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一点一点的侵蚀大地,古宅里显得格外冷清,只有窗户里那如豆的灯光,给人丝丝暖意。一袭白衣,雪落肩头。他在这里立了很久,呼啸而过的寒冷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心在此时此刻,痛的无以复加。她说,她爱他。宫涅?!他本该震怒,本该质问,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落寞的退出了房门。在阔别三年后,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说,爱别人!他是帝王,注定了不能示弱。所以他留给她一道孤寂的背影。他能原谅,她将自己送与他人作嫁。却无法原谅,她心中无他。他在失去她的时光里怀念,她却在别人怀中笑面如花。想到这里,他竟难受的忘记了呼吸,心里已是寒冰万丈。
“下去吧”许久,季陌才回过神冲守在身旁的人道。那人在亦。风雪中陪了他许久。
“陛下,奴才不冷。”那人小心的回道。不敢移动半分。
“朕喜欢言听计从的人,这一点长喜没有告诉过你吗?”季陌皱眉,不悦道。
“奴才该死,陛下恕罪。”那人忙跪地求饶道。
就在这时,原先的那位衣着华丽的老人慢悠悠的走过来。捡到跪在地上的人也不吃惊,只是弓着身子行礼,季陌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他才起身。
“还不退下?”声音不大,却威严无比。
那人见季陌发话,不敢多做停留,忙退了下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是长喜公公举荐来的侍卫,武艺自不必说,只是嘴拙不会说话。他明明是担心陛下受凉,想劝说陛下回屋的,不想惹怒了陛下。此时他才对伴君如伴虎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
“韩卓身上的江湖气太重,难为皇上愿意用此人。”老人见韩卓走远,于是道。
“重要的是能为我所用。”季陌深沉的道。
“皇上现在不走,明日怕是出不了扶风了。”老人赞同似得点了点头。随后又不无担心的道。
“还有其他事没了,多等一日不妨事。”季陌说得轻巧。他来西凉自然不全是因为罗绮湮。望着如水的月色,季陌的唇角勾起如月般清冷的笑意。他在想,西凉的皇宫此刻会是怎样的光景?定是热闹非凡吧。他记仇,要以彼之道还诸彼身才解气。
事实上,西凉的皇宫中并不热闹。倒有些许冷清。皇上出宫祭天几乎带走了一半的侍卫亲随。即使这样,皇宫也是不容小觑的地方。此时月色正浓,宫墙各处都有重兵把守。一拨接着一拨的侍卫穿梭于宫殿四周严密的连一只苍蝇也很难飞过宫墙。然而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上方,一条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的若隐若现,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大和殿看守尤为森严,每个人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所见的一片区域,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此严密的把守,除了里面有重要的奏折外,一部分原因在一部兵书上面。
然而,这些侍卫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密不透风的守卫,竟然叫别人钻了空子。要知道,看守大和殿的大多是武功极高的大内高手,一般的小贼是逃不过他们的耳朵的。但是未央不是一般的贼她是季陌的暗卫,深谙此道。对她来说,盗取一件东西并不是难事,只是地方有所不同罢了。因为有地图,几乎不费力气,她就找到了大和殿所在。只要潜入里面偷出兵书,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就像那些为了拿到西凉皇宫地形图的而死掉人们一样,她也随时可能失去生命。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效忠北印。
在精美的宫殿都有缺陷,未央知道大和殿的缺陷所在,她紧贴着瓦砾。轻轻的挪开几片,于是殿内的布置便一目了然了。再挪动几片瓦砾,她飞身一跃,已然立在了名贵的地毯上。在这过程中,不曾有一点声音发出,外面的侍卫自然是听不见的。
这一切要比想象中的顺利,正因为太顺利,叫她不得不怀疑。果然,就在未央找到兵书打算离开时,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在火光中,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庞。竟是他,洛流白!
