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道士——零 第10章 过去的幽灵(上)
作者:莫利亚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当零浑身血污地从狩猎森林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来了。温暖的阳光穿过阴森的空气照在两人的身子上,但没有人会有心思欣赏感谢这自然的恩惠,零扶着黄昆伟慢腾腾地挪移着,黄昆伟的脸上缠满大片血染的纱布,口水和泪水参杂着血水顺着嘴角黏糊糊地滴下来,在嘴边儿拉成一条细线,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无力的傻子。

  “安静点儿,我们马上就要到了!”零扶住黄昆伟的一只胳膊,两人这样肩并肩地往前走,黄公子那把配剑现在被背在她的身后,剑鞘随着步伐晃动着拍打她丰满健壮的大腿,但现在她也没有多余的手去按住它,这让两人的步履越发艰难。黄昆伟很明显是在咬着牙齿努力克制住疼痛,摆出一副死不悔改的硬汉形象。然而零除了对他越来越愤怒以外,没有丝毫的同情,如果没有这个傻子一样的人蹦出来横加阻拦,事情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小镇已经近在眼前,那弥漫死亡气息的树林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脑后。但只要想起不久前的经历,零的心里就有气,这股浓浓的怒气夹杂着恶意,给予了她更大的力量,让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好像每一步都能为她添加更多的气力,同时让黄昆伟受伤的身体更加疼痛,而且剧痛还是刺激得他发出语无伦次也毫无意义的大呼小叫。

  但这至少是个好现象。零暗自嘘了口气,显然那几乎命悬一线跟僵尸跳死亡芭蕾一般的近身接触并没有完全将他的神智摧毁。零跟着半死不活且语无伦次的黄昆伟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把他搀扶起来送回家去,她自己也要找黄世隆讨个说法——这一切就是什么阴谋?是什么造成如此偏差的结果?赏金是指不上了,而且现在零的腰间挂着一个染血的麻布袋,装着一颗来路不明的半精灵女子的头颅。

  两个人就这样一步一拐地走到黄府,叩响了黄家大院的大门。在家丁慌乱震惊的眼神下,零把黄昆伟往地上轻轻放下。她指着慌张的家仆,说:“按住伤口,然后赶紧给他找个大夫!”

  然后零直接推开拦路的家丁和吓傻眼的丫鬟。她抻下腰间的染血的鼓囊囊的血袋子,提着它,大步流星地闯进黄世隆的书房,一脚踹开门。

  屋里没人。

  然后她不得不又“咯咯”地蹬着皮靴子走出来,踩得空旷的院子满是噪音。所有人都一脸恐惧地看着浑身染血的驱魔道士,眼睁睁地目睹着她张嘴喊人,吵得鸡犬不宁,吵得院子里所有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家丁丫鬟都被这幅突然的场面震惊了,就算有人看不下去想出来制止,零也一个瞪眼儿把人都震住了。

  整个宅院,闹成一团,乌烟瘴气,人声鼎沸。

  “客人,你先等一会儿,老爷还没起来呢!”

  “让他黄世隆出来见我,不然我敢烧了他家房子!”

  “您消下气儿,那个谁...哎呦!你,你怎么打人哪!”

  “滚!”

  “快去叫官,快去叫官,见鬼了,有疯婆子闹宅子了。”

  但是根本不需要什么叫官了,零已经在空中一划,一团能量气弹从掌心喷出,扑向天际,爆炸形成四面八方的冲击波。冲击波扩散到整个院子,狂风席卷周围的花坛,伴着枯叶败枝,卷起飞扬尘土,甚至掀起了瓦片。惊叫声,呐喊声,震怒声此起彼伏;但是所有人都吓到了,没有人敢动弹,没有人敢反抗,所有人都像绵羊一样乖乖地就范,哪怕狂风卷着沙土仅仅冲着天空,每个人都怕被波及而躲得远远的,只能驻足叹息悲哀。

  但是,零想要的效果却达到了,只穿一件睡袍就出来的黄世隆一脸震怒地冲了出来,他一点儿都没有恐惧和震惊,满脸只有暴敛。他就像没看到那冲天的气旋龙卷,他直接嘶吼道:“好大胆的狂徒,你不好好干你的本职工作,现在倒跑来这里威胁我的家人,要烧我的房子来了。”

  “我没心思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嚼舌根子,把事情解释清楚,很显然你在瞒着我什么。”

  “瞒着你什么?我提供了一切有用信息!所以现在你应该去做好的是你的本职工作,而不是...”

