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大同 第6章 迷幻森林(二)
作者:任鬼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黑雾来势汹汹,卷起狂暴的劲风声势熏天,狂风呼啸,海洋波翻浪涌。宿无命凝目远眺,面露慎重之色,来者的境界明显高过身后的噬魂兽,乃是坚硬难啃的骨头。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能够彻底镇压对方。俄顷,黑雾近身,呈三角形的阵势将两人包围。雾气消散,显露出三张丑陋峥嵘的脸,血盆大口发出桀桀的怪笑之声,听来特别得刺耳。

  小噬魂兽赫然心惊,小脸扭曲成团,不自然地向宿无命靠近。她的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人抖得不成样子。正对宿无命的丑脸停止鬼笑,凝目四顾,口吐人言,傲然说道:“小子,你的灵魂海蛮大的嘛!不过,遇到爷爷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我保证让你死得安详些。”

  宿无命审视敌人,发现三人中以说话之人块头最大,若能先行将其解决之,余下的二人不足为虑。左右两侧的人看见兀自颤抖的小噬魂兽,尖声怪叫大笑,好似看见了天下最为美味的食物,垂涎欲滴,口水横飞,样子非常之恶心。小噬魂兽靠在了宿无命的背上,体表弥漫的冰冷寒气传导给了宿无命,寒冷的气息能够冻结血液经络。

  宿无命感受到她的绝望,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

  说归说,小噬魂兽却是不信,继续惊悸,沉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她知道三人的手段,与他们相比,自己无论境界气势,亦或能力手段,明显不在同一层次之上,焉能不怕?右侧的噬魂兽冷冷地道:“丫头,原来你躲在这里,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嘿嘿,你长得愈发水灵了,正合我意,待会一口吞了你。你这个死丫头,狡猾奸诈,比兔子还跑得快,侥幸活到今日。不过嘛!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跑到这里与人类厮混,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还不给我滚过来,待会哥哥动手的时候会温柔一些的。”

  小噬魂兽听闻此言,牙齿打颤,愤怒地道:“阿大、阿二、阿三,我们本是同类,一起诞生在迷幻森林里,乃是真正的兄弟姐妹,理当相亲相爱。你们仗势欺人,肆意屠戮手足同胞,手段令人发指。我相信你们会遭受上天的惩罚的,且还是极其惨烈的惩罚。”

  宿无命大皱其眉,回顾一眼小噬魂兽,很是无奈地摇头叹息。她真是太天真了,老天会惩罚坏人,世界还会这样丑陋吗?对方三人一愣,继而捧腹大笑,口水飞溅。阿二指着她说道:“你笑死我也了。”

  噬魂兽小脸煞白,暗道所言非虚,他们执迷不悟,死了活该。

  阿大笑容一敛,无情地道:“丫头,你是装傻呢?还是真傻,传承记忆告诉我们,身为噬魂圣兽一族,自诞生之日起,须得展开残酷的生存竞争。物竞天择,万者存一,此为我们的生存之道。因为只有强者,方能存在的资格,你枉为圣兽,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不配活在这片苍穹下。”

  “我,我……。”小噬魂兽被阿大噎得说不出话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三人,虚无的眸子居然流淌出实质性的泪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好比一堆耀眼的钻石。

  阿二道:“大哥,她的血脉传承尚未觉醒,哪里知道我们噬魂兽的历史,你就不要徒费口舌了,直接送其上路吧!以她这懦弱的性格,存活于世,只会给噬魂圣兽一族丢脸,不如早死得好。”

  “老二所言非虚,不过在解决丫头之前,得先对付这个人类。此人的灵魂海如此之壮阔,绝非等闲之辈,我们必须小心在意,免得摔了跟头。”阿三提醒两位兄长慎重,眼前的少年让他不安。

  阿三智谋颇高,为人小心谨慎,自打少年的灵魂海突然开启,他一直心惊肉跳,心生不祥之兆。他虽然残杀过无数的人类,但从未见过如此壮丽宏大的灵魂之海。此时此刻,近观少年其人,年岁尚浅,心境却深邃不明,面对凶神恶煞的他们,居然丝毫不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让他警觉起来。

