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咬了咬牙，抬头道：“好吧，就算我被你识穿了，可是没有我带路，你也休想找到那个老巫婆！”

　　花尽冲倒有些奇怪了，问道：“你知道我来找人？”

　　姑娘得意道：“当然知道，来找老巫婆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人，要不是我给他们带路，这个世上也不知道枉死了多少人命！”她忽又一转念，说道，“喂，你得了什么病？我偷听过那个老巫婆给人家开药方，说不定你的病我也能治好。”

　　花尽冲哭笑不得，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找个人。”就算有病，恐怕也没人敢找她这样的大夫。

　　姑娘心生怀疑道：“你要找老巫婆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她上下打量着花尽冲，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巫汉。

　　花尽冲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找舍妹，她——”

　　没等他说完，姑娘已经怪叫起来：“天哪，我以为你是老巫婆的儿子侄子什么的，没想到她还要叫你大哥啊！”

　　简直不可思议！

　　花尽冲这是第二回对着她哭笑不得了，好一会儿才道：“舍妹是六芝圣母的女儿紫芫。”

　　姑娘听了很惊喜：“你是紫芫姐姐的哥哥？”转念一想，又说，“这么说你还是老巫婆的儿子。”

　　花尽冲听到她说认识紫芫，也不跟她解释什么，问她道：“你果真认识紫芫？”

　　姑娘点头道：“当然认识！不过你来得不巧，她跟我哥哥到天山采雪莲去了，要等下个月才能回来。”她笑着继续说，“你知道我哥哥是谁吗？他是紫芫姐姐的师哥，也是你未来的妹夫哦。”

　　听到紫芫不在，花尽冲未免有些失望，轻轻“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她，转身拍拍马背，说：“上来吧，我们去找六芝圣母。”

　　姑娘笑着跳上马背，一下子又抱住了花尽冲。

　　花尽冲反而愣了一下，但想到她是个不拘小节的小女孩，也就随她了，顺着她指的方向，打马前行。

　　一路风光无限，身边又有美女相陪，这种福气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享受到的，看来花尽冲的福气真是不错。

　　“你很久没有回家了吧，怎么连回去的路也不认得了？”姑娘好奇地问道。

　　花尽冲笑了笑道：“呆会儿你就知道了。”他也懒得解释了。

　　姑娘撅起嘴道：“这种事也要卖关子！”她觉得坐着不够舒服，索性把头靠在花尽冲的背上，很惬意地闭上眼睛，就像小动物冬天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

　　花尽冲故意笑着问她：“小兄弟怎么称呼？”

　　姑娘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回答道：“赵船玉。你呢？哦，对了，刚才好像已经说过了，你叫花尽冲。”

　　花尽冲说：“没错，紫芫叫我大哥，你也得叫我大哥才对。”

　　船玉考虑了一下，才说：“好吧，我看在未来嫂嫂的面子上，就叫你大哥，不过呢，要当我的大哥可要听我的话哦！”

　　花尽冲摇头苦笑，继续打马前行。

　　天敌峰的主峰并不很高，只是一般人只能上到半山，从山腰到峰顶都是断壁悬崖，无路可行。远看这座山峰好似孤立于群山之外，六芝圣母就居住在这绝壁之上。

　　马儿在断壁下停住，船玉从马上一跃而下，指着上面道：“老巫婆就住在上面。”

　　此时他们已站在天敌峰的山腰上，再往上便只有悬崖峭壁了。抬头望去，断处如削，要爬上去简直难如登天。

　　船玉道：“每天日出的时候，上面就会放一个云梯下来，求医的人都要沿着梯子爬到上面去，可是过了午时，梯子就要被收回去。”她仰起头望了望崖顶，叹气说，“今天的梯子已经收回去了，看来你只有等到明天才能见到老巫婆了。”

　　花尽冲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看着船玉道：“你就不能看在你未来嫂嫂的面子上，把人家叫得好听一点么？”

　　船玉撇嘴道：“不行，别的人我都可以给点儿面子，就她不行，她老是吓唬我，从来也不会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叫她好听的？再说，认识她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叫她老巫婆、老怪物，我可没有叫错她。”