  “那能稍微麻烦你解释一下这个是什么吗?”

  零把血腥的布袋里的那颗半精灵美人头颅拎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摔到了黄世隆的脚边。“解释解释这个吧。”

  零脸色阴沉地看着黄世隆,黄世隆脸色阴沉地看着死人脑袋,在那一刻,全院子的人都静了下来;那个叫嚷着要报官的家丁一下子坐实在地上,愣了。

  随后是满院子的窃窃私语声微微荡起。“是大奶奶!”

  就像是发疯的野兽,黄世隆用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身手和速度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提着拳头;零看过很多人在重大的刺激面前奔溃的疯狂,她多少有些可怜不幸的被生活压垮的苦命人。只是现在,她不想可怜任何人,她现在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她现在更需要面前这个不明所以的人清醒一下。

  于是在黄世隆的直拳奔到脸面之前,零推开把他的手臂,双手拽住黄世隆的衣领,乘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狠狠地连续几个头槌揍在他的脸上。乘着老头被砸蒙了没有什么反抗意识,零拽着他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地一路把他拽到了厨房,推开了震惊的搞不清情况的厨子,一把将全无招架的黄世隆大头朝下丢进了水缸。只要黄世隆挣扎着想出来,零就一巴掌把他又按回去。

  天,这绝对是一个男人能体验到的最丢脸的经历,一个老头子一身水渍在一边奔溃地嘶号着,而一个扮相诡异的女人站在一边挥舞着拳头威胁。所有围观的人和知情的人都傻掉了,没有了吵嚷声,没有恐惧的吸气和呼喊,所有的人就像看着一场疯癫的闹剧。

  然后等零听个老人惨巴巴的哭声,她才把他可怜巴巴地捞起来。

  所有的风波都平息下来,黄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把所有闲杂人都轰走,家里的佣人丫鬟都被撵回去做事不准出门,早有大夫被召集来给黄三公子紧急会诊。而零和黄世隆两人单独锁在卧室里——黄世隆自己坚持的,尽管两位公子和其他亲信坚决反对,但黄世隆执意如此,连管家都觉得这简直是疯了,但是黄世隆毫不犹豫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并着重嘱咐这件事不要声张。

  此刻的零,她倚着窗户站着,面无表情。而黄世隆,此刻狼狈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开始的一段时间,黄世隆就像一具挺在那儿的死尸,僵硬僵硬的,面皮死灰,眼也不眨一下。零瞄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苹果,随便拿衣袖蹭了蹭,啃起了苹果。

  “从一开始说起吧。”

  黄世隆仍然像是挺尸了一样,一动不动。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水钟的滴答声,让屋里充满了可怕的平静,孕育着未知的恐惧。

  黄世隆费了半天的劲儿,像是才反应过来,反问说:“你从哪弄来的脑袋。”

  “我解除了诅咒后发现的。”

  “啊哈!”黄世隆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像是抽了羊癫疯,他直接踢开被子,似乎所有积攒起来的力气都是为了好好用在这一刻,他充满戏剧效果地把双手高高挥过头顶。“你把诅咒解除了!解除了?真是太******神奇了!哈!那请问这人脑袋是怎么一回事儿?嗯!你干的真是太******漂亮了!你还期望什么,狩魔的小丑女士。需不需要在你的胸前别个勋章什么的,需不需要在墙上挂个荣誉市民奖状什么的。因为怎么讲,伟大的人民英雄,除魔卫道,杀了该死的生命威胁。天哪!你就像那个传奇的山岗上赤拳打死老虎的酒鬼一样!需不需要我帮找个胶东的评书先生替你表一表?但是你猜怎么着——你杀了人,见鬼的傻瓜,我们说好的解除诅咒的协定就被你当擦腚纸扔了。而现在,你又当众羞辱我,我的家庭,你...”

