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由己 026、你好残忍
作者:草莓雪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她的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扑簌簌的掉下来。

  这一切,都在无声的进行着。她静悄悄的哭泣着,生怕惊动了谁。

  她仍然不去看他,她的脸被迫仰得高高的,然而湿漉漉黏糊糊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眸光,仿佛一只大雨中的蝴蝶,脆弱而无助的蜷起了翅膀。

  “别哭,别哭……”他怔怔的,放下手掌。茫然而惊惧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使她停止悲伤。

  是我的错,他想,是我的存在,让她变得这么难过。

  如果当初那个真正的欧阳慕琛没有死,她会不会成为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女人?

  他头一次在心底这样问着自己。

  她伸出手,开始擦拭自己的眼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对不起……”她哽咽着向他道歉,好像一个没有认真完成指令的士兵。

  他一定是讨厌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了,她伸手卖力的抹着眼泪,心想,有谁一早上就愿意看到别人哭丧着脸的模样呢?

  她真没用,又让他生气了。

  她慌里慌张的,伸出另一只手来擦眼泪,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攥着那本书。

  “啪”的一声,纸张落地,她连忙去捡,然而另一只大手已经抢先一步将书捞起。

  欧阳慕琛双眼定定的看着那本书的封面——《每天一例养胃汤》。

  空气中的糊味越来越重。那个傻女人却浑然不觉,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这个气味代表什么。

  她的一双眼仍然红的像兔子一样,脸上脏脏的,又是泪痕,又是不知名的像是被不小心抹上去的什么痕迹。

  真是狼狈透了。

  可是他却好想,好想伸出手,将她拥在怀中。

  “别哭了,”最终,他克制住了那股冲动,语气硬-邦-邦地说,“汤都糊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啊……”宁晚晴惊叫一声,这才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去飞快的端锅。

  看到她慌张的背影,欧阳慕琛无声的叹了口气。

  汤锅很烫,宁晚晴却完全不晓得用毛巾包住,就那么傻兮兮的用手去端,结果自然而然的,被烫的几乎从原地跳起来。

  白-嫩的手指上变得通红一片,宁晚晴咬着唇,将手指遮遮掩掩的背在身后,不敢叫欧阳慕琛看见。

  欧阳慕琛浓眉紧皱:“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言下之意,她应该乖乖把汤盛好,送到顾大-爷嘴边。

  宁晚晴心里面禁不住一阵委屈,手指还痛着,还挂着两行眼泪,就那么颤巍巍的拿了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汤。

  糊味很重,汤的颜色也有些诡异,她有些怀疑,这个东西,真的可以喝吗?

  不过,她确实是按照食谱上的步骤来做的,那么认真的字斟句酌的研究,应该错不到哪里去吧?

  她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欧阳慕琛接过去,也不用勺子,就那么就着碗一饮而尽。

  成就感一点一点的从心底里冒出来,好像一簇簇鼓出来的啤酒泡泡一样。

  红-润饱满的嘴唇悄悄弯了起来,连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形。虽然含-着眼泪,却正式的形成了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欧阳慕琛看着宁晚晴手指,被烫伤的痕迹在那洁白如玉的手指上尤其明显,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心疼。

  “为什么?”宁晚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紧张,她的手指甚至绞在了一起,“是不是因为我做的不好吃?对不起……慕琛,我以后会努力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那副过度小心的样子,仿佛他是会吃人的豺狼虎豹一般。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个就生气,那为什么还要忍着胃中不适,喝下那碗跟洗碗水有的一拼的所谓“养胃汤”?

  他深深的看了她几眼,终于淡淡的回答:“是,你做的很难喝。”

  “……”

  “以后不要再做了,知道了吗?”他不希望她那么漂亮的手指因为做家务而变得难看、变形,他只想她一直乖巧温顺,做一个单纯甜蜜的小女人。

  他会好好地保护她,让她衣食无忧、幸福安乐。就像她记忆里面那个会为她付出一切的“他”一样。

  所以,宁晚晴,你要听话,乖乖的,做我的女人。

  “慕琛,我只是,想为你做一些事情而已……”宁晚晴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从小到大,一直是你为我做这个、做那个,而我什么都不会……有时候想想,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所以……所以你才会喜欢她……对不对?我其实……也可以的,”她抬起头,被眼泪冲洗过的眼睛明亮而真挚,“我也可以什么都做,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终于还是说起了华琳琳,欧阳慕琛想,宁晚晴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笨呢。所以她这么一大早上在这里献殷勤,也只是因为想向他证明,她完全可以比得过华琳琳吗?

