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继续……
那书生的声音响起:“徒弟,天都亮了!饿了没?!你要是不饿,那我先去吃饭了!”
终究不是梦!
明然诺翻身下床。
不,不对。自己之前不是缩在角落里的吗?怎么现在在床上了?
阳光放肆地穿过窗户,照得屋子大亮。
已经日上三竿了!
再没有父亲的责罚了!
再没有母亲的抚爱了!
再没有妹妹的娇嗔了!
再没有师兄弟的喧哗了!
明然诺捂住了脸。
没有眼泪了。
眼泪已经哭干了!
笃笃笃。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师弟!”
是师兄吗?
尽管明知声音不对,明然诺却心怀一丝明知不可能的希望快速地跑到门前打开了门。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布衣,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饼的陌生男孩,看上去他和自己年龄相仿。
明然诺的脸沉了下去。
心也沉了下去。
自己疯了吗?
那怎么可能是自己师兄?!
“你刚刚叫我什么?!”明然诺颤抖着声音道。
“叫你师弟啊!”那陌生男孩微笑道。笑起来,那个男孩的嘴边会有点微微斜向一边,阳光灿烂,让人忍不住也想跟着他笑起来,即便是不好笑的事情,似乎也会让人觉得他觉得好笑的事情一定是很好笑的。
可惜明然诺非常没有心情。
“你认错人了!”明然诺哑声道。
“怎么会!我师父跟我提起你都有十几年了!不过我先跟你说好,我是师兄!你,不准跟我抢!”陌生男孩摇着头认真道。
“你师父也认错人了!”明然诺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布衣书生,没好气道。
陌生男孩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先让我进去,行不行?你看我在你这门口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饼,都老半天了。手都酸了!”
明然诺本想冲他说我又没让你这样在我家门口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饼,但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侧身让陌生男孩进去。
陌生男孩进了屋子,将粥和饼放到桌上,坐在凳子上,道:“赶紧吃吧,再不吃都冷了!”
“给我的?”明然诺吃了一惊。
“是啊!我在山下吃好了,才给师父和你一人带一份上山的!”陌生男孩拍拍桌子,笑道:“赶紧吃啊!”
自己已经好几天米水未沾了,却一直未感觉到饥饿,而现在悲痛过去后,饥饿感也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刚才自己对别人真是有点太无礼了,明然诺有点觉得抱歉。
“快点吃吧。”陌生男孩将粥和饼往明然诺这边推了推。
明然诺点点头,一手拿起饼,一手端起粥开始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明然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有点无话找话。
“我叫白不言。你呢?”陌生男孩道。
“我叫明然诺。”明然诺道,迈腿坐在凳子上。
“明然诺……嗯,我叫白不言……要不你叫白不语吧……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俩的关系,而且很明显,言语,言语嘛,我是师兄,你是师弟!”白不言敲着桌子,思忖道,却没想到言语虽然是个词,但语言也是个词。
明然诺无语了,仔细看着白不言,白不言却并不像是开玩笑的,相反,白不言正盯着他,显然,对于改名字这件事情,白不言真的是认真的。
“我不会改名字的!”明然诺重重言道。这师徒俩人是不是有问题,自己亲人尸骨未寒,一个急着收自己当徒弟,一个急着给自己改名字,当自己的师兄。
“喔……你是嫌白不语不好听吗?”白不言追问道。
明然诺想发脾气,但碍于素不相识,又是第一次见面,人家辛苦从山下给自己送饭,向着人家发脾气,终究不妥,于是决定不再理睬他。
白不言见明然诺不说话,心里想:“也许他真的是嫌白不语这名字不好听,没关系,我再慢慢想其他名字好了,但一定是要让人家一听就知道我是他师兄。”因而皱着眉头,在那里慢慢想名字。
明然诺见白不言不再说话,皱着眉头,以为他有些生气,便找话道:“你在这里,那布衣书生,不是,你师父呢?”
