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八荒如今的情况算不上糟糕透顶，毕竟天河暂时被冻住了。（.l.)可也没想象中那么好，旱魃出现了，凡界本来只有水灾，如今旱灾严重，四处都有瘟疫肆虐。碧落，已经没有太平可言了。”

　　这才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

　　“着急也没用。”凤起一连喝了三杯茶，伸着懒腰站起来，“事情总归是要一样样的结局。如此祸端，难免会死人。你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救活那些人，而是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我坐在原地，抬起头看着四处。前一刻我还觉得这满山翠竹，风景甚是怡人。可现在听了凤起的话我却在没心思了，只觉得看什么都无限烦恼。

　　凤起也不理睬我，自顾自的转身说话：“困死老子了！你别瞎想，老子一晚没睡，先回去美美的躺一会。”

　　凤起走后就彻底安静下来了。我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清晨的风怎么这样大，吹得我脑仁都发麻。我问小童要了酒和冰糖肘子，孤身去了竹林深处的湖边。

　　湖中央自然没有了那株仙草，以后也都不会有了。可是湖岸微风徐徐，我闭起眼，竟还觉得下一刻绿绿就会出现。我将东西搁在地上，自己也不计形象的坐下，对着空荡荡的湖面举杯，“许久未来看你了，绿绿，你可还好？”

　　回答我的只有轻微的风声。

　　“魔尊死了，我找到我的儿子了，可是我怕我不能陪他更久。”我仰头灌了一口酒，“现在四海八荒一片混乱。这是我的宿命，我逃不开。可是头一次我有这么强烈的愿望，我不想死。”

　　“绿绿，我有了牵挂，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死。”

　　往日里我总说自己千杯不醉，可今日才喝了这样一杯便觉得头脑发胀。喝的有些急了，那酒顺着嘴角一直淌到脖子里去。我一抹嘴，“绿绿，为什么我们要活得这么艰辛。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苍生大地吗？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安排我经历这么多。早告诉我要我一条命，我给了就是！为什么偏偏在我看开始贪恋温暖与****之后才告诉我，我活不了多久。”

　　如果不曾经历，就不会有舍不得。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才不甘心。

　　可是如果不死，就会更多的人死。我可以逃，可是如果我逃了，这宿命要由谁来继续承担？我没法逃，逃不掉，躲不开。

　　离开竹林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晌午了，我怕岚晔回来见不着我，急急忙忙的站起来，“绿绿，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我往外面跑，刚出了竹林便迎面也被一个人撞上。我还来不及反应，那小小的身影就扑进我怀里，“娘亲！”

　　我听了这熟悉的童音当下大惊不已，低下身子将阿寒抱起来，“阿寒！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昨日岚晔还同我说阿寒还在九重天上。

　　如今冷不防出现在我面前，我怎能不欢喜？我将他看了个够，九重天上的天君天后想来也是真心疼爱他，不过这么些天阿寒又胖了一圈。白白净净的小脸上荡漾着甜甜的笑容，再也找不到我最初见到他时的那种冰冷了。

　　小孩子还是要在大人跟前，捧在手心里好好的长大才是。从前我叫他吃了太多的苦，如今怎么补偿都嫌不够。我同阿寒脸贴脸，阿寒十分懂事，“娘亲，你都不来看我。我想你了，天君爷爷便叫父君带我下来。”

　　我抬头，岚晔就站在离我们不远处。他对我微笑，我亦是浅笑，打趣阿寒，“什么时候都改口了？娘亲不在，你同你父君倒是相处的极好。”

　　他们父子能够好好的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若我真的不幸再战死，阿寒有了岚晔的庇护一定不会再吃苦了。而我至少为我爱的人留下了一条血脉，也没什么遗憾了。

　　岚晔朝我们缓缓走来，伸手接过阿寒。我不太乐意，“让我多抱他一会儿。”这样的时刻我是想都不敢想。我爱的人，我的孩子，就在我的身边。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岚晔还是抱过孩子，腾出一只手来牵住我，“九重天上人人都惯着他，这几天功夫又胖了一圈。这小子沉得很，你身上还有伤。”

　　阿寒在他怀里抗议，“父君！你别再说阿寒胖！阿寒会生气的！”

　　岚晔拿头顶顶阿寒的小脑袋，小家伙不服气也顶回去。看着两人打闹成一片，我也终究放心了。终归是父子，血缘关系无法割舍。

　　这是我这年来过的最为舒心的一日。虽说只在这翠微山上，可带着阿寒四处看看竟也觉得很好。阿寒好动，也是头一次来凤起这块宝地，倒是满心满眼的好奇。

　　我站在不远处，瞧着他同一些小竹鼠精玩的开心。岚晔从我身后抱住我，“怎么反而倒是你不开心了。找到儿子之前你终日里唉声叹气，找到了又怕他不肯原谅你。现如今他已经开口叫娘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自然是满足的。岚晔，你都不晓得，我等着一刻都等了多久。”我回过头，对他轻声道：“总觉着像是做梦一样。岚晔，我竟还能活着回来。竟还能再见到你同儿子，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我不敢再奢求太多了，我怕上苍觉得我太过贪心。我只想能和他们父子多待一刻，一刻也是好的。