  宁晚晴,是谁教你在我面前耍你那点儿小心机?欧阳慕琛望着面前小心翼翼中带着点讨好的女人,忽然间感到一阵陌生。

  然而他脑中种种,宁晚晴却浑然不知,她正满心希冀着以自己笨拙的爱去挽回他出轨的心。哪怕再卑微、再可怜,也在所不惜。

  “晚晴,”他叹了口气,说,“不要再做这些徒劳无益的事情,我不希望说第二遍。我娶你回来,是因为我需要一个老婆,而不是一位女佣。”

  “可是——”

  “华琳琳从来不做这些,”欧阳慕琛打断她,“晚晴,我记得我同你说过,关于华琳琳,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宁晚晴心跳骤然加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在等他的解释,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心已经化成了灰。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怨怼与不忿,在他舍命救她时,全部已经消失殆尽。她安慰自己,只要他是爱她的,只要他们可以相伴到老,那么,一切不好的事情,她都可以选择性遗忘。

  甚至对于孩子,她都不像之前那样坚持。

  她放弃一切,唯一所希冀的只是他爱她。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盲目,只因为她已经被爱情遮住了眼睛。

  然而矛盾重重的爱情,互相藏着秘密的爱情,又怎能成为长长久久的爱情?

  他们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爱情,以为可以成全对方,其实换来的永远只是更深的伤害。

  “我欠华琳琳一条命,”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十年前,她的父亲救了我,临死前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我照顾他女儿一生。”

  早晨宁静的光线中,他的面容如此平静,就仿佛在述说着一个漠不关己的故事:“起初我只是照顾华琳琳的生活,慢慢的,我发现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我当时并没有那种念头,只当她是一个漂亮活泼的小姑娘。后来,有一天我陪她过生日,那时候她大概是十六岁?那天晚上,她把自己交给了我。事后她很倔强,说不要我对她负责,但是那怎么可能?我知道自己不能够给她婚姻,只好在物质上补偿她。好在她并不在乎名分,只希望一辈子呆在我身边。而我既然对她父亲承诺了要照顾她一生,又怎能言而无信?晚晴,华琳琳的孩子必须生下来,入黑家的族谱。她可以不要名分,但孩子不能。”

  “孩子还有四个月就出生了,到时候,我希望孩子由你来抚养,至于琳琳,她每周过来探视一次即可。或者你不想见到她的话,我会吩咐保姆将孩子送过去见她,”他一双大掌抚上她肩膀,“晚晴,你可以理解的,是不是?你知道,孩子总是需要母亲的。”

  宁晚晴呆呆的听他说完这番话,整个人仿佛一截木头杵在那里,早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于她而言,有千斤那样重。

  她的一颗心快要活活呕出-血来,却死死抿着嘴唇,发不出哪怕只言片语。

  宁晚晴……你真好笑。

  你还在苦苦的等着他的解释,谁知道,人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你看,于情于理,你哪有半分指摘的余地?

  欧阳慕琛,你真的……好残忍。

  “晚晴?”他探究的眼神望向她。

  她忽然笑了:“好,就按你说的办吧。”她说完,就挪动步子,试图从他身边走开。

  他伸手抓-住她:“晚晴,你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宁晚晴木然的摇了摇头:“慕琛,我没有任何想法——因为,你确实有你那样做的理由,我不知道除了按照你说的做以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你……真的这么认为?”他狐疑的看着她,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上次支票那件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晚晴,不要去伤害华琳琳,她毕竟……也曾是你的朋友。”

  宁晚晴身子一颤,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朋友?

  这真是天底下最最讽刺的字眼。

  她和华琳琳两个人之间,究竟谁能够伤害得了谁?

  呵,难道在他眼中,华琳琳才是受害者吗?

  现在,他居然在恳求她,不要去伤害他的情人。

  做妻子做到这个份上,宁晚晴莫名的为自己感到可悲。

  “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宁晚晴低着头,轻轻的说,“你不要把我当成坏人。”

  他却并未因此而松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中反而更加充满怀疑:“晚晴,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的话,尽量呆在我身边吧。”

  宁晚晴霍然抬头,唇边噙上一抹悲凉的笑容:“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欧阳慕琛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你在我身边,我比较安心。”

  宁晚晴笑着笑着,那笑容逐渐变了味,看起来竟仿佛在哭一样:“因为昨晚的事吗?因为我无法控制住自己,所以你把我当成疯子了吗?慕琛,你以为,我会趁你不在时,对华琳琳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吗?你这么担心我——不,担心华琳琳,那为什么,不把我关起来呢?用链子把我锁起来——慕琛,是不是这样,你才能够彻底的安心呢?”

