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由己 027、带我走
作者:草莓雪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她的眼角淌出-血来,紧接着,是那两片樱花一样美好的唇。鲜血从里面溢出,小蛇一般,游过她尖尖的下巴。

  “不……不要啊!不要啊妈妈!”宁晚晴焦急的冲她大喊。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呯——!!”

  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女人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鲜血仿佛玫瑰,在她纯白的衣裙上妖冶绽放。

  女人没有挣扎,脸上亦不曾流露出任何痛楚的表情,她的双手在空气中停留了一小段时间,最终无力维持那个拥抱,像一枚树叶从枝头坠落一样,轻飘飘的在划出一道伤感的弧度。停在身侧晃了几晃,终于不再动弹。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人走进来看看她。而这个不再有任何知觉的女人,却依然静静的靠在椅子上,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

  宁晚晴伤心的、绝望的哭了起来。

  “妈妈……带我走……带我走啊……”一片静寂的空间中,她孤零零的大声呼喊着。

  我不幸福,我不幸福,我一点都不幸福啊!妈妈!

  撕裂般的痛楚,袭击了她的心脏,恍惚中,她感到自己口中传出鲜血的味道。

  妈妈啊,妈妈。带我走吧……

  天空渐渐地黑了起来,深深的蓝变成了深深的黑,严丝合缝的,遮蔽了她的视线。

  她再也看不到她。

  妈妈……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在最后的意识里,她的整个世界,已经只剩下最压抑、最令人痛彻心扉的绝望。

  她不想要醒过来了。

  然而,总有人在耳边大声的呼喊她的名字。

  那么焦急,那么痛苦。好像她再不醒来,整个世界都要天塌地覆。

  谁?是谁?

  求你……不要来打扰我。

  好累。

  让我死掉吧。

  “晚晴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房间内,欧阳慕琛焦虑的守在床边。身旁是西装革履、面色轻松的老谢。

  “你老婆只是太困了,想睡一会儿而已,拜托,不要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好不好?”谢尧最近为了泡妞而积极学习v国文化,自觉在用词方面有了很大的提升,说话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随便了,而是每句话中必包含成语。且不管用的对不对,至少显得他这人特别有学问。每思及此心里便禁不住有些得意洋洋,脸上也是一副特别高端特别洋气的表情。

  熟料欧阳慕琛不仅没有表扬他,反而在听到“如丧考妣”四个字时瞬间炸毛,扭头朝他怒吼道:“谢尧,你给我闭嘴!”

  “要我说话也是你,要我闭嘴也是你……哎,我这个‘家庭医生’当的可真是委曲求全啊……”老谢皱着鼻子,一张俊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你别说话了,行不行?”面对这个喜欢滥用成语伪装知识分子的外国友人,此刻因为宁晚晴而焦虑不已的欧阳慕琛感到十分无力。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老谢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的表情,“慕琛,快别臭着张脸了,笑一个吧,你笑起来最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了!”

  欧阳慕琛额上青筋直跳:“……谢尧,你可以回家了。”

  “不,”谢尧认真看着他,“我要留在这里,和你厮守终身。”

  “……”欧阳慕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已经彻底懒得开口了。

  床-上的宁晚晴依然沉浸在深深的睡眠当中,当他在楼上看到落水的她被女佣从湖中救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一颗心几乎从口中跳出来,他一秒也不敢停留的飞奔到她身边,为她做了人工呼吸,然而她的呼吸和脉搏虽然正常了,却迟迟不肯清醒过来。

  他心急火燎的叫了老谢过来,老谢只看了一眼便断定宁晚晴只是在睡觉,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此后便变身成为一只夏天的青蛙,神经病一样呱呱呱个不停。

  他和老谢相识多年,并不是完全猜不到他的用意——老谢之所以这样逗他讲话,只是不希望看到他过度紧张。然而宁晚晴一刻不清醒过来,他就一刻不能够放松自己。

  他总觉得,他眼睛眨一眨,她就会化成一缕轻烟在他眼前消失。

  因为这种无法克制的恐惧,他总是忍不住想把她关起来——如果,灵魂也可以被关押的话。

  他想把她的心和灵魂牢牢锁住,钥匙丢下悬崖,这样,她才可以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多么自私的想法,可是,她必须要原谅他。

  因为他的心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刻上了她的名字。在他心里,他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所以相应的,她也必须只属于他。

  只有这样才够公平,是吧?晚晴。

  “慕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眼神有点恐怖?”一直表现的漫不经心的谢尧忽然正色道。

