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要膨胀开了，要从胸腔鼓出来。这种扩张感，人类每当遇到危险，或者望眼欲穿的时候就会出现，当人类仰望夜空，看到大海，想到宇宙，凝视渺小的自身时也会出现。

　　这里是一片方圆千里的平原，一条浅浅的小溪流经这里，一条铁路横穿这左右两个千里的路程。绿皮的，烧着柴油的机车挂着十四节车厢，早晨进入莫克西地界，中午时分准时经过莫凯旋所在的与世隔绝的村庄，晚上才能走出莫克西地区。

　　假如时值冬季，平原上没有农作物，大地一片平场，赶上绿皮火车经过，抬眼看去，你盯视着火车，可以足足盯视半个小时，火车才缓缓的由近及远离开视线。火车会跨越小桥，横穿那趟小溪。

　　在莫克西地区夜晚的星空别提有多美了，人仿佛在星空之间，伸手能够摸的着那些星星。在星空之下，扎布村安安静静，随着夜幕的降临，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了。

　　扎布村的角落里横着一座小木屋，莫凯旋点燃油灯，火光跳跃，老莫托在木屋的角落里凝视着儿子，油灯不怎么亮，屋里黑漆漆的。看起来老莫家过的一贫如洗，屋里没什么家什。

　　“唉。”老莫托五十多岁了，发出一声叹息。

　　莫凯旋拧着眉头，但马上舒展开了，他是莫家的顶梁柱，他知道，如果他愁眉不展，那就会影响其他人。回身走出只有一间屋子的木房子。门吱呀开了，门口有所小院子，黄土上长着野草。外面的室外灶台驾着柴火，柴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灶台上有一口锅，水烧开了。

　　“爹。宇宙无限大吗？”

　　那灶台旁边，蹲着两个孩子，身体都比较瘦弱，男孩子看着星空出神，因为这里的平原距离夜空又近了一步，好像能伸手够得着那些炫丽的奇景，男孩子被宇宙所迷醉，就问莫凯旋。

　　“据我所知，是的。”莫凯旋点点头，拿过搪瓷罐子倒了一下子开水。这搪瓷罐子不是买来的，而是在小溪里捡的。小溪流经整个莫克西地区，上不见开始，下不见结尾，经常有奇奇怪怪的东西顺水而来，村里的人也能经常捡到些东西。

　　蹲在男孩子旁边的是一个比他稍大的女孩子，身穿灰色连衣裙，胳膊腿瘦弱干巴，她也看着夜空，流星飞逝，星光闪耀。女孩子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老爸，那你说，宇宙上除了人类，还有别的生物吗？”

　　莫凯旋闻听沉思起来，却又微笑着说：“我坚信，有。”

　　说完莫凯旋端着开水走进屋内，把水递给老莫托：“爸，您喝水。”

　　“你也坐下，我和你说几句话。”莫托把水罐子放在一边，组织组织语言，嗓音沙哑的说：“我孙女莫莉今年十五了，孙子莫武也十一岁了，你这个当爸爸的，莫家的顶梁柱有什么打算？”

　　“爸你知道艾丽的死……”

　　“她已经死了十年了，你不欠她什么。”莫凯旋话音未落，莫托急忙阻止他说下去。

　　“但现在的生活至少孩子们过得挺开心，我们做大人的也无忧无虑的不也挺好？”莫凯旋看着父亲。

　　“挺好？”莫托低沉道：“你的孩子，晚上并没有吃饭，难道看着所谓的星光能填饱肚子？我知道我们不应该多求什么，但日子并不是这样过的，我们沉寂了十年，为了孩子也应该做些什么了。”

　　莫凯旋无以对答，今晚上莫家没有任何吃的了，在扎克村里有一些对外来户的规矩，每天都要向村委上缴足够的食物或是物品，这些食物以及物品会被原住民分去，他们得到了东西，对于外来户在这片原始地域分一碗羹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里是上帝赐予原住民的避风港，一切规矩外来人都要无条件接受。今天莫凯旋在自己家的水域里只捞到几条上游过来的草鱼，都上缴了。孩子们挨着饿，只是看着星空。有时候会看着院子以外，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但这片地没有莫家的，外来户是没有耕地的。能在小溪里得到一块水域，已经是不错了。

　　有些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在祖国的中心城市——b市，居住着莫凯旋一家人，那时的莫凯旋二十五岁，年轻力壮，工作十分突出，处处光环笼罩，但在他最闪耀的那一年厄运降临了，有人害了他的妻子艾丽，还威胁他，让他举家离开b市，不然老人和孩子也难逃厄运。那种威胁，那种力量，对方的力量是莫凯旋无法抵抗的，他为了一家人能够活下去不得不选择离开。就连妻子的死也不了了之。

　　以前的莫凯旋那是当仁不让年轻气盛，生活的很高调，自从那次开始，他带着老莫托，还有两个孩子逃到了大西部，一住就是十年，所有的光环都不存在了，莫凯旋就这么卑微低调的生活在这里。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他接受一切条件，住在村头，不得有耕地，靠打渔为生，不得私自聚拢资源，甚至不能爬火车。还要不断的将少的可怜的水产上缴到村委。原本这一切都成了习惯，但今天父亲的一席话打破了规则。

　　“是我的错。”莫凯旋低头说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难道人活着仅仅是为了喘一口气吗？

　　莫凯旋想到要回归城市，不在这里生活了，但现实问题是，脱离社会十年，不能就这么回去，就像牢笼里的野兽，人们以为把它们放生自然是拯救它们，但那实际是在杀害。

　　“我的孩子，你哪有做错，为了两个孩子，委屈你了，我只是提个意见，权利在你，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我老人家永远支持着你。”老莫托心疼自己的儿子。

　　莫凯旋感激的看着莫托，低声道：“我想一想办法。”

　　老人家这才拿起搪瓷罐子吱吱的喝起开水来。莫凯旋东翻西找，找到了一个纸壳箱子，里边装着陈年旧物，落了一层塔灰，莫凯旋一边咳嗽，一边开了箱子，他的证书映入眼帘，他曾经是b市最年轻的科学家，对天、物理最有研究。对其他领域也涉及颇深。而莫家祖传的莫家兵普，是一套奇功，当年就凭这个，莫凯旋还开过武馆。如今那本莫家兵普也躺在箱子里。

　　回忆如同潮水般漫来，当年的莫凯旋在科研室万众瞩目，关于航天和外太空的研究受到好评如潮，工作事业，家庭都非常如意，就在他发现远在外太空，可能有一丝类似语言的波动的时候，还有机械轰鸣的波动——利用射电望远镜和引力波的反馈，以及莫凯旋自己热衷无线电波——那代表着，宇宙之中不仅仅只有人类。那是一个信号。可就在第二天，他的妻子突然被杀，有人以不可抗拒的口吻传达他，离开b市能保住一条命，以后不要再接触有关宇宙事宜。

　　后来就有了今天。直到今天，莫凯旋依然相信宇宙之大，肯定还有生命存在，但好像科研室里有谁并不希望有这一天。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接下来，箱子里有妻子艾丽的照片，还有莫莉和莫武十年前婴儿时的留影，杂七杂八涌颂着回忆的东西。看了半天，莫凯旋擦擦眼角把那些东西放回去。

　　开了门，良久的看着两个宝贝看着夜空出神的背影，关上门，开始穿衣服，手上拎着渔网，一只木桶，鱼叉，奔出门外。已经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