　　这女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当着花紫芫的面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何况花尽冲？

　　花尽冲点头道：“好，呆会儿你要是敢当她的面说这种话，我就真的服了你。”

　　船玉满不在乎道：“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轻易下来的，她看不到我。”

　　也就是知道人家不会下来才敢在这里大声说话。

　　花尽冲心领神会，笑而不语。他转身附在马耳上低语了几句，还没等船玉走过去听仔细，他已轻轻在马背上拍了几下，那马儿竟像是得到了什么密令似的，扬腿奔了出去。

　　船玉瞪大了眼瞧着花尽冲，惊讶道：“你的马跑了，你为什么不去追回来？”

　　花尽冲道：“是我放它半天假，让它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船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花尽冲忽地向她伸出来一只手，说：“抓住！”

　　船玉奇怪道：“你要干什么？”

　　花尽冲抬眼望了一下上面，说：“上去看看。”

　　船玉不知可否，用很怀疑的目光望着他，终究还是把手伸了出去。她问：“你会飞吗？”

　　花尽冲微微一笑道：“抓好了！”说着脚下猛然一用力，船玉只觉得有一股旋风般的力量不知从哪里吹来，瞬间将她整个人卷了起来，离地三四丈高。

　　花尽冲早已看到三丈开外远的悬崖上长着一条小松树。松树枝韧性好，弹性也好，他算准了落脚处刚好在一根较粗的松树枝上，脚尖轻轻一踩，借着松枝反弹之力，一跃又是数丈，正好到了悬崖顶端。

　　船玉感觉自己像是被甩了两次甩上来的，中间还翻了两个筋斗，落地时觉得脑袋晕晕的。她站在崖边朝下望了一眼，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崖顶，忽地兴奋起来，拍手道：“这样子就上来啦？真是太刺激了！”转身见花尽冲已经走开，急忙跟了上去。

　　峰顶有一块较平坦的地方，用篱笆圈了一个园子，里面种着些花草，花尽冲认得那些都是罕见的草药。

　　船玉一到这里便老马识途般，径直走到一个小池旁边，只见池水漆黑，里面长出一棵很奇特的草，开了一朵很奇特的花，连花瓣都是黑色的。

　　船玉高兴地叫起来：“开花了开花了！怎么连花瓣也这么黑？”

　　她想伸手将花摘下来，花尽冲急忙止住她说：“别碰它，有毒！”

　　船玉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谁要摘我的花？谁敢摘花，我就摘他的脑袋！”

　　话音未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飘到她的眼前。

　　船玉蹲在地上，还来不及抬头就先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鞋子，往上是黑色的裙摆，宽大的黑袍张开来好像蝙蝠一样，最后她才看到那张脸，居然也是黑色的！原来那张脸正在生气呢。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医门女巫“六芝圣母”。

　　船玉知道又要完蛋了，上次偷偷爬上来摘了一朵指甲那么丁点儿大的花，就被她关在石室里一个月出不来，这次虽然没有摘到手，少不了也要挨一顿教训。她看了一眼花尽冲，立马跳起身躲到他的背后，然后才敢伸出半个头来，对黑衣老妪道：“我把你的儿子带回来了。”

　　她本来想让六芝圣母转移注意力，谁知她老人家一听，双目一睁，喝道：“你胡说什么？”

　　船玉赶紧将头缩回去。

　　花尽冲立刻上前，行了一礼：“晚辈花尽冲拜见前辈！”

　　船玉躲在后面接嘴说：“她不是你娘吗？”

　　这下六芝圣母倒是真的转移了注意力，她盯着花尽冲，皱眉道：“花尽冲？你从哪里来？”她隐约觉得听过这个名字，一时竟未想起来。

　　花尽冲答道：“蜀中百花医馆！”

　　六芝圣母不免动容：“你是花怜病的儿子？”

　　花尽冲点头道：“正是！花尽冲向前辈问安、并代先父转达生前未竟的问候！”

　　六芝圣母又是一惊：“先父？花怜病死了？”

