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从江滨市回来后不久，向周政保证她会好好活着，不会再做傻事，便从家里搬了出来。她的新住址没人知道，或许若琳知道吧，杜天明看出来，若云不想让何秋菊知道。

　　夏季最后一个台风离开后，迎来微凉的初秋。今年的市场似乎有些反常，现在应是产销两旺的季节，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惨淡，整个行业的生产和销售出现断崖式的下跌，提前进入淡季。部门经理李向阳平时不轻易训人，可是只要销售报表不佳，那怕出现丁点儿的问题，都会听到他的咆哮怒吼。为了躲避李向阳的黑脸，杜天明尽量减少待在公司的时间。不过，喜欢骂人的李向阳有个优点，不会因为在公司见不到他的下属，立即认为他们都在偷懒摸鱼。他经常说，订单不会自己送上门，而在外边争取抢回来的，杜天明大部分的营销手段，都是从他身上学回来。关于这点他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李向阳。

　　最近，只要公司没有重要事情或没有客户来访，杜天明都喜欢在外边走动，车轮式的挨个上门拜访客户，排查客户的人员变动和需求变化，主要防止同行的手伸到他的碗里来。更多时候，他喜欢去找机械、模具或原料等的上游客户。包装材料这个行业需要主动出击，打探信息。上游客户恰恰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信息，关于用户或对手，以及行业的变化。他笃信“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朋友是敌人”这条市场丛林规则，巧妙应用，往往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衡钢机械的温健平，给他介绍了一家以韩日市场为主的外贸公司，所谓外贸说穿了就是承接国外的单子，然后在国内寻找工厂加工。外贸订单的要求高，货量大、利润低，李向阳向来不太喜欢。但现在的市场环境，不是工厂可以清高矜持的时候，相比车间里停摆的机械设备，还管它是什么订单呢！

　　八月下旬的一天，杜天明回到公司不久，温健平来电说帮他约好渡边的伍建江，让他早些到省城来，先到衡钢看他新研发的第六代吹塑机。三小时后驱车到达衡钢，温健平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到车间。第六代吹塑机加装了机械臂和输送带，机械臂替代人工接住吹好成型的瓶子，然后放在输送带上送到包装车间装箱。看着温健平自信满满的样子，杜天明为车间那些接瓶工人的命运担心起来。

　　午饭过后，杜天明告别温健平。他来到珠江新城，在一幢四面都是玻璃幕墙的大厦里，找到渡边外贸公司的指示牌。按下电梯按扭后，电梯扶摇直上来到三十五层，出来时耳朵发涨的感觉让他异常难受。

　　杜天明向前台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被带到总经理办公室。伍建江正坐在办公台后面接听电话，一边说一边用手势示意他坐下。望着表情滑稽，动作夸张的伍建江操着满口的港腔国语，杜天明硬是不敢笑出来。办公台上放着一些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出于职业习惯，他拿起来打量端详，也正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伍建江突然崩出一个古怪的发音，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否当场捧腹大笑。他必须保持克制，不许自己做出这种无礼举动。当伍建江接听紧接而来的电话时，杜天明为刚才有过的想法感到惭愧，因为港腔国语瞬间换成纯正的伦敦腔调英语，自然流畅宛若说着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