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宫花 第八章偷试凤袍
作者:箬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她肃目缓缓走近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她身上因为不合身而略显宽松的凤袍,叹道:“好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天还未亮,桂枝正熟睡,突然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她猛的惊醒,睁眼便见到一名着深绿宫装的中年妇女高傲的俯视着她。桂枝慌忙起身行礼,中年妇女微仰着头冷哼一声道:“我是管你的姑姑,姓寥。这么晚了还不快起**将庭院的雪扫干净,以免太皇太后外出湿了鞋。”桂枝唯唯喏喏地送寥姑姑出了门,身体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她快速更好衣裙,随意拢了一下头发就这样湿着头便去扫雪。寒风很快将她的双手冻的失去了知觉,青丝上未干的水渐渐的结了一层冰。她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积雪扫的干干净净。

  天已大亮,桂枝正准备回房,身后有一声熟悉的声音将她叫住,桂枝蓦然回首,只见赵扩披着湖蓝斗篷立在已经只剩枯枝残叶的月桂树下,笑容暖了这冰冷的世间。

  “殿下······”桂枝欠身行礼欲言又止,赵扩快步走到桂枝身前,看着桂枝狼狈的摸样心中一痛已红了眼眶,他握住桂枝的手只觉冰凉入骨,她左手上的伤痕如刀如剑那么深的刺进他的双眼,他冷啸一声道:“谁做的?”一向谦和有礼的男子这次竟然怒了。桂枝心底泛出一丝久违的温暖,也有些狐疑,赵扩才知道她手受伤之事,洛圣何以知晓的那么快。来不及多想,她先答道:“司正房还没有查出来,怕是难查了!”赵扩注意道桂枝身旁的扫帚,环视了一圈干干净净的庭院似乎明白了什么,怒吼道:“哪个混账东西既然叫你扫雪,你手伤初愈怎么能扫雪?”话落,就命人将廖姑姑擒了来。

  廖姑姑撇了赵扩身旁的桂枝一眼,心中已然明白原由,她规规矩矩地撩裙跪下,波澜不惊地道:“下官在慈宁殿伺候,与殿下并无过多交集,不知何事的罪了殿下?”赵扩训斥道:“太皇太后素来慈祥,宽厚待人,你身为太皇太后的掌事姑姑,不体恤宫女反而欺压虐待,实在可恨。”廖姑姑立即反驳:“殿下严重了,下官不过是管教宫女严了一些,尤其是一些新来的宫女很多规矩都不懂,玉不琢,不成器。殿下贵为王爷辅佐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还有空闲来过问宫女之事?”她几句避开赵扩的质问,反客为主,显然是有恃无恐。

  赵扩冷哼一声道:“好个伶牙俐齿刁奴!”语毕,怒一拂袖,命随从小德子上前掌掴廖姑姑的嘴。廖姑姑面不改色闭目等待小德子的一巴掌挥下,突然,不远出传来一声喝止:“住手。”众人一愣,寻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吴太皇太后已经站在院门口,满面威严。

  众人纷纷跪了一地。

  赵扩作揖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太皇太后突然笑了起来,伸手递与身边的嬷嬷,嬷嬷小心翼翼将太皇太后掺过去,太皇太后竟躬身将廖姑姑扶起方才命众人平身。

  “皇祖母······”赵扩还有些不甘心,话为完就已经被太皇太后打断:“殿下要请安不去慈宁殿的正殿却跑到这个小庭院来,哀家真是不解。难得天寒地冻殿下还记得来探望哀家,不如陪哀家去正殿花厅喝杯茶。”谈笑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赵扩不放心的看了桂枝一眼,恋恋不舍的跟着太皇太后离开了庭院。

  此日过后赵扩去慈宁殿请安愈发的勤,实则是看望桂枝,太皇太后心如明镜。

  坤宁殿。

  若水替李凤娘换了手炉,荷香择了各色梅花插在李凤娘的寝宫之中,虽是寒冬坤宁殿依然不失暖意。

  采薇温好酒替李凤娘斟上,李凤娘一杯温酒下肚,全身更加暖和起来,李凤娘赐若水喝了一杯,又赐若水坐下。

  荷香知李凤娘与若水有要事商谈,放下室内帘子吩咐众人退了出去。李凤娘叹气道:“慈宁殿那边口风很紧,近来什么消息也探听不到,宁本宫实在忧心。”她揉了揉太阳穴,斗了这么多年越来越觉得心力交瘁。若水道:“娘娘放心,奴婢到是探听到一个消息。”

