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散发出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季陌推开了雕花门。他看见心上人正在对镜贴花，墨色的长发委地，一身大红的长裙，依稀回到了当年。时光穿插着，他甚至没有办法看清她的表情，她的面容一直是模糊的。他仿佛踩在云端，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她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一直在害怕，怕一觉起来，她又会从他的世界消失。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步伐略显凌乱。直到她转过头，与他的目光相遇。

　　“晚上梳妆，是给最爱的男子看的。”她红唇轻启，更像是自言自语。

　　“晚妆再美，也撑不到天明。湮儿，我不喜欢你着晚妆。”季陌收住脚步，抚上她的发丝，柔声道。

　　“可惜，我最爱的不是你。”拍掉他的手，她冷冷道。仿佛被他的手指触碰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从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的嫌恶。

　　他的手因为痛苦紧紧地握在一起，伤痛蚕食着他的心，以至于使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久久的，他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拥有的太多，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所爱的都该爱他。事实呢？过早的失去所在乎的一切，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守护。只是一味的伤害，一味的占有。她不爱他，像是一个魔咒，禁锢了他的神经，他的痛苦要比别人深刻一百倍。他是皇帝，就活该承受这一切。似乎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一个回眸的时间，他艰难的开口“知道未央吗，她就在这里。我带你去见她，你一定会记起来的。”他坚信只要她恢复记忆，他们会像从前一样，真的会这样吗？

　　“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不见也罢。”转过头，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然道。

　　谈话自然不欢而散，进了书房，季陌依然是完美无缺的帝王。书房里的气氛极为凝重。季陌双手撑着桌子，目光中精光尽敛，薄凉的嘴角有弧度的噙着。不辨喜怒。也许他该生气的，未央没有完成任务，这是无法原谅的，对于暗卫来说，是该以死谢罪的。然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轻饶了她。只因为他见不得罗绮湮伤心。即使是在他最恨她的时候，他也没有伤害过她在乎的人。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那么在意她了。可是，罗绮湮呢？就在刚才，她不费吹灰之力的伤害了他，多麽不公平。

　　“你可知，朕为什么会选你去？”半晌，他悠悠开口，似在闲聊。

　　“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道理，奴婢只有服从，不敢猜测。”未央没想到季陌会突然发问，吃惊之余还是小心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实话实说。”这一句怎么听都不和颜悦色。尽显帝王的威严。

　　“是。主子表面上是想试探未央的忠心。目的却是为搅乱西凉朝堂。”未央一个激灵，将自己的想法托出。不敢有所隐瞒。

　　“这一点倒是同她很像。”他低喃，语气含糊不清。

　　未央全身一颤，情感已经先理智一步问出了声“她，她还活着，对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许是喜极而泣，她竟泪流满面。

　　“她在牡丹阁。”

　　未央会意，顾不得抹去泪水，匆匆告退。知道关上门的那一刻，季陌才将头重重的靠在了座椅上。只觉得身心俱惫。这样的日子，他过了许多年，却从没有哪一天如现在这般叫他无所适从。他坐拥天下，却无法拥有一个女子的心。多麽嘲讽，他也会感到失落，原来他也是一个人，会难过，会伤悲的，活生生的人。

　　“爷，韩卓求见。”书房外传来恭谨的声音。

　　“进来。”季陌坐直身子道。

　　不一会儿，只听见推门声，太眸时。韩卓一身劲装出现在季陌面前。季陌打量着这个来自江湖的男子，他就那样毫发无损的站在他的对面，倒叫季陌有些吃惊。未央说的不错，却不是全部。多疑如季陌，未央从水榭山庄全身而退时就已经失去了帝王的信任。他派未央去引开侍卫，好叫韩卓有足够的时间取东西。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再次见面该是她的尸体才对。她若死了，倒能说明她的忠心。可惜，她被救了，在他派去的暗卫之前救出了她，否则凭借暗卫的本事，是很难在如此巧合的情况下救下她的。

　　韩卓静立在案前，帝王没有发话，他是不敢多言的。长喜早就告诉过自己，谨言慎行。帝王总是喜怒无常的。胸前的兵书贴身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

　　“东西可是拿到了？”季陌明知故问。

　　“回爷的话。是的。”说罢，取出兵书递到了季陌面前。

　　接过蓝色的册子，季陌随手将它放在了书桌上不起眼的角落。随后道“你做的很好，从现在起，你便是朕的贴身侍卫。”

　　“谢皇上恩典。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韩卓难掩心中的激动，跪地谢恩道。

　　“朕要你绝对的忠心，其他的无所谓。下去吧。”

　　待韩卓退了出去。季陌才起身拿起兵书，走至火炉旁，将手里的书投进了燃烧着的火中。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的犹豫。有那么一瞬间，在那张不动声色的俊颜上，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眸中尽是跳动的火焰，似乎要将一切化为灰烬。是该结束了。再也不会有先帝的遗诏出现了。即使皇位对他来说是个束缚，他也不愿意拱手让人。他似乎只是为了皇位而来存在。梅妃也好，太后也好，真正关心的只有皇位。渐渐的他偏执的认为，只有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却也深谙高处不胜寒的凄凉，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