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芳将照片放回牛皮信封，小心地顺着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好，放回铁皮盒子里。数量有限的老照片，却是她对过去回忆的全部。杜天明记得，有时母亲也会跟他提及父亲，但不会说得太多。父亲的离世对她仍是巨大的打击，仍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抺去的伤痛。能看出来，这些照片经常被翻看，她总在默默翻阅往事。

　　杜天明安静听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虽然谈论的话题有时会让他感到尴尬，但和母亲说说话，看看母亲眼周的细纹，听听母亲的声音，幸福的温暖荡过心间。郭秀芳可能说累了打起盹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杜天明向若琳打了个眼色，带着君诺走到屋后的山坡。

　　正屋左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顺着左边廊屋后墙延伸到院子下边的鱼塘。正屋后面的坡地被开垦为菜地，郭秀芳经常在此劳作，现在换成了张淑娴。坡地往上一点有一棵婆娑茂盛的橘子树。十月正是橘子成熟的季节，树上挂满金黄色的橘子。杜天明走到橘子树下，摘了一个稍大点的橘子，然后掰开三边，分给若琳和君诺，自己留了一边。橘子的果香沁人心脾，送进嘴里，酸甜生津。君诺显然还不习惯橘子的酸甜味道，看到他撅起小嘴，眨眼皱眉的样子，杜天明和若琳都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

　　秋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声响。若琳要杜天明聊聊童年趣事，刚才母亲的话显然不能满足她的好奇。虽说若琳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但城郊和山区的分别有着本质的不同。想到跟她说他们要走上十里山路才能看一场电影，杜天明便提不起劲来，“我童年的大部分回忆都在这里，在这棵橘子树上。”

　　杜天明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望着眼前的橘子树，然后又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又饶有兴致的若琳，他接着说：“父亲去世时我还不到四岁，所以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模糊。后来长大一点听母亲说，父亲种橘子树那年，我正好三岁。他说等我长大了橘子树也该挂果，他的儿子会吃到他亲手种下的橘子。上学后看见同学都有父亲陪伴，我说不出有多羡慕，渴望能像他们一样，在父亲陪伴下，一起去赶集，一起去小溪捉鱼，一起到池塘游泳。然而，这些想法让我感到难过和失落。我不敢对母亲说，大多数时候我会来到这里，坐在橘子树下，感觉就好像父亲在陪伴着我，庇护着我。我会对着橘子树诉说心事，吐露烦恼，什么都说，反正就是一个正常孩子想对父亲说的话。当风吹动橘子树的时候，我相信掠过的微风一定会带走我的话，将它送到父亲那里。”

　　杜天明仰望天空，好像小时候每次诉说时的那样。若琳走过来搂着他，将头轻轻伏在他的臂膀上。

　　“如果此刻你的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你和君诺品尝他当年亲手种下的橘子，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什么遗憾了。”若琳在他耳边喃喃细说。杜天明没有说话，紧紧地搂着她。微风吹过橘子树，从他们的耳际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