  宿无命很是鼓励地瞅眼阿三,心想此人长得一塌糊涂,智商却是三人中最高的,能够审时度势,分析利弊,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故作聪明的样子令人厌恶。宿无命从不浪费时间,哪怕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他选择果断出手,一上来便是最为强大的手段。

  三根粗大的神魂锁凭空出现,以光速的轨迹一闪而过,直袭三人面部。三兄弟陡然惊醒,欲腾挪躲闪,神魂锁却如跗骨之蛆,闪烁着黑白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束缚住他们。三人奋力挣扎,阿大喊道:“狡诈凶残的人类,不宣而战,不算英雄好汉。”

  宿无命不搭不理,神情肃穆,调动全部的神魂之能,叠加施压在神魂锁上,令其越缩越紧。三人面露痛苦之色,但他们皆是凶残狠辣之辈,岂会放弃抵抗,投降认命。他们咬牙切齿,面目峥嵘,面目愈发的丑陋可怖,墨团般的身躯喷薄出血腥暴虐的气息,调动全部的力量进行反击。双方一上手便动用底牌,直接免去肉体的对战,开启神魂对决的模式,欲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决高下。

  神魂对决,貌似波澜不惊,实在凶险无比。稍不留神,就有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见强大的力量凝聚在四人周围,形成肉眼可见的实质性气旋,缠绕撞击,争斗撕咬。三股水桶粗细的黑色气旋迅速融合,化作一股丈二粗细的气旋凌空蠕动,犹如一头苏醒的荒古巨蟒,在天空中翻腾起伏,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细细观之,巨蟒粗实的身躯被一根细弱发丝的绳索缠绕不放,任凭巨蟒如何挣扎撕咬,愣是无法摆脱被束缚的命运。

  气旋之下,宿无命被云蒸霞蔚的雾气包裹,清亮的眸子熊熊燃烧,爆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芒,宛若突然莅临人间的神魔,俯瞰着这一方天地。为了一举拿下敌人,他燃烧全部的神魂,整个灵魂海震荡不已,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与此相仿,阿大、阿二、阿三为了破除敌人的束缚,一起动用自己的神通,三人气息相连,化为一体,绕着宿无命高速旋转。罡风狂撒,气浪喧天,大地龟裂,无数的碎石腾空而起,漂浮于空不坠不落,形成一条五丈左右的流星带。

  小噬魂兽置身于风暴的中心,伸出细长短小的手紧拽着宿无命的衣角,劲风切割着她稍显瘦弱的身躯,人仿佛是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起伏,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她睁大狭长的眼睛,满脸惊悸地盯着双方拼斗,心哐当哐当地跳动。内心深处,她希望宿无命取胜,毕竟他不会吃了自己。然而,她又不想宿无命取胜,三个哥哥就算凶残无情,却也是她的族人,她不想看着他们被人类屠戮。战斗凶险无比,她感应到哥哥们的恐惧、震惊、懊恼、绝望等情绪。面对战神般的宿无命,哥哥们原有的高傲、不屑、无视的心态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惊恐,以及无边无际的绝望。哥哥们陷入被动的局面,神魂黯淡,表情痛苦,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宿无命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巨大的消耗下,神魂变得灰暗无神,疼痛如影相随。在尚未了解灵魂海的能力之下,他贸然燃烧神魂,给自己带来极大的负担。而今,神魂难于支撑巨大的能量输出,表面出现细细的裂缝,若无法快速取胜,局面势必彻底失控。更让他恐惧的是,身后还存在着一个未知的敌人,那就是小噬魂兽。她表面善良,却非自己的族类,临阵倒戈天经地义。任何时代,种族之间的仇恨远胜于国家之间的仇恨。

  宿无命太过冲动,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之下,悍然发动种族战争,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他着急起来,双瞳变得血红一片,暴烈的杀气肆意蔓延。虚空之上,黑色巨蟒仰天嘶鸣,翻滚挣扎,哀嚎呻吟,掀起排山倒海的气浪。

  一击必杀的时刻到来了,宿无命面部抽搐,手脚冰冷,毅然决然地点燃了整个灵魂海,无边无垠的痛苦穿透躯体。他仰天嚎叫,声震寰宇,恰似从昏睡中醒来神魔,怒视眼前的猎物,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异象横空出现,苍穹的中心出现一点血光,迅速扩张蔓延开了,稍后天地间赤红一片。血云在头顶翻滚,赤色的闪电凌空劈下,好比天降神罚,虚空碎裂飞溅下落。

