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宿白漫无目的的走在南黎镇喧嚣的街道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头脑依然是浑浑噩噩的，它的整个身子笼罩在一块宽大的黑色斗篷下，面容全部被阴影掩盖，根本看不出它的容貌，似乎这种方式能够让他与外界隔绝吧，或者说这样外人就不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什么了吧。

　　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斗篷下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宛如时间静止在了他的脸上，就连眼里的神光都没有，发丝下的眼睛空旷而深邃，宛如无底的深潭。

　　宿白也不是像个孤魂野鬼的游荡，本能要求他必须先找点吃的，或是找个活干，然后找点吃的。

　　就在宿白路过一块交易场的时候，一同惊雷班的暴喝引起了它的注意，只见一个胖子正戳着比他矮了个头的瘦子唾沫横飞的说些什么。说实话宿白根本不关心什么，这是他的习惯和本能，但是不得不说胖子的嗓子的确很好，瘦子的笑声也的确很招人，宿白还是了解到了一点信息：

　　或许可以到胖子哪里碰下运气？

　　宿白尾随胖子一行人，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家大院。大院独立建在一块比较宽阔的地皮上，院落周围被分块成了几个区域。大院主体在中央，坐北朝南，大门正对南黎镇最大的街道——荣城街，大院后边是马圈，大院两旁分别建起了高高的围墙，墙内传来阵阵雄浑有力的喝声。

　　大院正门顶上挂着一块漆黑的木匾，木匾宽三丈三，高一丈二，淋漓地书着“镇南馆”三个大字，敞开的大门更是高大浑厚。且不说这霸气的正门，与门前两个守门的大汉比起来，宿白也渺小得像个蚂蚁。

　　但是宿白在大院如此恢宏的气派下，只是愣了愣神，迈上台阶想要进到大门之内。

　　两名守门大汉手中婴儿手臂粗的铁棍往门前一横，刚好架在宿白的脖子前，沉重的声音响道：

　　“武馆重地，闲杂人等免进！”

　　宿白见状，只得乖乖的待在原地，却默不作声，黑色的斗篷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仿佛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快要进入院落里的胖子一行人。

　　守门大汉见宿白迟迟不走，也没有什么说辞，不由得有些抓不着头脑。不过这时一人却从院里闻声而来，正是刚才带队的胖子。

　　“海总管！”

　　守门大汉看见胖子过来，齐声敬道。

　　胖子随意的摆了摆手，问二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便解释，先前一事，这小子进馆被拦了下来，却不曾离去，或许是有特别的事要传达，却也不见他说一个字，只是似乎注视着海总管一行人，说他是刚才那批人里掉队的吧，这身穿着又不像。

　　胖子海总管听了，不耐烦的把手伸到腰间，摸出几个铜板，说道：

　　“就是个小乞丐，打发走了就是了，我他妈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说着把铜板抛到宿白跟前，就要转身离去。

　　“我……能干活！”

　　斗篷下发出一串细小的声音，胖子刚转的身子又停了下来，冲宿白喊到：

　　“什么！大点声，蚊子叫老子听不见！”

　　宿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个肤色苍白的下巴，皱缩的嘴皮微动，发出比刚才略大一点的声音：

　　“请……我，我能干活……请，只要给我一点钱和食物就好。”

　　胖子粗大的手指掏着耳朵，算是听见了，打量着眼前的小矮子，他直接怀疑对方是不是能够搬动武场里的一块石头或是一桶马料，不过说实在的最近武馆的确有些人手不足。海总管说道：

　　“别说饭和工钱，我们武馆从来都不缺斤少两，前提是得有拿的能耐，这个地儿，从来不养闲人！”

　　海总管不知从什么地方提来一个石锁，轰的砸到地面上，掀起一层灰，对宿白说道：

　　“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能拎起来它，这块牌子就归你。”

　　说着海总管扬了扬手中一块红色的挂牌，显然那是下人身份的牌子，牌面雕着“镇南”二字，另一面则是下人的编号。

　　宿白握了握拳，缓缓走到石锁前，低着头沉默不语。这石锁是武馆里武师练习劲道的，足有几十斤，对于一个十一二左右的小孩，而且看身形还是比较瘦弱的，这无疑是极其艰难的。

　　没错，胖子只是随便打发眼前的小矮子的，或者说刁难，像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又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他直接懒得搭理，不是担心武馆安全，因为根本不需要仅仅是懒得而已。

　　宿白稍作迟疑，随后把双手紧紧握住石锁上的石环，哼的一声，然而石锁并不为所动。

　　海总管“嘿嘿”，戏谑地笑了笑。

　　宿白斗篷下的眼里挣扎着什么，握着石环的手瑟瑟发抖着。无意间，海总管瞥见了，眼前这矮子的一只手，惨白，又细又瘦，白得渗人，瘦得皮包骨来形容都算夸张，那根本就像一只白骨的手，而另一只虽然也是很瘦，但起码看起来是正常的。不知为何，看着这只手，海总管打了个寒战。

　　宿白对于这个胖子的表情并为察觉，低垂的头还在剧烈的挣扎什么，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两手紧握，怒的把石锁往上一提。

　　石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然而下一刻，斗篷下一只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无数只蚯蚓般潘攀在宿白的手臂上，而那只白骨似的手臂依旧没什么变化。

　　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如江河的水般涌动，在少年的体能腾涌，暴力的撞击着每一根血管，千年的脉搏直接加速了近两倍。

　　咔的一声，石锁被提到了少年的大腿高，随后便又重重的掉在了地上，这已经是少年的极限了。

　　海总管看着这一切，心里又是狐疑又是惊讶，原本只是想打发走人，如今却弄巧成拙，这不得不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无奈。毕竟话已经放出去了。

　　宿白罩在斗篷下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着，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限的皮筋，随时可能崩断。他无法左右这个胖子的想法，更没有与对方强调守信的想法，只是静静等候决定。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身体的疼痛，咳嗽了一声，随之还有一小口淡淡的血迹，没进了黑色的领口。

　　胖子总管迟疑着，就在宿白咳嗽了一声之后，眼神忽然一震，瞪着眼前这个矮子。

　　这讨人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淡淡的血腥味……

　　胖子当然不可能鼻子灵敏到连咳出的一小口血都闻得到，那股血腥味不是拿口的，或者说，不是人的，那种气味就是呼出的而已，来自肠，胃，来自他的……原来吃过的食物。

　　不知怎么，胖子想起今天瘦子的讪笑和那个让他和瘦子都大笑不止的事，心中一动，便把牌子扔给了宿白。

　　“明天六点一刻，到马棚清理并给马喂饲料，到时你亮出牌子，自然有人指引你。”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院落里。

　　宿白也不知道那胖子是何想法，捡起小木牌塞进怀里，便朝着城外走去了。斗篷下一只眼睛依旧空灵，并没有喜悦什么的情绪波动。直到人群渐少了，才又咳出一口血，跪倒在镇外的一处破庙前。

　　只听庙里传来一声轻唤：

　　“小白，你回来了？”

　　宿白迷糊中说了一句话，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说了……多少次……要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