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赋 第25章 爱憎不得【三】
作者:薄晓暖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你倒是抬举我!”倒了两杯茶,顺手递给他一杯,“我要水泽珠是要救命用的,你们魔尊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处。”

  雲光一口把茶喝光,缓和了之前的窘状。他跟在我身后学着我的样子也手撑着下巴,“这倒是个难题!那水泽珠是我们魔尊的宝贝,莫说你们神仙,就是我们同族的都不一定能看到。”

  可是水泽珠是唯一能救我父君的希望,我不能放弃。想到这里我转过身拽住他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在下面偷偷掐住自己的大腿,硬生生挤出两行泪,“雲光,我也是没法子了!我阿爹病了,只有水泽珠能救他!我就这么一个阿爹,我娘走的早,我不能看他去死!”

  鬼月虽知道我是神族的却并不知我真实的身份,我胡乱编了个故事将自己说得可怜无比。倒是对不起了母亲,将她好端端的说成死了。雲光虽是魔族中人,却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他见我哭得伤心也着急了。

  “你别哭呀!我最烦女人哭了,我不会哄人的啊!”雲光急的手脚慌忙,最后扯了桌布来给我擦脸。他下手力道重,桌布也不柔软,生生将我一张脸擦得发疼。

  我急忙收住眼泪,“雲光,我不是要抢你们的水泽珠,我只是借用。等我救回阿爹一条命,我就还给你们的。”

  最后凭着我连蒙带诳的本事雲光终于是被我说动了,答应替我打听水泽珠的具体下落然后带我去偷。当然代价是我也得带他出去,他觉得妖林实在没劲,想出去玩。

  我当然是答应的。目送他离开后整个人兴奋的往**上一趟,翻来覆去滚了十几遭才安静下来。若是真的能成功拿到水泽珠就能救回父君,到时候我再带着谢礼亲自将东西送回,魔尊看着天君的份上也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小命。

  “你蛊惑男人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上翻身坐起,窗口那里站着一个粉衣女子,面容倾城,不过唇角边阴冷的笑容就是叫人浑身不舒服。冤家路窄这话真是没有说错,我同他们妖界的也是天生的冤家。

  这女子可不就是当日在凡界差点要了我小命的蛇妖!

  “妖精,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眯着眼,抬手施了个术法一道水球便向她砸去。

  自然是不可能伤到她的。她轻松躲过,从窗台上跳下来趾高气昂的在我面前站定,“你就只有这么点本事?你不是很有能耐的吗?当年的斩杀万妖的气魄到哪里去了?”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我还想和她拼死一战,可是后半句一出口我就彻底迷茫了。难道我与这人竟是旧识,我脑海里统共有的就这八百年的记忆,难道是我多年之前得罪了面前这女妖精。

  “姑娘,莫不是从前我抢了你的心上人?”思来想去就只有可能。一个女子特别想要另一个女子的性命,除了情杀我倒真是想不出别的了。

  那女妖精嘴角抽搐,不过也没有否认,“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尴尬的笑笑:“年前我受了重伤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个,若是你我从前真是旧识那如今再见面也算是一种缘分啊!”

  女妖精冷笑连连,“可不就是孽缘嘛!”

  瞅这情形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我叹口气,也不怕了,总归现在是她强我弱,又是在别人的地盘我是没有胜算的可能。

  “年未见,碧落,别来无恙啊!”

  我顿时抽了一口凉气,抬眼去看她。那女妖精眉眼精致,若不是眼中流转的刻骨恨意叫人心生阴冷,其实我还是很乐意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的。不过她连我的名字都能清楚的叫出想必过往一定是同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若不是抢了她的心上人,难道是屠了她满族?

  “姑娘,你我从前当真相识?”

  那妖精芙蓉花一般的娇嫩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甜笑,她陷入回忆之中。可那回忆必定不是什么好的,因为她脸上的笑容只维持了片刻,而后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恶毒阴森的模样,“你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我是谁你一定没有印象了,也罢,在你死之前我也叫你死得明白。”

  “我是梨落。”

  春到梨花意更长,好将素质殿红芳。梨花是很美的一种花,盛开的时候一树的素白,纷纷扬扬的飘下来。这其实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前提是我不叫碧落。一字之差,再加上她对我的恨意,很难让人不忘旁的方向想。

  “难道你母亲同我父君曾有什么瓜葛,亦或是我父君抛弃了你母亲?”我小心翼翼的试探,果不其然瞧见她变得深沉的面色。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竟是被我猜对了?