  阿大等人发现自己的神魂正在炸裂,抱着脑袋哭天抢地叫喊。然而,痛苦仅仅是个开始。俄顷,赤色雷电陡然出现在他们的灵魂海里,毫不留情地轰击虚弱的神魂。之后,一张恐怖的脸出现,然后张开大嘴吐出熊熊烈焰,将他们的神魂焚烧为灰烬。阿大怪叫着,颤声叫道:“你,你不是人,你是妖魔,真正……的妖魔。”

  深入灵魂的痛苦让其无法言语,双手抱着头颅,夜枭般的凄厉呐喊。小噬魂兽同样抱着脑袋,她看见自己灵魂海正在下雨,且为烈焰般的血雨,落在黑色的神魂之上,呲呲冒气白色的气雾。她害怕急了,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毁灭,不禁低声抽泣起来。

  宿无命陷入诡异的状态,恍如置身于似梦非梦,似虚非虚的幻象之中,面对一个血色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生命的存在,无数的星辰在虚空中燃烧,曾经见过的蓝色铠甲人裂空出现,手持一把战刀,冷漠地注视着他。目光摄人魂魄,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宿无命禁锢在虚空之中,瞬间丧失行动的能力。铠甲人掌控了一切,他高举战刀,遥遥向宿无命投掷而来。光芒电闪而过,战刀化作星光进入他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铠甲人雾散消失,一行篆体字出现在宿无命的意识深处:“碎魄之眼,以灵导之,以魂驱之,寂灭神魂。”

  篆字消散,宿无命念叨几遍,屏息凝神,冥思沟通神魂。许久之后,一股无以伦比的力量由灵魂海汇集而来,汇入他的骨骼血脉,迅速输送至双瞳之上。强烈的风暴鼓荡起他的衣服,双瞳燃烧得更为猛烈,刺啦刺啦作响。阿大等人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头皮发麻,全身抽搐战栗。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立即燃烧血脉,打算与宿无命同归于尽。

  能量积蓄完毕,宿无命的双瞳射出两道耀眼夺目的光柱,瞬间击中黑色巨蟒的天灵盖,绝望的惨呼声惊天动地。光芒消散,巨蟒直接被光柱蒸发。阿大、阿二、阿三的神魂消失一半,气息萎靡,欲哭无泪,犹如待宰的羔羊,等待屠刀斩落的那一刻。

  他们曾是迷幻森林的主宰,一直扮演强者的角色,神灵似地统治着这方天地。他们不仅截杀人类,还吞食同类以让自己得以进化。然而今日,他们的时代宣告终结。一个不起眼的人类少年突兀出现,彻底碾压他们的传奇,毫无怜悯之心的把他们轰下了神坛。他们害怕了,他们恐惧了,切身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绝望,居然令人这样的苦难。

  无数钢针扎着宿无命的神魂,掀起痛入心扉的巨浪,他张嘴喷出一口血箭,气息赫然萎靡不堪,全身被寒冷包裹。他再无能力杀死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地怒目而视,虚弱得如同一根芦苇。他努力保持平静,咬着舌头以避免晕厥。一旦昏厥过去,功亏一篑,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自己的结局就是被敌人无情地杀死。

  小噬魂兽从迷梦中警醒,蓦然发现战争已经结束,她还沉醉在刚才震撼的画面之中难于自拔。这个名叫宿无命的人类以魔神的雄姿,彻底镇压了她那三个强大剽悍的哥哥。只不过,他好像也受伤了。小噬魂兽飞到宿无命的面前,担心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宿无命强忍剧痛,无所谓地笑笑,淡然而道:“没事,我这就杀了他们。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神通一旦释放,他们立即魂飞魄散,化为虚无。如今,他们已非你之敌手。要不?你过去将他们吃了,以提升自身的境界。”