  对于这种无聊的提问,欧阳慕琛自然没有打算回答。

  “我觉得吧,你看着你老婆的眼神,就好像要一口把她吞掉一样,”谢尧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你这家伙,是不是占有欲太强了点儿?说实话,我老早就有这种感觉了,你对宁晚晴,管的太严了,弄得她好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她要出去工作,你不允许;她开花店,你找人安排好一切,不准她操心。你让她只能跟一群所谓的‘上流贵妇’们呆在一起,除了shopping就是party,这样有意思么?”见欧阳慕琛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要是她,就算没疯也给你折磨成抑郁症了。”

  “谢尧,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花心,非得夜夜笙歌才能体悟到‘生命的意义’?”一直保持沉默的欧阳慕琛忽然开口,毫不留情的讽刺道,“你敢说你谢尧整日游戏花丛,不是为了找到自己最倾心的那一朵好据为己有?怪只怪你本性轻浮,女人们一眼就能从你花花公子的外表下看穿你华而不实的内在,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放阙词?”

  谢尧怔了怔,似乎有些不能消化这么一番话,这时又听见欧阳慕琛说:“上次冒充张议员的公子跑去和安妮相亲,结果怎么样?自己看上的女人追着别的男人跑了,正眼都没给你个,不憋屈么?”

  谢尧伸手,抹了把眼角:“你就欺负我这个外国人吧,嘤嘤……”

  欧阳慕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麻利的滚出去了。”

  谢尧死皮赖脸:“干什么赶我走?不是说好了,咱们俩要长相厮守的么,慕琛。”

  欧阳慕琛顿时一阵恶寒。

  谢尧眉开眼笑:“看吧看吧,你根本说不过我,慕琛。”

  欧阳慕琛冷声道:“论起恶心人的功力,你的确更胜一筹。”

  谢尧双手捧脸:“耶!好开心!我终于赢了你一回!”

  欧阳慕琛:“……”

  由于谢尧的打岔,欧阳慕琛的心情终于变得不那么紧张。对于这一点,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谢尧,却弯起眼睛,露出了一脸奸计得逞的微笑。

  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两个损友,他们擅长挖苦你、刻薄你、取笑你,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的痛脚在哪里,他们嘴中说出的话,或许连你敌人最恶毒的辱骂都望尘莫及。然而你却永不会因此生气。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你,最把你当成自己一样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人。

  宁晚晴真正睡醒过来时天色已暗,屋子里欧阳慕琛和谢尧正在对弈,两人神情专注,落子很轻。

  这时,正凝视着棋盘的欧阳慕琛忽然丢下棋子,站起来奔到床边:“晚晴。”

  谢尧毫不诧异看起来认真的欧阳慕琛没有回头都能够对宁晚晴的动静了若指掌,也许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是连她的呼吸频率都一清二楚吧。

  宁晚晴眼神有些呆滞。看着欧阳慕琛努力的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发生争执后你一个人去了花园,然后不小心落了水,是阿玉救了你。”欧阳慕琛说。阿玉就是那位新来的小眼睛的女佣。她的名字叫孙玉。平时话不多,总是默默的做事。欧阳慕琛对她印象还算不错。这次她奋不顾身的救了宁晚晴,他已经当面感谢她,并主动提出将她的薪资翻上两番。

  “她……救了我?”宁晚晴喃喃的,眨了眨眼睛,忽然用力的摇头,“不,不对——是她,是她推我下水……”

  谢尧站起来,神情严肃的望着宁晚晴。而欧阳慕琛脸上的神色也难看起来:“晚晴,你为什么说谎?”

  “说谎?不……我没有说谎……”宁晚晴无力的辩解着,“真的是她——她推我的时候还说,说‘让我去死’。”

  “晚晴,她真的那样对你说了吗?”欧阳慕琛脸色有些阴沉。

  宁晚晴拼命点头。

  欧阳慕琛站起来,看着她缓缓的说:“我没有告诉过你吗?阿玉她,是个哑巴。”

  宁晚晴豁然瞪大了眼睛:“不……不可能!”

  欧阳慕琛叹了口气,朝门外道:“阿玉,你进来。”

  那个小眼睛的女佣慢腾腾的走进来,低着头,身形单薄,看上去有些可怜。

  “阿玉,对不起,我需要麻烦你一件事。”欧阳慕琛声音和缓的说。

  阿玉抬起头来,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莹莹的泪光。

  欧阳慕琛不忍,但还是朝她吩咐:“请你……把你的嘴巴张开,给夫人看一眼。”

  阿玉摇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尧走到跟前,对欧阳慕琛说:“算了,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为什么不?”欧阳慕琛提高了音量,声音中透着一股失望,“怎么能容忍我爱的女人对我撒谎?”他转过头,看着宁晚晴,“我知道你不满我辞退苏管家,从一开始就挑阿玉的错,试图赶走阿玉,可是晚晴,你怎么能够为了这样一件事而对我撒谎?阿玉救了你,我站在楼上亲眼所见,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还想诬陷一个不会说话的残疾人,晚晴——你怎么忍心?”