  怪不得我要这么想,实在是凡界的话本子荼毒人心,毕竟男人抛妻弃女多年后女儿长大归来复仇的事情戏文里也不少。

  比起妖林这边的形式窘迫,九重天上的这一端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宫处处仙气缭绕,百花盛开一片繁华。都羡慕做神仙好,住在仙宫中长生不老,还能享受十方烟火。

  可那样的寂寥又岂是一般人能熬得住?

  “若是明日再没有她的消息,我便召集冥界所有的阴兵攻打酆都。”黑衣男子声线沙哑,他将一脸平淡的青衣男子抵在亭阁中的柱子上嘶吼:“你压根不想去找她是不是?你明知道若是你一声令下哪怕是将天上地下翻个底朝天都能将她寻回来,为什么你不去?”

  岚晔掀掀眼皮,终于开口了:“你也会这样的心急如焚?那你又知不知道年前我失去她也曾是这样的绝望!当时我只道她是死了,你如今还可以派人去寻,那当年我呢?她在我怀里消散,我在不周山坐了几个昼夜,我的心境又是如何?”

  冥夙面色惨白,松开抵住岚晔喉咙的手往后面踉跄的退,“你终究是知道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知道了!”

  岚晔闭起眼,敛去所有的哀伤。还好,他终于是知道了。还好,她还在。

  年对神仙来说算不得什么,闭起眼找个洞府睡一觉便过了。可对于他,是每一日每**都生不如死的难熬。那一场情殇是他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痛,他亲眼看着她在怀里烟消云散,他留不住她,他想跟她一起死了。

  若不是因为冥夙的自私,他根本不会错过她这么多年!岚晔反手一挥,冥夙身子重重往后一倒撞到假山上。那一掌岚晔用了三成力,他眼中唯有满满的戾气,“若不是念在你救了她一命,我早就将你打的魂飞魄散。”

  “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冥夙仰起头,捂着发疼的胸口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年是我一直陪着她。”情之一事,无人能逃得开。

  “趁我还不想杀你的时候赶紧滚。”岚晔转过身子不想再看他。

  冥夙支起身子,努力站直,“既然你已经全知道了,你就该明白什么是对她最好的。难道你还想年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她记起一切势必就要承担属于她自己的宿命。”

  天宫亭台楼榭无一处不是精美富贵,可是岚晔就觉得这里森冷的叫人害怕。他是天族太子,这里的一切早晚都要由他来承担。可是就算成了天君,法力无边,权力无限,他也护不住那个人。

  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她慨然赴死,难道这么多年后还要再看她再走一遍?不!他发红了眼,挥掌将面前莲花池的池水击起三丈高。

  梨落是很想了结我的。不过妖林的底盘她还不至于光明重大的动手,毕竟魔尊留着我还是有用的。不过她离去之前倒是给我留了一番话。

  “我知道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

  同她做交易等同于与虎谋皮。我除非是傻了,可是她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她能帮我盗得水泽珠,但是作为代价我要给她我的心头血。

  所以我犹豫了。取了心头血后我会变得很虚弱,到时候一招都打不过她,只怕她能立即取了我的小命。虽然现在我也未必能打得过她,但是水泽珠太过诱人,我不动心是假的。

  雲光又扛了很多吃的回来。他将麻袋往地上一丢,“刚摘回来的瑶果,我们妖林才有的果子,好吃的不得了!”说话的同时他手上也不闲着,从袋子里翻出一个在衣服上随便一擦就咬上一口。

  那汁水丰沛,香气袭人。我吸吸鼻子,也捡了几个揣在怀里跑到院子里打了水洗干净。“咔擦”一口下去,这果子酸酸甜甜,真是好吃!