  “哦?”李凤娘霎时来了精神,正色到:“快讲。”若水点头道:“奴婢曾在嘉王殿下那边安插了眼线,今日得到消息殿下常去慈宁殿与杨桂枝见面,杨桂枝在那边似乎不太如意。”李凤娘思忖道:“看来扩儿对杨桂枝已经泥足深陷,这个女子不能留,待大事成后想个办法将她除去。”突然李凤娘似乎想起了什么:“咦——,这到让本宫想起扩儿已经不小了,是时候给他选个王妃了,这事本宫明日便和皇上说说。”

  子时慈宁殿,大多宫婢已经歇下,吴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依旧无眠,她侧靠在凤榻上烤着暖炉,身边只剩下守夜的宫女以及值班的廖姑姑,沁荷不肯回去休息仍陪在太皇太后身旁说笑,她剥了一个血橙喂进吴太皇太后嘴里,太皇太后吃下一口惊讶道:“竟是热的?”沁荷甜甜笑道:“那是因为这橙子先让奴婢在火炭里烤了一下,大冷的天怎么能让太皇太后你吃冷的呢!”

  吴太皇太后欣慰的将沁荷拥入怀中,在吴太皇太后心里沁荷无异于亲孙女,她永远忘不了六年前那一场南苑狩猎,她年事虽高却极其喜观看动物,每年狩猎都会摆驾出行,那年狩猎过后众人放了兵器在围场论功,由于守卫疏于职守竟让一只黑熊闯了进来,黑熊来势凶猛众人各自惊慌逃窜,而她腿脚不便难于奔逃,突然黑熊一声狂啸朝她冲了过来,她惊倒在原地,就在此时角落里的小沁荷不顾一切冲了上来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那小而瘦弱的身躯霎时显得那么高大伟岸,黑熊长满尖爪的利掌一掌抓在小沁荷的左肩上,小沁荷顿时鲜血直流倒在地上,眼看黑熊又要挥第二掌直伤小沁荷头部,说时迟那时快,禁卫军统领苏映天守持长戟冲过来飞身跃起一戟斩下黑熊的脑袋,鲜血四溅。

  这一幕她至今想起来依然胆寒,从此不再观看狩猎。

  事后她曾寻问沁荷当时为何要挡过去,难道不害怕吗?小沁荷眨着纯洁的眼睛道:“害怕!只是沁荷听过‘冯媛挡熊’的故事,说熊只伤一人,它伤了沁荷就不会伤害太后了!”因为此事,沁荷左肩上便留了疤,至今仍在,而吴太皇太后更加将沁荷视如己出。如今她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她只想在有身之年利用自己仅有的权威为沁荷寻一为可以托付终生的夫婿以公主之礼出嫁,也不枉沁荷跟在她身边十几年。

  不觉到了二更,沁荷困意渐浓,与太皇太后聊着聊着竟趴在太皇太后的膝上就眯了过去,没了睁眼的力气。太皇太后抚弄了一下她的青丝,向寥姑姑笑道:“这丫头,竟这样也睡了。”说罢她使了个眼色,寥姑姑心领神会的抱了**被褥给沁荷披上,这一披沁荷感觉到动静神智已醒了些,眼皮依然重的睁不开。她迷迷糊糊中依晰听见寥姑姑向吴太皇太后征问道:“嘉王殿下最近常来看望那名叫桂枝的宫女,若下官还继续与她为难怕会与嘉王引起冲突,这该如何是好?”

  沁荷心里一惊,原来这竟是吴太皇太后的意思,难怪吴太皇太后上次那么维护寥姑姑。

  只听吴太皇太后道:“嘉王的性格哀家很清楚,不是那种雷厉风行、胆大倔强的个性,只要有哀家压着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计划照常实施,哀家到要看看杨桂枝是李凤娘的细作的传文是不是真的?”

  寥姑姑道:“下官觉得这到是不太可能,一来她是张司乐绍过来的,二来她手伤的事情也不假,谁会放着宫乐部大好的前程不要付这么高的代价来慈宁殿做一个小宫女?跟着皇后图的不就是一个富贵安逸吗?这段时间下官对她百般折磨也没见她暗中向皇后求助!”