  “啊!”小噬魂兽面露惊恐之色,不自然地后退几步,握住拳头战栗。她杀人只是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从不滥杀无辜,更不会杀自己的族人。现在让她去吃了哥哥,她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阿三看出端倪,忍痛说道:“丫头,这人类深受重伤,毫无抵抗的能力。你赶紧去杀了他,吞噬他的神魂,立即便成为这方天地的主宰。你若迟疑不动,待他恢复能量之后,我们兄妹皆死无葬身之地。请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噬魂圣兽,而非邪恶丑陋的人类。”

  小噬魂兽看着哥哥们,继而看看宿无命,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选择。阿大煽风点火地道:“丫头,我们同族同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错,以前我们到处残杀同类,却非天性残忍,乃是本能驱使之下的行为,情有可原。噬魂兽为竞争而生,为资源而死,只要你肯杀了他,我们愿意成为你的食物。”

  “无耻。”宿无命暗自啐道,望着犹豫不决的小噬魂兽,决定置死地而后生,来场诛心之战。他盯着小噬魂兽,展现清澈的笑容,平静地道:“你的哥哥说得不错,我现在非常的虚弱,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我,进而成为迷幻森林的主宰。动手吧!我甘愿死在你的手中,也不愿死在他们的手中。”

  小噬魂兽怔怔望着宿无命,眼泪哗哗直流。她进退两难,深受刺激,仰天大叫,捂着脑袋哭道:“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我,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想杀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悲戚地哭着,想起那些无端惨死的同伴。她们皆睁大眼睛望着她藏身的地方,被三个哥哥一口一口地吃了,宁死都没有出卖她的行踪。她想拯救她们,却没有能力去救,只能闭上眼睛,听着她们凄厉的惨叫无声地落泪。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如果有来世,她宁愿化身为山石树木,也不愿意变成噬魂兽。可惜,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苟且于世,卑微无耻地活着。

  小噬魂兽抱住脑袋,沉浸在往昔的苦难了,兀自哭泣不休,彻底遗忘了当下的世界。

  阿大、阿二、阿三对视一眼,他们三人心意相通,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乎,三人突然暴起发难,拼尽最后的力量向宿无命冲去。两人化身为黑色的绳索绑住宿无双脚,一人欺身而上,双手扼住宿无命的脖子用力下捏。宿无命立即反击,伸手捏住正面之敌的脖颈,双手铁爪般的缓慢合拢。四人由先前虚无缥缈的神魂之战,进而转变为短兵相接的肉身相搏,竭尽全力,咬牙切齿,努力杀死对方。

  眼前的场景怪诞荒谬,一人三团黑雾殊死搏斗,一团黑雾哀切哭泣,对旁边的争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味沉溺在悲伤里无法自拔。宿无命呼吸急促,气息越来越微弱,眼前逐渐黑暗,肌体冰冷。

  “就这样死了吗?”宿无命想着,眼前出现那些为他而死的人们的面孔。他嚎叫一声,抽手挥拳击打在阿大的脸上。阿大顿时被击飞,忍痛扑将而上,化身绳索缠在宿无命的脖子上慢慢收紧。

  宿无命眼睛凸起,暗道报应不爽,先前自己以神魂锁欲要勒死对方,此刻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把他活活勒死。人啊!皆是被自己害死的。他抓住阿大的身子,用力拉拽着。阿大呐喊着,用力收缩。双方势均力敌,用命相搏,以争取存活下来的机会。

  小噬魂兽再次醒来,看着拼命争斗的四人,做出了一个改变宿无命一生的选择。濒临死亡的宿无命让她想起惨死的同伴,穷凶极恶的哥哥乃是悲剧的制造者,不杀了他们,她将永远活在黑暗的阴影里,一辈子不得安宁。

  小噬魂兽面露凶残之色,嚎叫着扑在阿大的身上,小手抓住阿大的脖子用力拉扯。阿大陡然遇袭,力量为之一泻,宿无命趁机大口呼吸。阿大一看冲击自己的人竟然是小妹,癫狂地叫嚣道:“你这个死丫头,竟然弃族叛宗,帮助人类对方自己的同胞。我,我先吃了你这个叛徒。”说罢,他直接放弃宿无命,与小噬魂兽纠缠在一起。

