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见闻志 第二十一章 醉翁之意
作者:端木尘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严大庄主不是出身豪门,家族也并非望族,他能够拥有剑庄这样一座大庄园,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偶然的运气。

  这种人通常被称为暴发户。

  但这位严老爷与别的暴发户不同,他不喜欢炫耀,不喜欢攀比,即使今天是他的五十大寿,面对前来祝寿的满堂贵客,他也一样不动声色。

  严老爷自然是姓严,单名一个振字,号无翼居士,生于三月二十一。他性格内敛,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交游,不论是过五十大寿还是六十大寿,他都不想看到这么多人,更不会发红帖请人来给自己祝寿。

  奇怪的是,今天一早,府上的大门一打开,外面已挤满了前来贺寿的人,开门的人根本没法子挡住鱼贯而入的人们。

  来的看样子都是不简单的人物,一个个衣着光鲜,还带着大礼。

  庄主严老爷听下人来报说,前来贺寿的少说也有三五百人。他自认为生平没有这么多的朋友,更不会有如此多亲戚,那么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是冲着严大庄主的威名?抑或是剑庄的声望?

  严府本来并没有准备什么寿筵,更没有人想到要应付这么大一个场面,下人们一见这个阵势,都慌了手脚。

  客人们倒并不客气,大厅里挤不下这么多人,他们便三五成群地四处散开去,有往前院的,有到后院的,连茅坑的位置都被人占满了。更多的人还是跑到庄子的后园瞻仰藏剑阁去了,许是想看看今日的剑庄是否还藏有昔日的奇兵宝刃。

  藏剑阁一直以来都是庄内的禁地,外人不得擅入。

  客人们进不到里面去,只好在外面徘徊,远远张望着,想象着里面的寒芒逼人。

  厨房里烧火的李贰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告诉大家:“对不起,各位,今天厨房里没有准备好足够的食物,恐怕中午招待不了大家的午膳。”

  李贰的话刚说完,旁边的客人堆里站出来一个黄衣青年,高声道:“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了,所以特意在‘长记’面馆订好了三百斤的寿面,一会儿他们就会送过来。”

  另一个满脸横肉满身绸缎的人接口道:“俺早就将东市的肉全都要下来了,等他们切好后立刻就送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看他举手投足的动作和神态就知道他肯定是屠夫出身,粗鲁兼庸俗,白白糟蹋了一身的绫罗绸缎。

  又有个瘦得像猴子一样,腰间别着个酒葫芦的中年人出来道:“不用急,到开宴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将好酒送上门来。”他拍着腰间的葫芦说,“有我葫芦陈的地方是少不了好酒的!”因为葫芦陈是如云酒庄的酿酒师兼掌柜,人称陈老酒。

  看来这些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来这里吃饭,连酒菜都已自备上门了。

  李贰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呐呐地说:“实不相瞒,府里的人手不够,恐怕还是——”

  这回还没等他说完,就有人抢先道:“放心好了,潇湘别馆、不醉楼、无需归这三家酒楼的厨师和小二加起来一共七十九个人,我都已交代过他们,叫他们马上过来帮忙。”这人便是这三家酒楼的大老板林一通,吃饭还带上厨子,气派就是不一样。

  另有一人道:“贵厨房还缺少什么?你说一声,我这就立即去准备。”

  李贰这次真的傻了,连笑也笑不出来。

  就算万事俱备了,要招待那么多人的吃饭问题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解决的。厨房里的人都忙得打破了头,院子里的客人们倒是悠闲得很,主人不出来招呼,他们便自己招呼自己,甚至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

  林一通是个生意人,而且还是个霸气十足的生意人,常常自诩没有他做不成的生意,可今天偏偏有人不识好歹,一点儿面子也不肯给他。事情的起因是林一通绕着藏剑阁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现成的买卖可做,于是就想找个地方先坐着,等待商机的到来。诺大的庄院,本来也有不少可以坐的地方,可是今天这地方实在太挤了点儿,能坐的地方差不多都给人占了。他好不容易才在一条走廊上寻到一张空着的木凳子,刚想一屁股粘上去,不料有个屁股比他还快了一步,抢先坐到了凳子上。眼巴巴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人抢走却作声不得,不可一世的林大老板何曾遭遇过这样的窘况?不觉恼羞成怒。但他不愧为人前的笑面虎,即使生气也能笑脸迎人,他对着抢他位置的年轻人拱一拱手,故意攀谈道:“我见这位兄台相貌不凡,定然年少有为,有缘识荆,不甚荣幸!在下姓林,名取‘一点就通其中二字’——”