  “你说的哀家也思量过,张司乐是老实人哀家怕她被人利用,多考验杨桂枝一段时间哀家也安心些,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枉纵一人!”话言到此她也有些困倦:“吩咐下去把**褥暖上,哀家也要歇息了!”说完她看了看正伏在她膝上睡的正香的沁荷接着道:“对了,这丫头今晚就和哀家睡了。”

  翌日,天晴。

  天空暖洋洋的太阳向人们施舍着久违的温暖。宫女太监们忙完活,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晒太阳,独桂枝一个人在阴暗的洗簌间里有忙不完的活。

  她刚将所有人又臭又脏的夜香壶清洗干净寥姑姑又带了一大堆宫女太监的衣服要她洗,至从来到慈宁殿桂枝整日篷头垢面忙到梳装打扮的时间也没有,一日三餐只有咸菜馒头,人也轻减了不少。犹其是那一双纤纤玉手因肠期泡在水里长满了冻疮显的红肿,不复往昔的白嫩修长,偏生就这样也掩不了她的清丽动人,反而显得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忍不住怜惜。

  今日赵扩也是一向吴太皇太后请了安就跑了过来,还命小德子带了烤羊肉和糕点、鸡汤。赵扩心疼的看着正努力搓着衣服的桂枝,关怀地道:“你先歇下来吃点吧!”桂枝摇了摇头道:“殿下的好意奴婢心领了,这衣服寥姑姑等着要呢!”

  “糕点你空了吃也行,烤羊肉和鸡汤凉了就不好了!”说完他撇了一眼正在一旁闲着的小德子,温柔的眼一亮道:“小德子,闲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

  “啊——”小德子惊了一声,满脸为难地道:“这奴才哪会?”

  桂枝噗哧一声笑道:“殿下就别为难他了!”赵扩利索的解下束手束脚的斗篷扔到小德子身上,挽起袖子道:“我来。”说罢就蹲下身来准备洗,桂枝大吃一惊连忙制止道:“殿下这是折煞奴婢了!”小德子抱着斗篷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打死都不会相信身高位尊的嘉王殿下会洗宫女太监的衣服。

  “没事,反正也没人看到。”赵扩不顾桂枝的阻拦学着桂枝的样子开始搓洗衣服,那生疏而认真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可,桂枝不由嫣然一笑如百花齐放,似乎可以蛊惑所有人心,赵扩和小德子都沉迷在这嫣然一笑中,尤其是赵扩再也无法自拔······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一双如猫头鹰一样犀利的眼睛默默凝视着着一切哈哈哈······”听完廖姑姑的叙述,吴太皇太后大笑起来:“这名宫女不简单啊!不知道若是皇后知道这件事作何感想?”廖姑姑低声道:“这事要让皇后知道吗?”

  “当然。”吴太皇太后回答的肯定,转动着手腕上那祖母绿的玉镯道:“把这风声放到坤宁殿去,哀家相信无论杨桂枝是不是皇后的人她们从此都不会再是一路人!”廖姑姑心悦诚服地道:“太皇太后高明!”

  夜色将至,桂枝来到晾衣场收已干的衣服,各色的衣物随风飘荡桂枝在里面隐约见一豆蔻女子信步而来,女子容貌秀丽,鹅蛋脸略带婴儿肥,淡淡的剑眉透着灵气,樱桃小嘴显得有几分娇俏,皮肤白里透红虽说不上绝色倾城却很亲切讨人喜欢,她身着石榴红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身披荷叶绿如意锦锻的镶毛斗篷,头戴金牡丹宝石钗,行动处身上环佩相撞发出清脆优雅的声音。她衣着的华贵之处无异于公主,不错,来人正是沁荷。

  桂枝凝视着沁荷不由失神,面前的女子面庞和她生的相似,鼻子又像娘亲,而小嘴则像姐姐香叶,明明是亲姐妹相见却不可相认相亲,她鼻子一酸已是泪眼朦胧,狠狠的将泪水咽回去,恭敬的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掌衣!”沁荷笑声清脆:“你就是桂枝吧?”

  “正是奴婢。”她低下头避开沁荷明亮的双眼,生怕一时情绪外露被看穿。

  沁荷话语直爽地道:“我来是有一事相告,我看的出张司乐对你很是关怀,她也不想你过的凄苦,廖姑姑之所以对你百般折磨是太皇太后私下授意,只因太皇太后对你到底是不是皇后的细作之事还有怀疑。你想个办法给太皇太后解释清楚吧!”