  “道理我都懂!”零无所谓地继续咬着苹果,“但是,你家的三公子当时几乎就要死了,与其干等到天明鸡叫就太晚了,所以我不得不把它杀了。”

  “但是...”

  “但是,根据协议,我是要帮你解除你女儿的诅咒,而我很确定这个脑袋绝不长在你女儿身上。”

  黄世隆沉默了一下,然后不忿地说:“你是驱魔道士,你来告诉我!”

  “僵尸不攻击同血脉的亲人,你给我的血对它没用。所以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个脑袋是谁的。也别撒谎,我知道你认识她,你的书房里挂着她的画像呢!”

  “你都靠着自己脑瓜子推理出来的?那下一步你打算推理什么?今年是哪一年吗?现在的皇帝是谁吗?”

  “不,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不打算告诉我她是谁吗?因为老实来讲,我现在不是很满意。别再想用契约条款来压我,没有人跟你说过‘驱魔道士对自己的报酬极端不满的时候,也是血流三丈的时候吗?’”

  “你总是这样威胁客户吗?”黄世隆嗤笑着,就这样“呲呲呲呲”地嗤笑,场面又冷了回去。

  双方一直这样保持沉默,唯有水钟的滴答声还有零嚼苹果的声音摩擦着空气,撩拨着人心。

  黄世隆低着头,他嚰着嘴皮子,缓缓地开口:“有些事情我宁愿把它们这地埋葬在过去的坟墓里,驱魔道士,永远把它们忘的光光的,如果可以,我愿意直接付那四百五十两白银,目送你带着你那些该死的鬼玩意儿消失的远远的,最好亲眼看着你的傻瓜光头一起消失在天际线边上,然后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你。”

  “这个条件很好满足。”零两眼炯炯地盯着黄世隆。“只要老实地讲出你过往的一切经历,包括哪些最黑暗的秘密,然后我帮你一劳永逸地解决一切。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没那麽简单,所以最好直说重点,你我其实都在琢磨一件事儿——如果那个僵尸不是你女儿,那你的女儿现在在哪儿?告诉我一切,我就帮你打听你的女儿下落。”

  “是的,你说的很对。”黄世隆就像被彻底抽出了筋骨和力气,颓然地垂头。“我非常想知道现在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家门不幸?老天谴责?不肖子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能让我的后半生如此痛苦难堪,但想来也是,若是说论起我的过去,似乎一切又都是顺理成章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面前这位老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最后一丝火气和活力,他将两只手摊在大腿上,顶着上面粗糙碎裂的皮肤纹路,但是并没有什么光亮照着这双手,唯有阴影噙满了这些纹路和沟壑。黄世隆的心沉了下来。

  “你是对的,驱魔道士。那个脑袋不是我的女儿,但也不是什么外人儿,她是我的妻子。”

  黄世隆无视了零的意外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并不是本地人,我原先是在洛都居住的。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我很富有活力,聪明,英俊,满是朝气和胡思乱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狂妄。很多人都把这个当成缺点,但是这其实很重要,世界上缺的不是敢想的人,而是敢做的人。所以在我成年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条成功的捷径——那就是放高利贷,对于那些还不上钱的,我就联系一些朋友来帮助我把钱讨还回来。”

  “我猜你的那些朋友,也包括偶尔客串江湖好汉的杀人犯吧?”

  “我学到的人生经验就是,当你的老朋友都离开你的时候,你就需要交一些新朋友来共渡难关。驱魔道士。你不需要用什么道德观来凌驾鄙视我,你跟年轻时的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人,社会最底层的渣滓,为了一把钱就可以抛头颅洒热血,那时候的自我是我最黑暗的回忆。而且那个时候,天下还是不太稳定,惠武帝整天想着四处征战打仗,而人们依然活在扫把星划过天际的恐怖,哪怕扫把星过去了几十年后,也是人心浮动的黑暗时代。是只要有活路,人人都争当草头王的日子。和拍花子的还有人贩子比,我赚的还是良心钱,虽然我放的是高利贷,但至少我能借钱给别人,让他们在乱世里还能有个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