  林大老板本想卖弄一下,不料他的话还未说完,年轻人已经笑嘻嘻道:“哦,阁下叫林点就,好名字,幸会幸会!”无论身份还是年纪,显然林大老板都位居年轻人之上,但年轻人故意对他的派头视而不见,连起身都懒得,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林大老板有个本领就是越生气笑得越开心,他大笑着说:“错了错了,是林一通!阁下怎么称呼?”

  年轻人也学着他拱一拱手说:“好说好说,我姓张,名字就在‘鱼跃龙门’中。”他的屁股活像黏在了板凳上,根本起不来身。

  林一通轻“哦”了一声,有心报复地说:“张鱼门,这名字也不错,幸甚幸甚!”

  “你也错了,是张跃龙,外号叫做千里冰封。”

  这人虽然自号“千里冰封”,但脸上又时常挂着一抹笑,你要是现在问他为什么外号叫千里冰封,脸上又笑得好像一朵鲜花,他一定会告诉你:“冬天已经过去了,冰雪早就融化了,鲜花自然就长出来啦。”他取这个外号确乎有点儿反其道而行之的意思。

  “原来阁下是千里冰封张少侠,方才失礼了!”林大老板的嘴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在暗暗发誓:今天若没法子让你乖乖地站起来,以后“林”字便倒过来写!他利用拱手作礼的机会又向前走了两步,故意狠狠地踩了人家一脚。

  张大少本来懒得跟人家客套,不料对方这么热情,他正犹豫着是不是也该起身说两句客气话,谁知脚趾头猛一阵疼痛,他大叫一声:“哎呀,我的脚!”

  林一通闪到一旁,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说:“真是对不住,不小心踩了你一脚,快脱下鞋子看看脚趾头有没有被踩伤。”说着就要俯身去给人家脱鞋子。

  张大少赶紧一把推开他说:“我自己来,自己来。”人家既然能踩他一脚,难保不会咬他一口,还是防着点好。当他弯下腰去揉脚趾头的时候,他的后半个屁股便微微地翘了起来,露出了半张板凳。

  林一通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伸手在露出的半张板凳上面轻轻拂了一下,似乎是在弹掉上面的一点灰尘。然后他就微笑着站在一边不作声响,但只要仔细一看,便可以看出他的微笑中带着一股鄙夷的味道。

  张跃龙揉完了脚趾头便打算让他的后半个屁股重新降落到板凳上,可是这一次还没有等它完全坐稳,它的主人就发出了一声惨呼,同时整个人已随着这声呼叫弹了起来,像是突然被凳子抛起来似的。待张跃龙站住脚,往屁股后面一摸,居然拔出来一根针,针细如发丝,白若透明,只要眼神稍差一点的人几乎就发现不了它。

  林一通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不得我老远就看见这张凳子没人坐,原来还藏着这暗器,险些儿我就自己坐上去了,还好来迟了一步!兄台你疼不疼?”

  张跃龙看一眼林一通,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捏着细针,指着林一通的鼻子,愤然道:“你敢暗算我!”

  林一通当然不会承认,他迅速将嘴角刚刚升起的得色掩盖住,矢口道:“这真是冤枉啊!林某可是个堂堂大男人,怎会无缘无故在身上藏一根绣花针?再说我与阁下无怨无仇,为何要暗算你?”

  张跃龙气白了脸色:“什么绣花针?你当我不知道?这是专门用来打人穴道的暗器,叫做‘流星飞芒’!不就为了这张破凳子,你犯得着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吗?”

  林一通一本正经道:“请你说话客气点!你哪只眼睛看见这飞芒针是我放的?”

  张跃龙气得跳脚,大声道:“你还抵赖!好,我今天就让你瞧瞧姓张的是不是这么好欺负!”说话间拳头已然挥出去。

  林一通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挨打?他向来不是个示弱的人,若论拳脚功夫,他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更不会随便被别人吓倒,至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不至于吓住他。可是当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的面,他不得不耍一下风度,对张跃龙的进攻连连闪避,表示谦让。

  这一来无疑更加激怒了张跃龙,进攻越来越猛烈,招式越来越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