  桂枝心里一时百味陈杂,哭笑不得,这丫头性格如此直爽丝毫不懂得遮掩在深宫是件多危险的事,心里无比担忧;沁荷的话也让桂枝捏了一把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必须的更加谨慎。

  “掌衣,可以帮奴婢一个忙吗?”既然沁荷毫无心机,她自然可以直言不讳。

  “你说吧!”沁荷极好说话,完全没有掌衣的架子。

  “将太皇太后的行踪透露给奴婢。”

  “你想做什么?”沁荷大吃一惊,一头雾水。桂枝诚恳道:“奴婢没有恶意,只是想选一个合适的地点向太皇太后澄清。”话落略一颔首致谢。

  沁荷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好吧!我帮你。”

  坤宁殿,宫女太监皆如薄冰的做这事,就连说话也小心翼翼不敢大声,生怕将李凤娘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今天李凤娘的脸色异常的难看。

  若水一回坤宁殿采薇就猫着身子俯到她耳边道:“姑娘快进去劝劝,娘娘今天听了一些不顺耳的话生着闷气呢!荷香掌衣快招架不住了。”若水听后面色一滞,快步向李凤娘的寝宫而去。

  一进门,一杯茶水就摔了过来,刚好摔在若水裙边,溅了她一身。若水一瞧,荷香已经哆嗦着跪在地上了。若水定了定神做了一福道:“什么事值得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李凤娘怒气冲冲地道:“本宫口渴,她泡了杯茶苦的难以入口,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白养她了!”说完喘着粗气一甩袖坐下,茶本来就是苦的,很显然是李凤娘自己心里不舒服,原因若水也明白了七八分。

  若水撇了一眼两边垂手侍立脸色煞白的太监宫女和跪在殿中央不敢吭声的荷香,平淡如水道:“娘娘由我一人伺候便好,你们先下去吧!”众人听了如赦一般,个个敢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若水近前泡了一杯茶水重新奉上,李凤娘接过揭开杯盖只见里面并无茶叶,有的是馨香扑鼻的玫瑰花瓣和诱人的红枣,浅偿一口有淡淡的蜜甜很是可口。

  若水微笑道:“娘娘勿忧,若水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李凤娘闻言激动的将茶杯一搁:“什么万全之策?”

  若水道:“从明儿起下官就到殿下身边伺候,明为照顾,实则看住殿下不让他去见桂枝,好断了这份不该存在的孽缘。如此一来,娘娘就不必为无法拦着殿下去慈宁殿为难,要去慈宁殿请安可以,但要想见桂枝妄想!至于桂枝,待大事成后娘娘可以找一个理由嘉奖她,将她嫁给达官贵人为妻或为妾,对于一个宫女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这样一来断了她和殿下的关系;二来她出了宫对娘娘也不再也威胁,毕竟她知道娘娘那么多事,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凤娘郁气渐舒,点头同意道:“就这么办吧!另外选妃之事本宫也会加紧操办,以免夜长梦多。”若水出了李凤娘的寝宫,见采薇在不远处修剪花枝,遂把采薇叫过来道:“去把荷香掌衣叫过来。”

  采薇点头而去,不一会儿采薇就带着荷香疾走过来。一见若水,荷香远远就道:“姑娘叫我来可有什么事?”若水笑而不语,待荷香来到跟前,挥手让采薇退下,方才寻问道:“今日娘娘从哪里听来嘉王洗宫女太监的衣服之事?”

  荷香颦眉道:“今一早娘娘梳洗后正要往慈宁殿请安,谁知刚出了坤宁殿的正门就听见大道上有个太监向宫女炫耀道身上所着之服为嘉王所洗,娘娘气极了上前质问才知道嘉王在慈宁殿为杨桂枝做的荒唐事。”

  若水面色沉了下来,凝眉思忖道:“慈宁殿风声那么紧,就连我们想伸手进去也不太可能,哪有这样明目张胆之事,我看是太皇太后故意放给我们娘娘听的,我们娘娘易怒一冲动就容易出错,你时常呆在娘娘身边要多加提点才是,免得着了别人的道。”荷香点头称是,心里由衷的叹道:好缜密的心思!

  李凤娘要为赵扩选妃之事一时之间传的沸沸扬扬,人们私下无不议论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有这样的福气会成为嘉王妃,他日母仪天下的大宋皇后!