  “你在胡说什么?”看着宁晚晴言辞锐利、好像换了个人的模样,欧阳慕琛心里腾地燃起了怒火,“宁晚晴,最近不太平,我不让你出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什么‘用链子锁起来’,你是闲得无聊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生气了……”宁晚晴浑浑噩噩的望着他,“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关我,我怕黑……”

  “宁晚晴!”欧阳慕琛忍无可忍的大吼一声。

  她震惊的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后,又低下头喃喃自语起来:“关起来……难道不是做梦吗?”

  她脑中转个不停,双手又习惯性的绞在了一起。

  一些奇怪的画面,又断断续续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它们先是一闪而过,令她无迹可寻,而后又慢吞吞的出现,像日食一般,逐渐的,蚕食掉所有的光亮。

  再次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时,她已经来到了别墅后面的花园,而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慕琛。”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希望能够发现他的身影。然而,花园内,除了怒放的花朵,就只剩下她。

  面前是一片耀目的白玫瑰,细嫩的根茎上顶着硕大的花朵,仿佛一只只圆睁的眼睛,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

  宁晚晴恐惧的后退一步。

  “别……别过来……”她对它们说。

  一阵微风吹过,枝叶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声音,就像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怀好意的诅咒。

  宁晚晴满面惊惶的伸手捂住耳朵。

  “你怎么了,夫人?”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宁晚晴缓缓回头,只见那位新来的女佣站在那里,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似笑非笑的光芒。

  “你要做什么?”她警惕的望着她。

  “夫人,我只是想提醒你,这里很危险,”女佣放下手中的花洒,向她伸出一只手,“夫人,来,我带你回家。”

  “危险?”

  “是啊,你看——”她点点头,侧身指向身后,“这里有一片湖呢。”

  阳光下,那湖面闪动着碎金一样的光芒。宁晚晴记起来,这湖,当初还是她缠着欧阳慕琛非要挖的呢。

  湖的对面,有一座假山,嶙峋的假山上清泉袅袅,欧阳慕琛说,这里有山有水有花,就算他不能够经常在家陪她,她也应该不会觉得寂寞。

  她痴痴的望着那面湖,脚下一步一步的朝那里走去。

  “夫人……”经过女佣身边时,她忽然伸手拉住她胳膊。极快的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宁晚晴狐疑的侧过头去。

  “我说,”她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有骇人的精光从里面射-出来,“我说——你去死吧。”

  她猛一用力,将宁晚晴往前推去!

  宁晚晴猝不及防的一个趔趄,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近,最后“扑”的一下,落入湖中。

  她在飞速的下坠,奇怪的是,她明明在下沉,却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正身不由己的飘向高空。

  她张开眼,看到了一片极深、极浓郁的蓝。那蓝色,渐渐氤氲成了一幅巨大的窗帘。有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正坐在窗前。

  随着她越开越拉近的视野,那一片朦胧浑浊的光线中,悄悄的,浮现出一个女人华美的面容。

  她身上穿着十多年前最流行的服装,披散着一头瀑布一样的长发,无限温柔的微笑着,向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晚晴,我的孩子,我已经为你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这辈子,你都一定要幸福啊……”她又是憧憬又是喟叹着说。

  “宁妈妈?”小小的宁晚晴好奇的仰起脸来。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令她费解的话来。

  “不……不要叫我‘宁妈妈’,孩子,像慕琛一样唤我一声‘妈妈’,好吗?”她忧伤的看着她。

  “妈……妈妈。”她迟疑而畏惧的望着她。

  她脸上却瞬间绽放中世上最美丽的笑容:“哎!乖孩子,妈妈最爱你了,”她用柔-滑冰冷的一双手,爱恋的捧起她的小-脸,一遍又一遍的,俯身亲吻着她的额头,“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和你爱的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这是妈妈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宁晚晴无声的呐喊着,然而,那个小小的宁晚晴却什么都没有问,径直从房间跑掉了。

  一片蓝色的空间里,只剩下那个女人。

  那个拥有着绝世的美丽和孤独的女人。

  她望着小小的女儿从身边溜掉,仍然眷恋的,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她目光忧伤的望着那扇门。然后,她缓缓的转过头来,对上正望着她的宁晚晴的眼睛。

  她在哭……眼泪源源不断的从她的眼眸中流出,渐渐地,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她的眼角淌出-血来,紧接着,是那两片樱花一样美好的唇。鲜血从里面溢出,小蛇一般,游过她尖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