默。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以前喜欢过我吗?”肖潇终于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他的眼里流露出热切的期盼,心里却隐隐难安。

  艾梦缄口不谈。以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什么都变了,他应该结了婚有了孩子,再提那么久远的感情又能如何?她也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可黑夜无语,独有寂静在耳边空洞而沉闷地回响。

  “那,我能问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吗?”肖潇见她不愿回答,没有追问。

  “也许在别人眼里很不好,我自己觉得挺好的。我曾经在微信里写过这样一段话——冲一杯浓茶,买几本闲书。青菜淡饭。定时而眠,自然而醒。晨起听鸟儿鸣啭,午间闻季花飘香。不争朝夕,散漫岁月。没有幻想,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没有金钱与物质。日子行云流水,简单且平淡。唯愿能做一个淡淡的女子,不浮不躁,不争不抢,不去强求,淡淡地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状态。我目前的生活基本由二部分组成:旅行和看小说。”她说完,望向肖潇,“是不是觉得特别没出息?”

  “不会,只是这样的境界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我们活在这世上有很多牵绊是放不下割不断的。”肖潇望着艾梦,犹豫了好几秒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你……老公?”

  “我一个人过。”这次,她没有回避。“我现在是三无人员。”

  “哪三无?”

  “无工作和收入,无老公和孩子,无理想和追求。”艾梦平静地说。

  “挺好。”

  “挺好?这样说话不够厚道吧。”艾梦大感意外。

  “我的意思是这样比较自由。无拘无束。”肖潇自认为谨慎地解释说。

  “好牵强的说辞。”艾梦抿了抿嘴,脸上保持着笑容,显然对这说辞并不在意。

  肖潇觉得自己又有些被震住了。望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他又一次觉得她成了谜。聊起旅行时的兴奋、说起现在生活时的平静、回忆过去时的淡淡愁结,她的情绪都单纯地写在脸上,可她为什么会过现在的生活呢?她说她一个人过,是丈夫出了意外、离了婚、还是压根没有结婚?她说辞职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会是什么事呢?她为什么会没有小孩,没结婚还是不想生?她四年不上班,靠什么生活和旅行?他有很多问题想了解,但他没问。也许现在问这些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好在现在是电子时代,有qq、有微信、有微博、有手机,不象二十年前,除了有限的座机,就是慢条斯理的鸿雁传书,此外别无他法,想找一个人真的很难。

  “你准备在珠海呆到什么时候?”肖潇问。

  “不知道,看情况吧。”

  “看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情况,就是随意,看心情,想呆就呆不想呆了就走。”

  “最近几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想去东澳岛看看。”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你?!”艾梦仰起头用不相信自己耳朵般的怀疑目光打量着肖潇,“你在这个城市住了二十年,不可能没去过?如果真的一次也没去过,那就表示你极度没有想去的意愿,现在又何必和我去?”

  “我是去过,但这不是遇见你了吗,二十年不见,这么难得才遇见我总得把握这个献殷勤的大好机会,不能白白浪费吧。”肖潇没有拐弯抹角,“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就当是来到了一个老朋友所处的城市,作为这个老朋友,我尽我应尽的地主之谊,陪你四处走走看看,你这样看待就够了。”

  “明天不是周末,你不上班?”艾梦仍没打消心中的顾虑。

  “公司最近没什么急事,我不去也没关系,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真有事,会有人给我打电话联系的。”

  “就算你有空,陪我单独去小岛上游玩也不合适吧?要不要先跟你老婆汇报一下,否则造成误会就麻烦大了。”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哦,看来御妻有方。”艾梦调侃道。她的心里泛起阵阵酸楚的滋味。

  “我已经离婚五年了,我前妻现在在加拿大,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艾梦听到肖潇如此直言不讳愣了神,好象她无意间擅闯了别人的私家领地,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私人秘密,脸上流露出不自然地忸怩不安来。“不好意思。”她小声轻语。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过去的事情了。”肖潇说,“就这样说定了,一起去,我正好可以给你当向导。”

  “能想想再回复你吗?”

  “这种小事就不用想啦。”肖潇从长凳上站起身,“我们还是好好想想去哪里吃午餐吧,坐好久了,肚子都饿了,太阳都当空照了。”

  艾梦也站起身,自顾自地重重地甩了甩头,定定神,收回出窍的灵魂,将拿在手上的书收起放进包里,两人施施而行,沿着情侣路并肩往前走去。

  “你现在住哪?”肖潇问。

  “附近一家小旅馆。”

  “怎么不再住来时住的那家?”

  “换换环境,感受一下不同的风格。”艾梦停下脚步,扭头问肖潇,“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的店不是原来住的那家?”

  “你开始住的那家店是我开的,你不觉得名字很熟悉吗?爱梦——艾梦,店名取自你姓名的谐音。”肖潇不动声色地望着艾梦,那一刻他看到她的脸腾地涨得通红,她咬了咬嘴唇,强压着心中的窘迫,将视线转向大海。肖潇的心里涌过一丝难以描述的复杂情怀,“要不,你搬过来吧,我给你换个有卫生间的单间,别住床位房了,人多嘴杂,一刻也不消停,肯定休息不好。我不收你钱。”

  “谢谢你的好意,房钱我已经付过了。以后再说吧。”他明显在讨好她,但她没有领情,而是婉言拒绝了。

  “那好吧,下次一定要来。”他觉得还是先不勉强的好。

  声音和身影在情侣路上渐小消失。一条路蜿蜒向前。太阳不偏不倚在头顶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