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无事，转眼周一。网.136zw.>李杨正在教室里讲《拿来主义》。

　　他把“网游”和当年外国人送来的鸦片进行类比，学生们个个听得腰板挺直。

　　忽然，有两个学生把头扭开。李老师以为自己讲得不够精彩，于是来了一句惊人的：“要救将来之中国，必先禁现在之网游。”如此雷人的语言，也没把那两颗脑袋扮回来，反而让更多的脑袋扭了过去。李杨没有跟风，也不呵斥，而是保持了一位优秀教师的冷静。他想继续用口才矫正学生们逃跑的脑袋，但一时半会还想不出具有磁铁效应的句子，正在琢磨之际，一学生大叫：“李老师快跑啊，你女朋友找上门来啦。”

　　教室里瞬间开了锅，笑声此起彼伏。

　　李杨再也装不成优秀了，扭过头去，看见水冰冰站在门边，惊讶程度绝不亚于学生。他腼腆地扫了学生一眼，哆嗦着说：“你······你怎么就来了？”

　　水冰冰一字一句道：“姓、牛、的、跑、了。”

　　“啊，你们结婚的红包我都准备了，他不收彩礼啦？”

　　“骗子，”水冰冰咬牙切齿，“你也是个骗子。网.136zw.>”

　　李杨四十来岁，活得有些年头了，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咬着这两个字骂他，实在是不服气。他说：“还不如骂我流氓更好听些。”

　　“没那么便宜，骗子就是骗子。”

　　“我到底是骗了你的钱还是骗了你的色？”

　　“你骗我不死。”

　　李杨张开的嘴巴像卡了只乒乓球，久久没有合拢。他万万没有想到茫茫骗海还有这么一个新骗种。

　　水冰冰说：“本来我一心求死，可你偏要花言巧语，说什么保证他能给我婚姻。现在好了，婚姻跑外太空去了。”

　　“一点信用都不给，成心让人崩溃。”李杨嘟囔着，不停在走廊上踱步。玻璃窗后面贴满了学生们压扁的脸蛋。

　　水冰冰问：“你知不知道他窝藏的地点？”李杨说：“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恋人。”

　　“骗我？”

　　“骗你是狗。”

　　学生们都笑了。只有李杨的脸黑得像黑板，既严肃又认真，不是行骗的表情。.136zw.>最新最快更新，提供

　　“又是一只气球，早知会破，何必吹那么大。”绝望的水冰冰突然爬上栏杆，把头往下栽。李杨伸手一捞，动作飞快也只扯下半截衣袖。

　　女神又跳楼了。

　　学生们惊叫着跑出教室，趴在栏杆上俯视。水冰冰已经不会动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没有呼吸，好像是砸在草地上的一个蜡像。李杨从楼道里冲出来，保护现场，拨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十分钟后，救护车就乌拉乌拉地驶进了校园。

　　因为是右肩先着地，水冰冰还有呼吸，但右膀子的骨头或折或碎，医生用了十多个小时才将其复位，并把右膀子打上石膏。水冰冰躺在床上“四不”：不吃不喝不说话不停流泪。由于泪水绵绵，枕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李杨说，再这么哭下去，眼泪就要在床上发芽了。

　　刘利熬了一缸子鸡汤，拿小勺子盛着喂给水冰冰吃。可勺子刚一靠近她的嘴巴，她的牙齿立刻咬紧。勺子微微一偏，刘利以为流质食物会像是暴涨的河水，总有办法渗透防洪大堤，却没想到水冰冰的牙齿不是豆腐渣工程，而是滴水不漏。鸡汤沿着嘴角流下，在脖子处与泪水交汇。刘利用纸巾擦着水冰冰的脖子，说，傻丫头，就算是真傻，你也不应该为一个骗子去傻。他都背信弃义了，你还赔上一条命，值得吗？你又不是他养大的，干嘛要把命给他？只有把命送给珍惜你的人，命才值钱。不珍惜你的人，即使你死了，那也像一只蚂蚁，他连眼皮都不会跳一下。

　　“可是······他答应娶我。”水冰冰轻轻地说，嘴唇微微颤抖。

　　李杨接过话头：“答应不等于事实。小时候，妈妈答应和我永不分离，可是去年他还是死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跳楼？”

　　“你不跳是因为你不在乎，你不爱她。”

　　李杨被呛住，但马上反驳：“你越是爱他，就越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他会伤心。”

　　“他要是懂得你伤心，就不会人间蒸发。”

　　“所以，他，不爱你。”

　　水冰冰哭了。这是她跳楼之后第一次痛哭。

　　刘利劝她别哭坏身子。李杨用食指按住刘利的嘴巴。刘利赶紧不做声，不停地往水冰冰手里递纸巾，支持她哭个痛快。看着满地的纸巾，刘利鼻子发酸，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于是，她的两只手都忙了起来，一只给水冰冰递纸巾，一只给自己抹泪。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或是勾起了某段伤心往事，她哭得比水冰冰还伤心，好像全世界最可怜的人是她。两个女人相互感染，哭声此起彼伏。

　　李杨说，够啦，再哭就把我也拖下水了。

　　水冰冰抽泣着说，我不愿意怀念一个活人，还不如狗死跳蚤死。

　　李杨说，你已经死过一次，知道为什么没死成吗？

　　楼······太矮了。

　　不是，是老天不让你死。

　　要是真有老天，它就应该把牛爱玛给我找回来。

　　刘利插话，只要你不想死，我们一定帮你找回来。

　　水冰冰停止抽泣，像看见救命稻草那样看着刘利和李杨。

　　她像小孩般天真地问，你们真的能帮我找到他嘛？

　　李杨大气地说，他又不是空气，哪能说蒸发就蒸发了。

　　水冰冰说，如果您能找到他，我就不死。

　　李杨说，相信我们，或者没错。

　　水冰冰抹了一把眼泪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