  华殿。

  苏贤妃对于传来的消息波澜不惊,她神态悠然的抚着古筝喃喃地道:“这一天还是来了!李凤娘不笨,她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为嘉王选一个在政治上能扶持他顺利登基的王妃,不过本宫早有准备。”

  当今两大权臣韩侘胄和赵愚汝之女应该是最佳选择,可惜在苏贤妃的安排下韩侘胄的独女韩芍华已经嫁给了今年的新科状元,这韩侘胄原有一儿一女,儿子为正室所出,女儿为妾室所出,不过儿子到十三岁时不幸夭折,韩侘胄开始对其女**无比。韩侘胄还有一个侄女韩丹华也应该会入李凤娘的考虑范围。这个韩丹华自幼丧母寄养在韩家由丧子的正室一手带大,也相当于是韩侘胄的半个女儿;至于赵汝愚膝下只有一女,乳名唤作幽兰,被赵汝愚视为掌上明珠。权衡利弊,苏贤妃当然不能让赵扩娶到赵幽兰。

  深冬万物苍凉,宫中人除了心仪梅冈上姹紫嫣红的梅花外便是喜御花园中金灿灿的耐冬,鲜有人欣赏翠竹与绿松。

  沁荷小心翼翼地掺着太皇太后漫步在绿松苑中的大理石小道上,老松生的形态各异很是有趣,那繁茂的绿叶针上顶着白白的一层雪配合着周遭嶙峋的假山和清晨笼罩的薄雾衬托的犹如仙境一般。

  沁荷娇声道:“太皇太后您要是去梅冈散步多好,那边的梅花开的多好看啊!冬季游玩的人很多,可热闹了!”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哀家要是去了,别人可就玩不尽兴了!况且人老了也就不喜热闹了。”沁荷睁大乌溜溜的双眸子,疑惑道:“怎么会不尽兴呢?您要是去了她们一定可高兴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松林深处有一朦朦胧胧的丽影,那身影蹲下身子鬼鬼祟祟的好像想藏什么东西,吴太皇太后停住脚步,淡笑的面色渐渐沉下,冷声道:“把她给我带过来。”廖姑姑带着身后的几名太监疾步而去,一向像只欢快的喜鹊唧唧喳喳话不停的沁荷突然安静下来,低下了头。

  廖姑姑已带人将人押过来,离近了太皇太后才认出那人竟是桂枝,双眼立即杀意涌现,语气依然却平和的让人听不出她的喜怒:“你在这里做什么?”桂枝跪下叩首,支支吾吾道:回太皇太后话,奴婢,奴婢······”没待她说完,廖姑姑就急着邀功道:“太皇太后,下官发现了这个。”廖姑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布偶。

  太皇太后谴走众人,身边只留下廖姑姑和沁荷,她从廖姑姑手里接过布偶,只见布偶上插满了密密的绣花针,上面写着的竟是李凤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她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施巫蛊之术诅咒皇后?”一旁的沁荷已经吓的脸色煞白,是她把今早太皇太后要去松林苑的行踪告诉桂枝,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桂枝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举动,沁荷的心惊的怦怦直跳。

  桂枝磕头道:“太皇太后,李凤娘残害皇子,作恶多端却逍遥法外,奴婢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望太皇太后明查!”

  “是吗?你说皇后残害皇子有何证据?”不温不火的语气,太皇太后的心思依旧让人无法揣测。桂枝心里明白,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拼死一搏了:“害死张贵妃腹中皇子的真正凶手就是皇后李凤娘,符婕妤不过是替死鬼,证据奴婢没有,可是公道自在人心。”

  太皇太后神色一滞,质问道:“可是已经查明是符婕妤指示冷翠儿用麝香才致使张贵妃流产,就连冷翠儿自己都承认了,况且她和符婕妤本来就相交甚好。”

  “太皇太后有所不知,皇后曾命奴婢和她一起加害符婕妤,可奴婢从入宫起就与符婕妤情同姐妹自然不肯,而冷翠儿曾和奴婢与符婕妤有矛盾,就连她在御膳房做粗使丫头也是符婕妤惩制她的,她早对符婕妤怀恨在心。请太皇太后细想,给她出宫买麝香机会的可是皇后,不是符婕妤。后皇后故意赏奴婢美食和冷翠儿联合让符婕妤同奴婢产生了误会才与冷翠儿交好!最终被害。”