  两团黑雾在空中翻滚颤抖,相互撕咬,斗得异常惨烈。阿大神魂被灭大半,气息凌乱,焉是小妹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小噬魂兽心智备受打击,身体漆黑发亮,呐喊着一口咬住哥哥脖子死活不放,心里唯有一念,为惨死的小伙伴报仇雪恨。阿大的要害部位被咬,毫无抵御的能力,很快断了气。小噬魂兽无动于衷,咬着哥哥上下左右乱甩,但见黑色的身体四分五裂,景象恐怖惨烈,毫无人心可言。她那锯齿般的牙齿咔嚓作响,几口将阿大尸体吞入腹中,气息陡然提升,狭长的眸子愈发魅惑妖艳。

  宿无命来不及观看她的血腥表演,一脚踢飞阿二的身躯,挥拳猛击阿三的头颅。拳头的响声在虚空回荡,好似沉闷的鼓声单调地响着。宿无命机械般地出拳,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深重,气息越来越虚弱,进入昏迷的状态。小噬魂兽的小嘴变成血盆大口,毫不费力地将阿二吸入口中,咀嚼几下吞得干干净净。血腥杀戮激活了她体内暴虐的血脉,整个人变成了一团墨汁,飞身而上咬住阿三的肩膀,牙齿切割着骨肉,尖利的惨叫之声嘹亮无比。

  “嗷嗷!啊!小妹,饶了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哥哥,你的敌人是他而非我。赶紧住手,饶我一命。”阿三双手按住小噬魂兽的头颅,唉声讨饶,摇尾乞怜。小噬魂兽浑然不觉,继续撕咬着他的骨骼血肉,好似吞食着世间最为美味的食物。

  千年以来,她一直处于忍饥挨饿的状态,刍狗似地逃避哥哥们的追杀。今夜,她第一次填饱空荡荡的小肚皮,怎会轻易罢手。宿无命看着化身为饕餮的她,虽有心理准备,肌肤上还是冒出了无数的疙瘩,心不自觉地抽搐着。噬魂兽果真是异常血腥的物种,一旦血脉觉醒,立刻变成凶残暴虐的妖魔。他过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小看了对方的手段,方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神魂受损,气若游丝,人濒临崩溃的边缘。小噬魂兽吞食了阿三,体型膨胀四倍有余,气息同样提升四倍有余。她挺着圆溜溜的肚皮,目光锁定了宿无命,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肉,眼里充满了饥渴的颜色。那意思简洁明了,宿无命看上去也很美味,干脆一鼓作气吞食了账。

  宿无命毫无还手之力,瞅着她笑笑,说道:“恭喜你长大成人,顺便把我也吃了吧!然后好好生存下去。再见。”他再也无力支撑,眼前一片浓墨,直接从虚空坠落而下,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黄色的尘埃。

  小噬魂兽呆呆望着趴着地上的宿无命,未尝一动分毫,陷入遐想之中。她刚刚吃了自己的三个哥哥,内心惶恐不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恶魔。然则,哥哥们的滋味真的不错,比人类的神魂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怪不得,他们坚持不懈地追杀自己,原来是无法控制肚子里的馋虫。

  俄顷,她内视自己的躯体,神魂变成一个大湖,占据了灵魂海三分之二的地方,不断向经脉输送着磅礴的力量。她觉得自己空前的强大,一投足一举手便能毁天灭地。此后,她拥有了自保的能力,再也不用蝇营狗苟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小噬魂兽笑了,笑容很像璀璨的星光,玄幻般的美丽。笑过之后,她突然感到孤独,还是那种令人发疯绝望的孤独。回忆往昔,上千个兄弟姐妹同时降生于迷幻森林,年岁尚小的时候,他们相濡以沫,情同手足,为生存而努力拼搏。之后的岁月里,生存环境变得恶劣不堪,为了争夺宝贵的资源,他们开始自相残杀,人数不断减少,最后剩下了四个人。现今,整个迷幻森林只有她存活下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零零地存在于天地之间,不知该去往何处?

