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宫魅影 第20章 伊豆山渔村
作者:火舞天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天一早,朦胧的海面上刚刚现出一点柔和的天光,席铁平就已经起床。

  他拉开窗帘,看到日出前朝霞映红了的海面。水天一色,那种柔和的桔红填满了天幕和海面。

  逐渐的,太阳从海平面上露出一点点来,散发出千万道金色的光线,就像是一束束向四周放射开来的激光一般,透过重重云层,照得很远很远。

  日出之国,日本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席铁平在窗前站定,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跃起,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只想去挑战那个不可预知的未来。

  吃过早餐,两人前往数公里外的一个小渔村。

  他们要去的小渔村在伊豆山后的海边,此刻他们正从伊豆山下经过。

  席铁平知道,这个伊豆山上,就是号称“小靖国神社”的兴亚观音院。

  席铁平问甘筱琳,“去过兴亚观音院吗?”

  甘筱琳回答说,“去过啊。就是那个小靖国神社嘛。”

  席铁平说,“兴亚观音院,居然是杀人如麻的甲级战犯松井石根所捐建,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三字正平当年偷偷去弃骨池中将散落的骨灰拣拾了一些拿到这里来供奉,其实就是将鬼当成了神。

  不管兴亚观音院也好,靖国神社也罢,里面供奉的那些甲级战犯当年都是差点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拖入万劫不复之深渊的罪人,怎么可能是日本右翼宣扬的什么为国牺牲的烈士!”

  听了这话,甘筱琳严肃起来,她看了看伊豆山上,说:“席教授,现在不光是日本右翼团体在兴亚观音院搞活动。有很多日本年轻人都会去兴亚观音院,他们大多把这些被绞死的战犯看作是殉国之死士,很多普通日本人并不认为日本在二战时发动的战争是侵略战争,至少,他们不愿意使用‘侵略’这个词。”

  席铁平点点头,感慨地说,“这些战犯哪里是什么殉国死士,只能算是军国主义的殉葬品,他们和德国纳粹战犯一样,不仅有发动侵略战争的罪恶,同样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也是犯罪!”

  甘筱琳很认真的说,“其实不少的日本人没有这样一个认识,他们可不是这样看历史问题的。”

  席铁平说,“是啊,日本官方教科书不是都把侵略改成叫‘进入’了吗?日本人对历史问题缺乏正确的认识,一方面是由于日本人狭隘的历史观,加上官方长期以来的刻意掩盖和误导性的教育,让日本人总是认为自己是战争的受害者,从来不认为当年的日本是战争的加害者。

  另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还应该是麦克阿瑟当年为了利用昭和天皇控制日本,没有清算裕仁的战争罪行所造成的后遗症。要知道,裕仁不仅领导了日本对外侵略战争的发动和贯彻,在他的号令之下,日本皇室多人都参与到了战争之中。

  尤其是裕仁本人,更是直接参与了诸多战争罪行的组织和执行,比如对中国的入侵、筹建731这座杀人工厂,等等。可以说,裕仁在日本对外战争中起的作用绝不亚于任何一个甲级战犯。

  但就是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战争罪人,战后在麦克阿瑟的庇护下,居然毫发无损的逃过了审判,天皇的体制和地位都还得以保留和继续。

  在日本人看来,既然战争的直接责任人昭和天皇都是无罪的,那凭什么说天皇领导的战争就是侵略?最可怕的是,现在很多日本学者甚至包括军界的日本军人根本就没有反省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而是在反思以前的战争为什么打败了?

  你看看日本人编的《公刊战史》,筹划编篡历时35年,完成后长达一百零二卷,篇幅不可谓不浩瀚,论据不可谓不充分,但这一百多卷战史就没有一页是在正面反省侵略战争,相反,他们总是在设想如果这样、如果那样,也许那场战争就不会失败……日本人没有搞明白,一场不义的战争,又怎么会取胜!”