  “可是这样她自己不是自寻死路吗?”太皇太后唇边浮出一丝浅笑,双目中散发出一股威慑力直击桂枝心口,让人凌乱。

  “奴婢不知她的想法如何,奴婢只知道换做是奴婢在御膳房受苦,如果有人可以带给奴婢的家人一世富贵,又可以替奴婢报仇雪恨,那么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桂枝呼吸急促的将话说完已是身子发汗,不由深吸了几口气。

  时间霎时禁锢的可怕,空气中静的只剩下风吹树摇的细声,太皇太后目光直勾勾的盯这桂枝,桂枝大胆的迎上丝毫不避;而廖姑姑和沁荷已经俨然呆在了原地,宛如两座冰雕。

  每一秒似乎过了千年那样漫长,半晌,太皇太后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话:“若真如你所言,皇后理应当诛!”不带丝毫情绪的语气,寒冷的胜过了深冬。

  夜深人静。

  太皇太后撑着年迈的身子独上西楼高处,孤寂的倚在窗边,俯览这银装素裹的大宋江山,心中忐忑自语道:“事到如今,哀家只有在有生之年,最后为大宋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决定!”

  至入慈宁殿后,桂枝从来没有睡的如此安稳过,放下心中的包袱轻轻松松的入梦一觉到天亮,令她意外惊喜的是廖姑姑丝毫没有叨扰,若换作是平常,早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好消息!”桂枝刚梳洗完毕沁荷就笑吟吟的推门而入。

  “什么好消息?”桂枝起身问道,刚要欠身行礼就让沁荷扶住。

  “客气什么!现在你才是太皇太后的掌衣。”沁荷笑容灿烂似乎升职的是自己:“张司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你?”桂枝心里更关心沁荷的情况。

  “我闲人一个,只要每天陪着太后聊天玩耍就好!”沁荷沿着**边坐下“哎呀!”一声道:“好硬!还好你以后都不用住这里了。

  ······

  坤宁殿,李凤娘设了宴同赵扩一起用膳。

  “母后要为儿臣选妃,儿臣既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赵扩笑的苦涩,低头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早知晚知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没看出儿子的埋怨,只是她更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既然是选妃,那这个人应该由儿臣自己选。”他心里还抱着某种希望,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李凤娘。

  “当然是你自己选。”李凤娘夹了一块红烧肉到他碗里。

  “母后此言当真?”赵扩激动的站了起来,哪还有心思用餐。

  “当然。韩大人的千金韩丹华和赵大人的嫡女赵幽兰,你自己挑一个,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自己挑两个侧妃,不过必须是选妃名册上的人。”李凤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赵扩冷笑起来,泄气的坐下:“儿臣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从小到大什么事你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任你摆布的木偶,对了,还有父皇,父皇也是!”

  “哐当”李凤娘怒而起身,顺手打碎了身旁的古董玉盘,怒斥道:“你就是这样和你母后说话的吗?”话言到此,李凤娘面色青的骇人,宫女宦官已经惶恐的跪了一地,李凤娘难以置信她一向温顺的儿子这次既然敢和她争锋相对。

  “这次儿臣一定要自己做一回主,儿子心中已经有了王妃人选。”赵扩丝毫不肯退步,面对母亲铺天盖地的威仪,他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勇气。

  “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本宫现在就告诉你除非你登基为帝,否则你们永远不可能!你要是有出息就自己想办法谋取太子之位,省得本宫为你费神。”李凤娘强压怒火,拂袖坐下。

  “太子之位,不劳母后费心,儿臣从未稀罕!”他故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语调,狠狠的重击李凤娘的软肋,这次彻底的激怒了李凤娘。

  两人怒火相撞,电光火石,空气中浓浓的****味已经让众人胆战心惊。

  荷香提着胆子悄悄瞥了一眼李凤脸的脸,已经由青转白到毫无血色,紧抿着双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压住所有怒火;复又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赵扩,赵扩微扬着头侧对着李凤娘,一脸不再搭理的冷漠。面对这样两个难伺候的人物,荷香也素手无策只有将期望的目光投向静如止水的若水,若水会意。

  若水上前夹了一块鱼肉到赵扩碗里,笑道:“殿下菜都快凉了,这可是娘娘亲自下厨为你做的,这世上没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不是娘娘不在乎殿下的感受,只是娘娘也有娘娘的难处!”