  想到这里,悲由心生,小噬魂兽眼眶充盈着透亮的泪珠,顺着黑漆漆的面颊落下。她提前完成了进化,能够将雾化的身躯凝结成实体,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的模样很是漂亮,精致的脸蛋弧度柔美,精美的五官恰当组合在一起,最吸引眼球的莫过那对透明的眼睛,犹如星辰闪烁着黑色的光芒,令人惋惜的是肌肤很黑,质感却是不错。

  小噬魂兽从空中飘然落下,走到宿无命的身前,蹲下歪斜着脑袋,漂亮的眼帘仿佛蝴蝶在翕动双翅。她兴致勃勃地望着昏迷的少年,此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比自己有本事,凭借一己之力打败哥哥们。若不是他的突兀出现,自己早就被哥哥给吃了。

  “他有能力杀死我,为何又不杀呢?”小噬魂兽胡思乱想一阵,伸腰打个哈欠,赶紧捂着自己的小嘴,生怕惊醒梦中的宿无命。饥饿了上千年,暴食之后眼皮打架,根本无法克制,人歪歪一倒趴在宿无命的身上昏睡过去。

  天地恢复了寂静,无风无浪,山明水秀。一对少男少女躺在蛋黄的土地上,平静喘息,安静沉睡。五个时辰之后,宿无命率先醒来,错愕地发现自己居然未死,坚硬的大地咯得屁股发痛。稍后,他触摸到一具冰冷的身躯,低头一看彻底石化。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趴在自己身上恬静安睡,小小的手掌抓着自己的衣襟,呼吸舒缓,神态安详。小女孩黑不溜秋的,犹如从墨汁里变换出的人物,又像地球上的非洲人。

  “这究竟怎么回事?”宿无命只记得小噬魂兽突然发飙,几下将自己的三个哥哥吃了,然后准备吃了自己。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无法得知,这个小女孩从哪里冒来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从天上掉下来可不好玩,骨头好似散架了,肌肉疼得难受。宿无命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不大,却惊醒了小女孩。

  小女孩透亮的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泽,骤然笑了,狭长的眼眉拧成漂亮的柳叶,嘴角微微上翘,显露出惊人的美丽。宿无命惊呆了,暗道小女孩乃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长大后肯定艳冠群芳,只可惜黑了些,不过有种异域的味道。

  他停止咳嗽,张大嘴巴吐息,疼痛减轻不少。小女孩调皮地问道:“你好些了没有?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宿无命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灵魂海里。”

  “你认不出我了吗?”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得意地笑着。宿无命仔细观察半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他很不和谐地搔搔脑袋,习惯性地耸肩。小女孩将宿无命多余的举动尽收眼帘,白玉般的牙齿咬着嘴唇,脸上掠过不满的弧度。

  天空纯净,蓝得铮亮,亦如小女孩的明眸。天幕缀满群星,放射着蔚蓝色的光芒,与日月同辉,瑰丽炫目。巍峨的山脊被白色的云雾缭绕,山顶时隐时现,亦如传说中的圣山。灵魂世界一派祥和,先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好似传说,只存在于往昔的想象里。

  小女孩等不及了,气咻咻地道:“你这个坏人,只会羞辱人家。”这为她的习惯性用语,两人接触的时间不长,句话出现却高。宿无命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指着小女孩,结巴道:“你,你莫非是那噬魂兽。”

  小女孩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小嘴当即变成月牙儿,得意地挺挺小胸脯。宿无命问道:“你突然变成人,我一时很难适应的。”说罢,他伸手揉着小女孩的头,冰冰凉凉的,骨头硬邦邦的。小女孩恚怒,噘嘴嘶嘶吸气,牙齿咬得蹦蹦作响。宿无命熟视无睹,魔手伸至她的面颊之上,轻轻摩挲,触手温凉滑腻,有种美玉的质感。小女孩恨恨地道:“摸够了没有,小心我咬你。”

  宿无命赶紧缩手,后怕地拍着胸口,说道:“你的牙口很好,我还真是害怕了。稍不留神,就会被你啃得尸骨无存,就像那三个可怜的倒霉蛋。”

  小女孩备受刺激,弹射而起跳上天空,居高临下,握着小拳头凶巴巴地道:“你再挖苦我,我,我立即吃了你,连渣滓都不剩。”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省得你龇牙咧嘴地,让人心惊胆颤。”宿无命坐起来摇手,故作害怕的神情。小女孩眉开眼笑,露出天真可爱的表情,蹦蹦跳跳落在地下。宿无命好奇地问道:“能否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变成人的。”

  “错了错了,”小女孩摇晃小脑袋,硕大的马尾辫好似扫把左右飞舞。可能是觉动作不美观,她停止甩头,仰着脑袋,不无骄傲地道:“哼,你们人类弱极了,我才不稀罕呢!我是高贵的噬魂兽,之所以变成人类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与你沟通方便一些而已,省的你说我长得丑陋。”

  宿无命心想小女孩还真是善解人意,揉揉腰杆起身站立,旋即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动。小女孩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怯怯地问道:“你,你想干吗?”