  吃饱了又开始愁。我一脚踩在秋千上,叉着腰望着天,“雲光,再这样下去我阿爹等不了。”

  我离开西海也有好几日了,也不知父君的伤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我不能再耽搁下去,这几天内我一定要拿到水泽珠然后离开妖林。

  “我摘果子的时候已经偷偷打听过了,水泽珠供奉在圣殿中。”雲光开始嗑瓜子,他现在嗑瓜子的速度比我还要快,一颗完整的进去三声都数不到就吐出壳来。

  我一只脚立马放下来,“那我们赶紧去啊!”

  那个时候雲光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白痴一样,他把吃剩的瓜子壳全塞进我手心里,糊了我满手的口水,“你这女人脑子里是浆糊吗?”

  我丢了瓜子壳,把手洗干净了。慢慢坐回秋千上,可怜巴巴的低着头,“那圣殿一定看守很严,莫说我了,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吧?”

  雲光很欠揍的哼哼鼻子,“那是自然的。我们妖林哪个修为不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让人擅闯进来,早就一个打趴直接丢到后山喂了狼。”

  那一刻我是如此痛恨自己。若是我再强些,若是我的修为有岚晔或是冥夙那样高,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我死缠烂打让雲光给我画了一张地图。我跟他保证绝不会轻易出去,我要地图只是为了研究好路线,以便盗珠的时候容易逃脱。

  然而事实上在我拿到地图的一个时辰后我趁他不注意狠狠的将他敲晕了。来了这么些天我从来没有出过这个院子,想着靠着那张地图总归是能摸到路的。然而,我委实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雲光画的地图很细致,大到亭台楼榭,小到树木池塘。问题是我看不懂,更确切的是我看到的和地图上对不起来。天黑之后魔宫就陷入一片黑暗,我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树影就觉得恐慌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怕什么!老子连冥府都去过,老子连鬼都不怕还怕几个妖精?”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挪动脚步。

  我是真的不知道魔宫里头还有豢养蝙蝠这一风俗的。那些个蝙蝠白日里睡觉也不出声因此我是从来没注意,但到了夜里它们就变非常活络。一个个倒挂在枝头上,瞪大的眼睛散着莹莹的光,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树上挂了小灯笼。

  可哪里还有这么可怕的灯笼?一只蝙蝠朝我袭来的时候我还一只脚踹在树上,只觉得有一道黑影朝我面门直冲而来。当时来不及多想,本能的伸手一把捏住,那种滑不留手却又偏偏在你手心里扭来扭去的感觉我这终生难忘。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借着月光把手凑近了,看到那双眼镜后呆愣了片刻。那只蝙蝠的爪子挠我的手心,我尖叫一声扬手一丢,而后树上的所有蝙蝠朝我袭来。

  我抱头四处乱窜,奔到岔道口的时候来不及细看就朝着一个方向猛冲。老子狼狈至极,心恶狠狠的想若是有朝一日有了机会定要将这些畜生活扒了皮丢进火堆里,不,要送上天宫用药君的火炉烤的骨头都不剩!

  我奔了多久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倒真是跑不动了。而且身后也并没有那种翅膀震扑的动响,我就大着胆子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朗朗月光下宫殿的轮廓清晰宏大。我停下脚步,喘着气打量这宫殿,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注意。刚把地图掏出来就听见前头有道声音,“不周山的戾气不是被封印了吗?”

  “年前那道封印并不是无坚不摧,曾有人说当时女娲后人的力量并不足够。”这是另一道男声。

  不周山?即便是我这等不问三界之事的人物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里的天柱是支撑天界的唯一支柱,不周山里全是戾气,都是上古恶灵凶兽被屠后留下的,但凡溢出一些都有可能叫天下大乱。

  年前那一场浩劫差一点毁了整个三界,最后是太子岚晔拼着一命斩杀三十六头穷奇重新封印了戾气才保全所有人。可也有小道消息说真正拯救苍生的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不过这说法至今也没得到证实。

  关于那场战役我翻遍所有的书,那上头着墨也不多。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场战役,描写不过“太子岚晔义薄云天,不周山颠斩杀三十六头穷奇”、“引天地之浩气,祭出自己半身修为”等等之类的表面话。

  女娲后人四个字我从未见过。

  我还要再听前头却没声了。正纳闷着呢,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搁在我脖子上,那嗖凉凉的剑刃就贴在老子血管上,轻轻一削就能叫我见了阎王。

  “哪里来的奸细竟敢偷听我与长老谈话!”