  “难处?”赵扩讶异的转过身来注视着若水:“什么难处?”若水虽比他小几岁,可从小若水在他心中就像是姐姐一般,她的话他多半愿意听。

  “请殿下思量,这宫中女子从东宫以外,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那可都是皇上的女人,自古以来皇子与宫女私通那可是大罪,即便你们清白可又有几人可信?娘娘纵使有那个权力可是却无法堵天下悠悠之口,殿下熟读孔孟之道又岂会不明白礼法之重!况且殿下心里的那个人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娘娘就算是肯冒天下之大不讳成全你们,太皇太后也绝不允许殿下做出这样有损皇家颜面之事,殿下这样给娘娘置气可是把娘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若水的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服了赵扩,他怒气渐散,颔首静下心来。

  若水见赵扩已经稳定了情绪便转过来安慰李凤娘,一边给赵扩使眼色让他像李凤娘认个错。荷香殷勤的给赵扩斟满一杯酒,暗示了他几下,赵扩这才擎起酒杯从座位上站起,勉勉强强地道:“儿臣不该顶撞母后,以酒赔罪。”话落,一口饮尽。

  “担不起!”李凤娘冷哼一声道。显然怒气未消。

  “娘娘,殿下已经知错了,您就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殿下必竟是您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以免让亲者痛仇者快。”若水劝道。

  “是啊!娘娘您就原谅殿下吧!殿下还年轻,难免会犯点错。”荷香也忙跟着劝。

  采薇也随声附和道:“娘娘您就原谅殿下吧!”

  满屋的宫女宦官也叩首请求道:“请娘娘原谅殿下······”

  若水偷偷向赵扩递了个眼色,赵扩会意,跟着若水一起跪下。

  李凤娘终于心软下来,舒了一口气道:“罢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奈你若何?”

  ······

  月华如水,梅冈落英纷飞。

  “好久不见,杨掌衣!”声音低沉魅惑。

  “好就不见!”桂枝仰视着面前的男子,黑袍玉冠身披墨狐领斗篷仍是冷漠俊美的模样,她恍惚间觉得他与那个深夜探望她对她百般体贴的洛圣判若两人。

  ”你手还好吗?”冰冷的语气掩藏不住的关怀,她心里一暖这个陪他走过了多少血雨腥风的男子,终究还是关心她的,不枉她视他为知己。

  “还好!”她抬手垂眸扫视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双手,眸光一瞬间的柔弱触动了他的心。

  “这是雪花膏,对皮肤保养有着起效。”他从袖中拿出一瓶精致的小玉瓶,微微叹气,无奈。

  桂枝接过雪花膏,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那细微的温暖流入心田有浓浓的蛊惑。

  “我有一件礼物给你,这世间再也没有女子比你更配的上它!”他注视着她的眼,唇角扬起优美的弧度。桂枝疑惑而惊讶道:“什么礼物?”

  “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桂枝惊讶的重复道。民间传言宋太祖夺得天下时西域进贡了一匹蝉翼纱,薄如蝉翼轻如云柔若水,更难得的是冬暖夏凉,宋太祖命人将其制成舞裙取名霓裳羽衣,赠与能歌善舞的花蕊夫人,可惜花蕊夫人只穿过一次便红颜薄命死于宋太祖之弟赵光义手中。从此霓裳羽衣被收了起来再无人穿着,直到赵惇继位后开箱验取赐予极获**的苏贤妃,可是苏贤妃一次也没有穿过。

  霓裳羽衣,天下舞者的梦想!

  桂枝自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错,霓裳羽衣。”他肯定的回答,拍了拍手梅林中竟窜出来一名抱着檀木盒子的宫女,宫女行礼后将盒子交到洛圣手中便退下。

  桂枝惊喜的近前,喜的抚摸着盒子道:“这里面装的就是霓裳羽衣吗?”

  他很少看她会这么高兴,像一个孩子一样笑的天真烂漫,蓦然,他张开斗篷将她拥入怀中,她惊吓的退后一步想推开他却无法挣脱仍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裹在他温暖的斗篷中她已没了挣扎的力气,感觉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在寒冷的夜里带着热气,令人贪恋到迷乱。

  “你干什么?”桂枝恢复理智,怒视着他,他面目平静,笑的温柔没有半点亵渎之态,她消了怒气,好言复问道:“你干什么?”

  “脱吧!······”

  “啪——”不等他说完,桂枝已经狠狠的一耳光煽在他脸上,冷声道:“原来你和那些男人一样!”