　　花尽冲神色黯然道：“三个月前不幸病逝。”他没有说出花怜病真正的死因，是不想又引起麻烦。

　　六芝圣母用手中拐杖使劲在地上敲了一下，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里有些许痛快，更有一种难言的萧索。她一生不愿与人为伍，唯有师兄花怜病既是她的仇敌，也是她的同行对手，曾经亦是她最好的搭档。如今故人西去，带走了过往的恩怨，留给她的唯有追忆而已。

　　船玉只觉得这老巫婆的笑声很恐怖，让人汗毛直竖。

　　六芝圣母止住了笑声，对花尽冲说：“想不到他一生医人无数，号称‘神医’，到头来自己也是死在病魔之下，可笑，可笑！”

　　花尽冲心中难过，也不想多做解释，只说：“生死在天，常人又怎能奈何得了？”

　　六芝圣母眼睛一动，沉声问道：“听闻你父亲生前正在研制一种可解百毒的药？不知结果如何？临终可曾留下任何药方给你？”

　　花尽冲听到这句话便知道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他表示很惋惜地说：“先父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将此药研制成功。他曾对晚辈说过，当今医门，能研制这种药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人，就是他的同门师妹俞老前辈。”

　　这句话着实奉承了六芝圣母一回，目的是想叫她不要再苦问“洗髓丹”一事。

　　六芝圣母碍于长辈的身份，也不好一见面就逼问得太过，只好暂且不提。她说：“不用恭维我，我们两家的恩怨想必你也该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就是想躲开你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其实当年她劫走紫芫本意是想让人家的孩子去给她的女儿陪葬，但看见天真无邪的紫芫躺在自己的怀里安睡时，她又实在下不了手，甚至错觉得那就是她自己的孩子，于是将错就错，把紫芫当作自己的女儿养了起来，管自己叫娘。这十六年来，她带着紫芫躲着花家的人，就是怕花家把紫芫带走，抢走她做娘亲的资格。现在花怜病死了，事情倒是好办多了。起码不会再有人来跟她抢走女儿，所以她也就放心了。

　　花尽冲道：“往事莫追。晚辈是听一个药材商人介绍说这边有世外隐者专门种植奇花异草，所以专程过来拜访，想不到正好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也许这是天意。”

　　六芝圣母感叹说：“年轻人真会说话！你的来意我明白，不过你来得不巧，紫芫她不在这里。”

　　花尽冲道：“得知紫芫安好我就放心了。晚辈在这里感谢前辈这些年来对紫芫妹妹的教养之恩，我想先父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激前辈的宽怀大量。”

　　六芝圣母摆手道：“不用谢我。我既然把紫芫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理应承担教养之责，这一点用不着你们来操心。”

　　花尽冲看得出来，这个老太婆虽然脾气古怪，但对待紫芫的感情却是真心实意，再怎么他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人家疼爱紫芫，因此他只能说：“前辈说得极是！让你老人家多费心了！”

　　六芝圣母点头道：“紫芫已经长大了，我让她跟着她师哥到外面去走走，长长见识，他们俩去了天山，估计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下，等他们回来见上一面再走。”

　　六芝圣母的热情令船玉好生惊讶，她悄悄跟花尽冲说：“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热情好客，你又不是她儿子，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要知道六芝圣母平时可不是一般冷漠的人啊。

　　花尽冲没有回答船玉的问题，对六芝圣母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要赶回洛阳一趟，不如就等一个月之后再回来拜访前辈。”

　　六芝圣母对此并没有反对：“既然如此，也只好这样，不过你千里迢迢而来，我也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她转身指着屋里说，“进去吧，今天就在这里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船玉跳出来反抗道：“不行，我要回家！”

　　六芝圣母盯了她一眼，冷声道：“要回你自己回去。”

　　船玉本来也是个胆子不小的人，但每次只要一看到这个老巫婆的神情，便再不敢作声，生怕被吃了似的，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花尽冲，谁知他居然假装没有看到她，径自跟着那老巫婆走进屋里去。气得她干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