这一刻,震惊,无奈,悲痛各种情绪在未央心中交织,她一时忘记了反应,以至于被卫兵层层围住,也不自知。
洛流白望着人群里的她,万千心绪都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擅闯皇宫是死罪,我已无力再救你。”只是眼神他就能认出她来,他知道她是未央,也知道她的目的所在。可是,他不能放她离开。
未央被带到了一间密闭的房子里,里面只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酒菜,四周是铜墙铁壁。她静静的坐下来,倒了一杯酒独自品尝着里面的滋味。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再见他。皇上交给她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只能尽力去完成。如今失败,她倒松了一口气。这条命是他救的,由他取走,也算圆满。但愿这是她最后一次为皇家卖命。
“明知不可能,为什么还要来送死?”不知何时,洛流白已经坐在了她对面,神情中透出几丝不忍。
“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供主子驱使的。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笑得冷淡,心却莫名的疼。
“能求你一件事么?”她问的小心。
“当然。”见她神色有变,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
她笑了,眉眼全开,美得不可方物。这竟是她头一次笑得如此开怀。他看痴了,她止住笑道“记住这笑容。”
洛流白的心为之一痛,黯然点头。怎能忘?这一生,自见她之日起就注定无法相忘了。
“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我能给的只有一条命。”随后她冷冷道。二十几年的暗卫生活将她变得麻木不仁。她只恨没有跟罗绮湮一块死,现在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我不想要你的命。”一地那也不想。
“可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你杀了我,我就解脱了。”难得她说的如此伤感。却也是她的真心话。
“我来是带你走的。”洛流白说的格外认真,此话却有千斤重。走是什么概念,在皇宫中,放走犯人,即使是皇上的亲信也是罪可当诛灭的。他却敢这样说。
带她走?那还是在北印,那个叫玱舒的男子也曾对罗绮湮说过同样的话,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这句话代表的含义。那是不顾一切的只为一个人而做出的承诺。未央被他的话感动了,这个人一而再的救她,从不问值不值得。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相待。“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又能去哪里?”这一刻她竟不忍拒绝。
“寻一处无人烟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你我。可好?”她若愿意,他定作陪到底。只要她点头。
然而未央在惊愕过后,平静的摇了摇头,泪水早已决堤。即使他描绘的画面有多美好,她也没有福气与他共享。因为遇见他,已经花光了她一生的好运。她不能叫他担此不忠不义的罪名。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若她的死能换他的锦绣前程,死亦无憾。
宫涅在得知皇后被绑后,表现的极为淡定。前后做了两件事。首先,他命令封锁消息,全城戒严,秘密的革去了邵毅御前总侍卫的职务。接着带着革职的邵毅连夜赶到了扶风,次日清晨抵达白雪山庄。在微歌与季陌见面之时,他就已经人在山庄了。
福伯端着午饭来到书房,见煤火将灭,向火炉里添了几块煤炭后,才上前对着坐在书桌后的人行礼。那人听到声音从奏折里探出头,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就那样不经意的出现在福伯的眼前。像福伯这样的老人,识人见物不在少数。都可以冷静面对,唯独此时乱了分寸。这样的情况在三年前,第一次见宫涅是也曾发生过。那时,他不是皇帝。威严已经不容直视了。近年来他的政绩突出,作风果断,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胜过了西凉的历代帝王一生的功绩。在这样一位天子面前,连福伯也不免自危。
宫涅将福伯的动作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
“粗茶淡饭不足以招待贵宾,还请皇上赏脸。”福伯敛住情绪。开口道。
“你是皇叔的家奴,做事自然周到。朕还要谢谢你的招待呢。”宫涅笑道。“自皇叔遁入空门后,这白雪山庄的一切都被你打点的服服帖帖的,果真是个人才。”
“老奴惶恐。”福伯躬身,语气更加小心。
“罗姑娘的病该是无碍了吧?”宫涅也不理会他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回皇上。已经大好。”
“皇叔对朕有恩。你也是朕的恩人,这份情朕不会忘。”
“主子见到皇上将西凉引向辉煌一定会很欣慰。”当年所有人都说,皇子是妖童转世,先帝迫于压力将十岁的皇子送出了皇宫。在小皇子奄奄一息时,是他家王爷救下了小皇子。时隔多年,小皇子成了西凉的王,他家王爷却因为王妃的离世,遁入空门,不问世事。
“朕在白雪山庄的消息一定要守口如瓶。”
“皇上放心,老奴知轻重。”明明该在法门寺的皇上出现在了白雪山庄,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又怎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