白不言道:“他呀?因为我虽然可以多拿一些饼,但是剩下的一只手只能端着一碗粥,那碗粥我给你了,所以,他下山去喝粥去了。”
明然诺差点把粥喷出来。
白不言见了,解释道:“我和他都认识十几年了,太熟了,暂时好像没有讨好他的必要。我和你可是初次见面,还想当你的师兄,所以当然是讨好你比较重要。”
“你们到底是不是师徒啊?!”这句话明然诺差点脱口而出。
“其实我们也不是初次见面。”白不言突然道。
“是吗?什么时候我们还见过?”明然诺道。
“昨天晚上你打开窗户,在墙角睡着了。我和师父打赌,如果我把你拖到床上,你还没醒,我就输了。,”白不言边说,边懊恼道,“结果我真的输了。所以昨天晚上应该算是我们初次见面。”
明然诺垂着脑袋,闷闷地吃饭。
对于这师徒俩,他真的觉得无话可说。
只希望这两个人赶紧离开自己,越远越好。
白不言见明然诺吃得差不多了,道:“我们去外面站站吧,晒晒太阳。”
明然诺虽然不愿出屋,但跟这个白不言待在一个屋子里面真是太郁闷,于是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屋门。
“真舒服!”白不言伸了个懒腰,吹了个唿哨。
院子的左边角落的葡萄架上蹿出一只猴子,跳到了白不言的身上,吓了明然诺一跳。
这是掌门所居住的一个独立的小院,虽然不大,却由郝如意亲手精心打理,院子的左边角落一棵葡萄藤,藤下放着石桌石凳,平常明然诺和妹妹傍晚常在此嬉笑玩耍,而母亲则伴着父亲坐在石凳上慢慢品茶。
物是人已非!
屋子外面阳光灿烂,温暖的阳光依然如往常一样,明然诺却觉得自己像块冰,心窝里依然是冰冷的。
“它叫小白。”白不言用手捋了捋小猴子的毛发,对明然诺道。
小猴子向明然诺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在打招呼。
“喔。”明然诺沉声应道。
“知道它为什么叫小白吗?”白不言依然爱怜地抚摸着小猴子。
“为什么?”明然诺随口应道,依然在发呆。
“因为它是我捡的呀。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小的要命,瘦的要命。要不是我救了它,早就死了!所以,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因为我姓白。”白不言兴致勃勃介绍道。
“喔。”明然诺听到“死了”,心又开始沉闷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叫白不言吗?”白不言更有兴致了。
“为什么?”明然诺心神不定,如鹦鹉学舌。
“因为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不会说话。师父以为我是哑巴,所以给我起名叫不言。谁知我后来会说话了,说得还挺多。师父又给我加了个姓‘白’,意思是白说我不会说话了,哈哈哈哈……”白不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好笑吗?!”明然诺突然愤怒起来。
明明知道自己的亲人没了,尸骨未寒,竟然就有人在自己身边这样毫不念及自己的感受。
“不好笑吗?”白不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喜欢这只猴子吗?”明然诺冷冷道。
“喜欢啊!”白不言立即回道。
“如果是我当着你的面,将它杀死,你会怎么样,心里会难过吗?”明然诺依然冷冷道。
“你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白不言摇头道。
“我是说,如果。”明然诺盯着白不言,脸上阴沉地似乎如冰覆盖。
“我不会让你把它杀死。你功夫没我高,在我面前你杀不了它。”白不言笑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明然诺咆哮了起来,抓住了白不言的肩膀。
小猴子小白吱的一声,从白不言身上跳下,蹲在地上看着他们两个。
“如果,如果你真的把它杀死了。我会很高兴。肉体不过是一个躯壳,摆脱了躯壳,它也许会更自由。”白不言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认真回答道。
“你,你不会难过吗?不会替它报仇吗?”明然诺疑惑地看着白不言,抓紧了白不言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觉得没必要难过。庄子的妻子死了,他却‘鼓盆而歌’。生死本来就是如四季交替一般,循环往复的,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白不言顿了顿,道:“不过,这也说不准。七情六欲本来就是人的天性,我是人。大概也会难过吧。报仇的话,如果真的很生气,也许会去报仇。”
明然诺慢慢松开了白不言的肩膀,似乎明白了白不言说的,又似乎不明白。
“没关系,我也不明白。反正师父说,这日子你觉得开心就开心去过吧,你觉得难过就难过去过吧。人生都是自个儿的。只是记住万事不用太过挂怀也就是了。”白不言粲然一笑。
“我回来了!”一个声音飘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