  甘筱琳点点头,说,“确实,日本人的这种观念是有其历史原因的。”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下伊豆山上,“那山上的观音院里不是有一块碑吗,碑上面刻的是‘上天赋予日本民族的无上命令是,保护人类明免于受到破坏’。按中国人的话来说,日本人觉得自己的战争行为是奉天行事,正义得很呢。”

  伊豆山后的山路上几乎无人行走,显得十分的冷清、阴郁,与喧哗繁华的热海简直就是近在咫尺却又绝然不同的两重世界。

  山路两边是片片竹林,山风刮过之时,让人更觉寒冷萧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不知不觉间,前面濒海的山谷中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村落,三三两两的和式民居错落有致地散布其间。

  山谷中绿植遍被,树木郁郁葱葱,其间点缀着不少热海有名的垂枝梅花以及伊豆常见的河津樱。

  河津樱花瓣大,花形美,花色呈粉红色,被誉为伊豆半岛最美的樱花。这种樱花开花最早,是日本本州岛中第一个把花的信息带给人们的樱花,它是由开花较早的“大岛樱”和“绯寒樱”自然嫁接而成的品种,因集中于静冈县境内的河津川而得名。

  海岸边有个不大的码头,系泊着一些小小的渔船。渔船随着海浪的波动起伏晃荡,树枝上的花瓣也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远远望去,仿佛山谷中的渔村就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这里唯一的一条道路从村庄的中间穿过,明媚的阳光下,远远的就能看到屋檐下、街道旁、农舍边以及码头上都似乎有不少的人影。

  但令席铁平感到诧异的是,虽然他们离村庄越来越近,但除了树枝上的叶片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的声音以外,居然听不到村庄里有一点点的人声,寂静得完全不像有人类的存在。

  走了好一会,席铁平终于看到了有生气的物体。村庄里的屋顶上、大树下、道路旁以及房前屋后,到处都能看到有各种颜色的猫咪,白的、黄的、黑的、花的……

  不同颜色、不同品种的猫们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蜷伏在那里,肥胖而慵懒,看到了生人它们也懒得理会,只管在那晒着太阳眯着眼打瞌睡。

  席铁平想,这个村落真是奇怪,与其说是人的世界,还不如说是猫的天下。

  可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地方虽美,但怎么和寻常村落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席铁平左右环顾,终于发现了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真正原因。

  刚才远远看到的那些在田间耕作的农夫、在道路上闲谈的行人、在农舍前嬉戏的小孩子、还有在屋檐下坐着休息的老人……

  走近了才发现,它们并不是真的人,而都是些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布偶,被放置在那里一动不动。

  奇怪了,这村庄里放那么多布偶干什么?除了那些懒洋洋的猫以外,似乎就没一个活人?

  这些布偶还真不少,它们穿着真人的衣服鞋袜,面孔栩栩如生,或站或坐,散布于村庄各处。

  阳光照射下来,布偶们在地下投射下深深浅浅的人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匆匆行走在其间的两人。

  不知为什么,这个场面让席铁平一下联想到了出殡送葬的队伍中那些为死者准备的纸人纸马----虽然他也认为自己的这种联想太过荒唐,但这种诡异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因为……确实太相像了。

  席铁平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小小的村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诡异的布偶散布在各处?是什么人制作的这些布偶?它们又代表了什么含义?……

  就在他胡思乱想、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看到路旁屋舍的一扇玻璃窗后,有一张惨白的人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席铁平先以为又是一个布偶,没想到那张脸慢慢的转了过去,看那花白的头发,似乎是一个老妇人。

  一转眼间,那老妇人转过了头不再看他们,从玻璃窗后消失了。

  席铁平看看甘筱琳在前面快步行走,似乎对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浑不在意。他忍不住问道:“小甘,这些布偶看起好奇怪,它们是怎么回事?”

  甘筱琳回头见席铁平指着那些布偶发问,淡淡地说:“这个地方啊,是猫比人多,假比真多。这些布偶,都是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

  席铁平听得一雾水:“假比真多?曾经有过的人?!”

  甘筱琳有点调皮地反问,“怎么?席大教授,是不是觉得有点害怕呀?”

  可能觉得这话说得冒昧了一点,她不等席铁平再问,就直截了当地解释说,“这个小渔村在上次日本大海啸的时候,有不少渔民不幸葬身大海之中。

  后来,又有很多居民陆续迁走,所以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很少了。但是人少了,以前村子里的猫反而繁衍得更多,所以说‘猫比人多’。

  剩下的村民为了不使村庄过于冷寞,就把那些去世了的和离开了的人照他们的模样做成了布偶,放在他们以前的居所处,一方面表示怀念之意,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以此表示村庄的人气依旧。这就是‘假比真多’的意思。”

  席铁平对此却深觉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理解这些日本人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看着那些栩栩如生却又五官粗犷、笑容僵硬的布偶,一边心中想,要是晚上的暗夜里在外面见到这些似人非人的布偶,那还不得给吓个半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