　　岚晔亲昵的顶着我的额头，“傻瓜，咱们以后会一直这样的。我们一家三口如今已经团圆了，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我没有说话，我心里也是希望的，可有些事由不得我做主。

　　傍晚时分小童过来喊我们去吃饭，凤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瞧瞧你们！还真把我这儿当自个家了！拖家带口的，怎么？故意挤兑我这个孤家寡人！”

　　“阿寒，多吃菜！”我给阿寒夹了个鸡腿，懒得理凤起。这厮要么就不正经，要么一本正经起来吓死个人。不过话说回来这大白往日里总是同他在一起，我也是好久没见了，“大白什么时候从西海回来？”

　　凤起一听我提起这个就更生气了，“养了个小白眼狼！你说我供他吃供他喝，他回西海帮忙也就算了，还乐不思蜀！说舍不得小螃蟹！”

　　“我做西海九公主的这些年，身边跟着个侍女，名唤小螃蟹。是西海里头土生土长的姑娘，很是一个活泼机灵的小丫头。”

　　凤起听了嘴里嘟嘟囔囔还是不太高兴，我也就不管了。他同大白那点子感情谁也道不明，从前便时好时坏。好的时候黏糊的要命，坏起来恨不得拿刀砍死对方。

　　吃过饭之后凤起说要去后山沐浴月色，其实就是想睡觉了。阿寒没见过市面吵着要跟着去，我拿他没辙，倒是岚晔爽快答应了。

　　凤起抱着阿寒一路朝着后山走去。现在周围又都安静下来了，我指着天上的一轮弯月道：“这样安静的夜晚，其实能够这般看看月色，也是极好的。“

　　“我更想做点别的事情。”岚晔没皮没脸的贴过来，“咱们是夫妻。大晚上把时间都浪费在看月亮上头是不是太浪费了？”

　　老子又不蠢，一下子就听出他画外音。我就纳闷了才，从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岚晔是个这么没皮没脸的无耻之徒呢？还是近日里我对他实在太好了，他得意忘形了？

　　我伸手捏住他的耳垂，“今晚就看月亮！少打什么歪主意！”

　　堂堂一个天族太子被我捏着耳朵，还为了配合我刻意歪着头。这样的画面若是叫旁人看去了，指不定要多惊讶，这也难怪，岚晔在人前都是冷冷冰冰的模样。

　　唯独到了我这儿，便是金刚也成了绕指柔。

　　我倒也不会真的用力，我怎么舍得呢？我将头偏过去，搁在他肩上，“你说要是一直都能这样下去该多好？”没有战争，没有水灾旱灾瘟疫……倘若什么都没有，我是不是就能和你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现在也不晚，碧落，咱们总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你忘了？昨夜你还答应我要为我再生一个女儿的？”我松开手，退出他的怀抱，面色凝重，“岚晔你知不知道倘若我们真的有一个女儿？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情形？”

　　他不答话，我替他说：“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会是新的女娲族神女。她的身体里除了流淌着你的血液之外，还有女娲的鲜血。大地之母的力量会在她体内觉醒，她一出生便要肩负起沉重的担子。”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我们女娲族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没有权利说不。岚晔，这就是宿命。没有一个人能逃开。你瞒着真相，无非是不想我去送死，可是你想过没有，因为我的懦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岚晔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他眼底的柔情也渐渐退去，“那你要我如何？再让八百年前的事情重演一遍？碧落，我情愿我替你去死，我绝不能再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八百年前不周山一役是我们所有人心中不敢提及的悲痛。我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本该好好珍惜，可是我不能……四海八荒里都是我的子民，我没有理由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眼前。

　　我从背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他的背脊这样宽，靠上去那样踏实。我想起来从前在凡界他也这般背过我，当时走过那一段长长的路，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旱魃现世，浑沌也逃出来了。岚晔，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我们不站出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那些人多可怜？他们有家，有许多人同我们一样都有自己深爱的人。你就忍心他们流离失所、无辜丧命吗？”

　　他的背在那一刹那挺的很僵硬，我知道他也在挣扎。他是天族太子，这四海八荒也是他的责任，我跟他万万都不能逃开。

　　“碧落，我已经失去你一回了。我不能再经历第二个八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