  “为何要帮我?”宿无命收敛目光,淡然问道。

  小女孩沉默不语,垂头望着自己的小脚掌,认真想了想,抬头说道:“你有能力伤害我的时候,却选择不伤害我。你变态,我打不过你,故而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她回答的很直接,很简练,还很真实。宿无命微微动容,又问道:“我晕了的时候,你为何不吃了我呢?”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害怕一个人活着。”小女孩黑脸一片黯淡,人比天上的流云还要忧伤。现今,整个迷幻森林就剩下她一个噬魂兽,她是主宰了这方天地,但一个人孤独地存在着,与死有何区别呢。

  伤感好似一首歌,在天地间轻柔地播放着,宿无命内心那根最为脆弱的心弦被激发了,无限悲伤地道:“我也没有亲人,我也像你一样的孤独,不知道为何而活着。”

  小女孩捂嘴,一脸不信之色。她觉得自己过得凄惨,却未料到他的人生同样凄惨,空灵的眼睛充满着水泽,凝聚成清澈的小河,悠悠流淌而下,滴落在大地之上。宿无命被眼泪感染,心褶皱成了纸鹤,冲动地道:“你若不嫌弃,我们就做亲人吧,相依为命可好?”

  泪水绽放为无数的花朵,小女孩呜呜哭着,一头扎入宿无命的怀里,瞬间变成了泪人。宿无命眼角湿润,眺望清澈的大海,伸手摩挲那油亮光滑的马尾辫,有风忽来,令二人衣袂飘飘,好似谪仙。空间静谧,真情流淌,过了很久,哭声止熄,小女孩扬起花了的小黑脸,笑得不成样子。

  宿无命爱怜地揉揉她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回答道:“我叫夜魅。”

  “好名字,与你很配,我很喜欢。”宿无命赞道,夜魅又笑。她活了上千年,笑得时间少得可怜,此刻全部补回来了。

  宿无命询问如何走出迷幻森林?夜魅惊恐起来,神色变得极为怪异,闭紧小嘴不语。宿无命误以为她不愿意离开,长叹一声说道:“你出生在迷魂森林,这里便是你的故乡,无法割舍情有可原。可我必须出去,你能理解吗?”

  “不是的,我愿意跟你一起离开。”夜魅慌张起来,嘴巴张得老大,急急地解释着,继而长叹一声,头垂得更低。

  宿无命从夜魅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很是担心地道:“离开迷幻森林很危险吗?”

  “嗯,”夜魅抬头望他,深深呼吸,徐徐吐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伸出冰凉的小手握住宿无命的手,非常不安地道:“想要安全地离开迷幻森林,你必须去死亡神殿拿到通行的神牌,方能打开防御罩,否则根本无法出去。”

  宿无命平静地道:“给我带路。”

  “死亡神殿凶险莫测,极度危险。数千年来,无数的高手尝试闯殿,结果无人能够活着出来。哥哥,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不想让你前去送死。”夜魅终于说出心里的担忧,小嘴外撇着,眸子一片水雾。

  宿无命欣慰而笑,爱怜地道:“傻丫头,你不是说我是个变态吗?变态,没那么好死的。哥哥跟你保证,一定会活着回来,然后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可是……。”夜魅凌乱,小手揉搓衣角犹豫不决。她是想出去,又怕宿无命一去不复返,自己又恢复孤苦伶仃的状态。

  宿无命道:“我有承诺在身,必须出去履行诺言。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有些事是注定,你不得不去做。”

  夜魅咬咬嘴唇,狠狠跺脚,终于答应了。宿无命笑了,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不再言语,当即离开了灵魂海,返回迷幻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