  他让这一耳光煽蒙了,愣了片刻才道:“我是让你换上霓裳羽衣,躲在我的斗篷下换,我绝不偷看。”话落索性将头侧开,闭上了双眼。

  桂枝面色一红,哭笑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抚了一下他正痛的火辣辣的脸庞,他蓦然睁眼只见桂枝满怀愧疚的底下头,轻声道:“还痛吗?”

  “不痛。”他微笑着摇头。

  看着他泛红的半边脸,她心里羞愧不已,她知自己那巴掌用了全力,怎会不痛?

  他放开手,收回斗篷,桂枝身上的霓裳羽衣一接触到风立即轻舞飘扬,皎洁的月光下,桂枝这才看清身上的舞裙,白纱胜雪,银线闪着夺目的光,衣领为天鹅羽所做,高贵冷艳,裙摆袖边绘着娇艳的梅花,活色生香,舞裙袖广层次优美可穿在身上却如同无物,不愧是舞裙中的圣品。

  她欣喜的张开双臂,任由舞袖飞扬。风更大了,梅枝摇曳花瓣簌簌落下,落了她一裙,也落了他一身。她不由自主地迎风起舞,轻盈的身体竟借着风力离了地,在空中跳跃,旋转,恍若仙子临凡。

  如此良辰美景,他惊艳在原地,仰望着梅林中起舞的女子,花不足以拟其色,蕊不足以比其姿,不是花蕊夫人,胜似花蕊夫人!

  ······

  这是桂枝第一次进玉雪池。

  宽广的两扇大门推开后是幽深的长廊,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暖气,桂枝端着镂凤镶珠的方盘,上面放着的是太皇太后要换的凤袍,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一起走过绵延的红地毯。长廊尽头推开两扇朱门,映入眼帘的奢华振奋人心,汉白玉的墙壁雕梁画栋,周遭点着银鹤灯盏,鹤眼镶着宝石,中央是一块圆形大浴池,浴池边为触手生温的蓝田暖玉,池头有一对黄金雕刻的喷水龙凤,四面垂着轻纱宛如瑶池。

  两名贴身侍婢近前为吴太皇太后宽衣,沁荷走到桂枝身旁耳语道:“隔壁有雅间,你可先去将凤袍熏香。”

  桂枝独自进了雅间熏衣,凤袍展开,金丝银线,镶珠嵌宝的凤袍熠熠发光像人眼中闪烁的**,那绣的栩栩如生的凤带着一种致命的**,让人为它疯狂。桂枝的心一再迷乱,她不由自主的将凤袍穿在身上,闭目幻想着万民跪拜母仪天下的尊荣以及征服的快感,一时竟忘了时辰。

  “放肆!”一声怒吼传来,桂枝这才知寥姑姑已经开门进来,不知所措的跪下。

  “杨桂枝你竟敢偷穿凤袍,你好大的胆子!偷穿凤袍,其罪当诛。”寥姑姑声色俱厉,引来了不少宫女。

  不一会儿,吴太皇太后听到风声,裹着浴袍也赶了过来。所有人都让身着凤袍的桂枝惊呆了,沁荷吓的不敢说话,她虽是吴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可偷穿凤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而桂枝既然将凤袍穿在了身上。

  “太皇太后,杨桂枝偷穿凤袍应立即杖毙!”寥姑姑激愤不已,似乎凤袍是她的,反而吴太皇太后本人要平静许多。

  她肃目缓缓走近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她身上因为不合身而略显宽松的凤袍,叹道:“好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桂枝身子一阵发凉,叩首道:“太皇太后恕罪!”

  桂枝,偷穿凤袍是何罪?”吴太皇太后慢幽幽的问。

  “僭越之罪,理应当诛。”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你为何还要犯?”吴太皇太后不怒反笑,打趣的问。

  “因为喜欢。”桂枝只能坦白从宽:“凤袍是天下女子的梦想!”

  吴太皇太后敛了笑意,对众人冷声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谁要敢出去嚼舌根绝不轻饶!”

  桂枝松了一口气,卸了重负欣喜道:“下官叩谢太皇太后。”

  沁荷伺候好太皇太后更衣,太皇太后提步就走完全没有半点要惩戒桂枝的意思,廖姑姑才知太皇太后刚才说的不是假话,心有不甘的追上去急道:“太皇太后,您真的就这么放过她?”

  “哈哈······”太皇太后笑的爽朗:“你不平什么,那身衣服她迟早是要穿上的,你没见嘉王殿下朝哀家的慈宁殿跑的多勤!”

  廖姑姑愣在原地,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