  我咽着口水,举起双手,“误会!我只是迷了路,不小心走到这里实在不是有意打扰二位。”

  这样的话你搁在凡界不过作个揖喝杯酒就能搪塞过去,但这里是妖林,是魔宫!

  长老冷笑,一挥手便打折了我一条腿。我痛得恨不得大叫,幸而及时忍住了,但那剧痛却仍旧使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格老子的,这要是眼睛一闭装死过去成不成?!

  “她身上有仙气,难道是那日鬼月送来的小神仙?”

  我半跪在地上,腿伤的疼痛叫我淌了一脑门的冷汗。这长老真不是人,下起手来狠的要命,还不如直接弄死了我!这话我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小声嗫嚅:“两位长老,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真的是路过!”

  我口干舌燥的解释一大通,他们愣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就是认定了我是奸细要将我就地正法。眼瞅着那刀剑无眼,那把剑只要再往里进一进我便立即小命呜呼,刹那间刀光剑影,一道寒光后我被人提起来。

  “还请两位长老看在雲光的面子上饶过她一命。”雲光收起平日里和我在一起的无赖笑容,此刻就是冷冷淡淡的站在月光底下。

  我顿时安心不少,朝着他龇牙咧嘴,“腿断了,疼。”

  他恶狠狠的瞪我,那眼神里我便能瞧出,他准备回去再跟我算账。然而我只是庆幸,幸好那一掌劈的不重,否则他便不能及时赶来了。

  长老哪里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虎着脸不肯答应,“她就是奸细!否则半夜里鬼鬼祟祟的跑出来作甚?”

  “是雲光的错,我见今日月光不错便带她出来散心。”

  “你放屁!哪里不好赏月,偏偏到了老子的底盘!雲光论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师伯,若不是看在你师尊的面上我连你一起杀了!还敢包庇奸细,死!”

  我站都站不起来,听那长老不依不休直接怒了,“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子就是偷听了怎么了!就你们那点本事还敢打九重天的主意?岚晔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扁了你!”

  一口气说完四下冷静,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开口的。雲光拧眉,依旧不卑不吭,“这女人是魔尊亲自下令要好好款待的,今夜之事全是雲光疏忽,日后定会向师尊告罪。”

  反正后来他又唧唧歪歪的说了许多,最后长老的脸色还是一样的难看,但还是任由他把我带走了。

  一回到房里他像丢死狗一样把我丢到**上了,猛的撞上我的腿恨不得叫我翻起白眼——直接死过去算了。

  “你要是敢晕死过去我就将你剁成八块丢到后山喂狼!”

  又来这招!我立即精神抖擞了,他冷笑一声将之前我掉落的地图狠狠砸到我脸上,“你本事还真是不一般!还敢打晕我?竟然还能撑到我过去,我还以为你早死了!”

  他就是搞不懂这个蠢女人,早就跟她说了魔宫了危险重重。那些个人没有一个是善茬,以为个个都像他这样大气讲道义?

  我抓下地图,单腿跳到他面前狗腿的拉拉他,“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心急啊!你怎么说也是魔宫的人,若是带着我去亲自偷水泽珠日后被知晓了你该如何?”

  其实我是怕偷珠子的时候他给我捣乱,我自觉自己小聪明足够,偷了珠子定能全身而退。但是要带着一个拖油瓶,那可行性就大大降低了。

  自然,我不可能把实话说出来。此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端了桌上的茶杯恭敬的举到他面前,“雲光你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外头潇洒!我请你去凡界玩!”

  “凡界有什么好玩的。”他嘴上虽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接过了茶杯一口喝光,“你说说你这蠢女人,秋白长老与我师尊师出同门,为人素来阴险,下手又毒辣。我若是没能赶到,你以为就只有打断一条腿?”

  那条腿雲光给我接上了,但是伤痛却没有缓解。雲光说就是要记住这痛,叫我以后不敢随意跑出去,再有下次他便亲自打断我另一条腿!

  于是我便跛了腿一心一意在院子足不出户的养伤。雲光为了叫我反省特意搬来许多书,叫我一一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