  宁晚晴木然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说谎……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算了?宁晚晴,这次不会由着你就这么算了!”联想到她以支票威逼利诱华琳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再加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欧阳慕琛此刻失望透顶,痛心透顶,他扭头冲那个可怜的女佣命令道:“把嘴张开。”

  在三个人的目光下,阿玉那双小眼睛里骤然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她伸出粗糙的双手,飞快的抹了把眼泪,然后闭着眼,默默张开了嘴唇。

  宁晚晴震惊的看到,她那空荡荡的口腔里,根本没有正常人所拥有的舌头——

  这、这怎么可能?!

  “可以了,”欧阳慕琛伸手拍了拍阿玉肩膀,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阿玉将她残缺的口腔合拢,脚步沉重的朝门外走去。当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外面隐隐传来一声再也无法克制的呜咽。

  “宁晚晴,你还有什么话说?”欧阳慕琛冷冷的问。

  “我……没有,”宁晚晴绝望的闭了下眼睛,再张开,脸上神情已经十分平静,“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宁晚晴,难道你不认为你的谎言有些拙劣?”

  宁晚晴摇摇头:“我没有说谎。”

  眼见欧阳慕琛又要发作,谢尧连忙伸手制住,走到宁晚晴面前说:“晚晴,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她那个样子,是不可能正常发声的……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你记错了,或者是危急情况下产生的一种被害幻觉?”

  “我没有,”宁晚晴再次摇了摇头,有些悲凉的说,“我说过,我没有说谎。”

  “宁晚晴,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认个错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欧阳慕琛禁不住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被他那样用力的握着,宁晚晴感觉有些透不过起来,她试图挣脱,却被握的更紧,她感到很难受,比沉在水里时还要难受,她忽然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醒过来。

  就那样一直睡过去,不是很好吗?

  “宁晚晴,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说话!”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他用力的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宁晚晴抬起头,茫然的笑了一下,“对不起,”她轻轻的说,“对不起。”

  我错了。她在心里默默的说,我错在不该相信,你在任何时候都能够相信我。我错在我以为,你会一直维护我。比任何人都宝贝我。

  肩膀上的力道慢慢卸去,欧阳慕琛退后一步,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她:“晚晴,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闻言,宁晚晴低着头,微微的笑了一下。

  我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吗?

  如果你不了解我,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去向你证明我自己?

  假如——一个人心上镌刻着他这个人的本性,那么,我真想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一看。

  我真想让你看看,我的心到底有没有说谎。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比你更能够伤害这颗心。也再没有人能够在它上面留下更深更痛的痕迹。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给你看一看。

  “为什么不说话?宁晚晴,你不是很会骗人吗?你倒是再骗一骗我,看看我还会不会相信!”欧阳慕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浓重的悲哀。而作为欧阳慕琛好友的谢尧,此刻只能伸手拍了拍欧阳慕琛的肩膀,然后默默走出门外。

  解铃还须系铃人,夫妻间的事,即使再好的朋友也不便插手。

  房间内,一片凝滞的空气中,两个人沉默的对峙着。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宁晚晴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对你的爱有半分掺假,那就让我立刻去死。”

  她有一双柔美的、安静的眼睛,那双眼睛形状偏圆,笑的时候会眯成半月形状,不笑的时候,就好像林间站在晨雾中安然回首的一只小鹿。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假意奉承人、或者用谎言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她的生活中,也并不需要她这样做。

  因为她身份高贵,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一切,所以她不曾勾心斗角过、不曾被利欲熏心过,她是被悉心照料的花朵,站在一片富贵的云彩中央。

  她是多么的优越,又是多么的可悲。

  他回望她良久,几乎就要沉溺在那样静美的眼神之下。然而——

  “从来没有骗过我?”他唇边牵起一抹讽笑,“那天,是真的陪安妮逛街一整天吗?那天——真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宁晚晴呆住。

  “孤儿院里面很热闹吧?宁晚晴。”

  她扬起头来,死死的看住他:“……你派人跟踪我?”

  “是,”他冷冷的看着她,“不找人跟着你,怎么能发现我的小娇妻还有那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欧阳慕琛……”她伸手按住胸口,感觉那里传来一阵闷痛,咬了咬嘴唇,她艰难的说道:“我没想到……你这么……这么不放心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