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城南北堪堪两里,城中百姓不足万人。城中大多是世俗凡人,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南城附近或是撑船拽网的渔民,或是背篓执锄的药农、亦有剥皮执叉的猎户,至于修真人所需的丹堂、炼器是没有的。偶尔有药农、猎户发现“仙草”,“灵石”也不敢私卖,因为城主规定所以出产只能卖给城主府献与城中的仙人供奉,所以城中少有其他修真之人来往。
天南城北有一小村,村中百姓不过十来户人家,大多是高姓,故名高家村。高家村中有一户牛姓人家,鳏夫独居带一个十四岁的儿子以进山采药为生。牛益进本是济州人氏,牛家在济州的浔阳城也算是书香门第,小有资财,只因得罪了浔阳城主府怕牵连族中故而远走天南城与族中也是断了联系,独自抚养儿子。他三十得子,倍加疼爱取名牛吉,牛益进自己本是个读书人,虽是落难至此,对牛吉要求确实一点不放松。东方尚是鱼肚白,就听得牛吉在院里摇头晃脑,背的什么之乎者也。
“以力假人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
正是初春天气,牛吉一身发白的青布厚长衫,深黑布鞋,左手执书右手背于身后,长发草草束在脑后。虽身长近六尺,但面容分明还是个俊俏的少年郎,这摇头晃脑的摸样让人看了不免笑起来。
“和你说了多少次?净是左右不分!进来吃了早饭吧。”牛益进虽四十出头,却是银丝缕缕,面容显老。穿一件麻布旧衫外面套了件粗蓝布背心短袄。
“哦。”牛吉慌张的将书换了个手,转身进了屋子。也不知怎么的,虽然他渐渐改了过来,可无意间仍会用左手。
父子俩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桌上两碗清粥,一碟咸鱼,一碟野菜,四个馒头。牛吉早已腹中饿的打鼓,刚想伸左手去拿双筷子,又被父亲一瞪眼,连忙缩了回去挠挠头,讪讪的一笑,换了个右手。258小说网牛益进端起碗来顿了顿,开口道:“你高大伯昨个晚上来寻我。”
牛吉一口馒头还未咽下就急忙问道:“高大伯可是同意了?”
“瞧你急的,高家村祭祖是村里人的大事,你高大伯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牛益进笑着道。
牛吉一听却是神情一暗,便埋头只顾吃饭去了。
半晌,只听得父亲说:“你总是毛毛躁躁如何能成事,要记得万事沉得住气,你高大伯让你今天写了送过去读与他听。”牛益进心里是清楚的,一个祭文而已,有甚么难度。
“是!爹。我少时就送过去。如果高大伯同意了,那《九州游记》……。”心里想着我早已写了十篇、八篇,就等着有用武之地。
“我也是随口一说,你真的喜欢,便拿去看。祭文用不用上的也不打紧,但终归是些个游记、小说,不可荒废了正经书。”牛益进知道儿子一直垂涎他收集的几本书。
“谨遵父亲教诲。”牛吉虽然开心还是绷住了。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早饭便欣喜的进了里间卧室。牛吉矮下身子,伸手便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旧木箱子。打开书箱子,颇为熟稔的翻出了两本寸许厚旧书,一本名为《九州游记》,另一本却是没有封面也不知书名。牛吉自从看来这两本书便被这上面的九州风物,各种奇花珍草,通灵神兽所吸引。对那些凌风御剑、斩妖除魔的神仙人物更是艳羡不已。牛吉入城时也曾见到城主府供奉的弟子,只是那些个弟子一个个倨傲又无礼,给人的观感颇差,哪里像神仙。正翻书间,听得父亲在屋外嘱咐道。
“我今日要进山去,你就不要去了,莫忘了你高大伯的正事。城主府贴了告示若是能寻到一株含元草能抵过今年的岁贡。贰伍捌中文www.258zw.com最快更新”说着便背起了竹篓,拿起药锄,离了茅屋往西边天南山去了。
牛吉抬头答应了一声便又埋下头去翻看那早已烂熟于心的旧书。窗外正是微风扶新柳,虫鸣鸟叫,嫩绿鹅黄,一派勃勃生机,这天南城的春天来的倒是早。日头渐高,村中炊烟袅袅浑然不觉已近正午,牛吉早早吃罢了午饭,取了三篇祭文出了茅屋。向南行来,高家村不过十多户人家,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高大伯的家宅,牛吉隔着木门喊了声,
“高大伯可在家么?”
半晌听得里面一个老妇声音传来,“兰儿,是谁在叫门么?你且去看看。”一会便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阿牛!”只见个姑娘手扶木门俏生生的立在那里,身着淡黄色右衽衣裙,长发梳成个双丫髻两根红绳束着,齐齐的刘海下面一双星眸明亮无比。桃花一般的面容微仰起来看着牛吉。
牛吉只望了一眼,面颊蓦然烧红了一片愣在原地,目光游离也不知放哪里的好。憋了许久却是半个字没吐出来,只是苦了他带来的祭文,三篇揉做了一篇当个球握在手里似要捏出水来才罢休。高兰儿他自然是认识的,这村里的同龄人自小都是相熟,小时候厮闹惯了的
只是大家年岁渐长渐渐都懂事了,或者帮着父母下河捕鱼,上山采药,或者远离村庄进城学徒,更兼高兰儿是个姑娘家并不轻易出门。想起小时候被村里别的孩子欺负还是高兰儿仗着自己是年长一岁身形不亏护他安全,可是那时候他们不过是一群小孩子,如今高兰儿已经出落的仙女一样,这让牛吉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娘,是阿牛来了。”高兰儿脆生生往屋里说了一声。
这一出声把牛吉神思拉了回来,高兰儿较他大一岁,他便开口道:“兰姐儿,我今日来是寻高大伯的,他央我写的祭文已经好了,我拿过来让大伯看看。”一抬手,他这才发现手里哪里有甚么文章,分明是团纸,赶忙背在身后又是一阵尴尬。
“阿牛么,赶快进来,兰丫头还不快让阿牛进来。”老妇人又说道。
“阿牛进来吧.”高兰儿连忙让出来。
“高大伯不在么?”牛吉说着便同高兰儿往屋里走。
“我爹爹带我两个哥哥和村里人去了村北说是把祖庙修一下,我正要去给他们送饭哩。”高兰儿答道。
进了屋子,老人家年过五旬,牛吉问了好,说了几句家常便开口问道
“兰姐儿,你这里可有笔墨借我一用?来时祭文装了口袋揉皱了,我想重新誊抄一下。”
“有,父亲这些年眼睛看不清,虽然不用还是有的,阿牛你等等。”高兰儿便进里屋去寻。
老夫人却眼盯着牛吉,笑吟吟道,“阿牛你比兰丫头小上一岁那也是十四了,你小时就乖巧听话,那时常来我这里讨糖吃,这大了倒不来走动了,昨日听她爹说起,阿牛这后生如今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倒是和我家兰丫头般配。’说着便自顾笑了起来。
高兰儿正巧拿着笔墨,听到母亲的话心头一热,脸羞的绯红,进不来。半晌才把笔墨纸砚拿过来。牛吉听了老人的话也是笑笑不知如何作答。只顾坐下低头写字,高兰儿站在一旁也不做声,就那么看着。
誊写完毕,高兰儿要去祖庙送饭,牛吉左右也是无事,便拿着那祭文,随高兰儿一同往北面祖庙去了。这高家祖庙原是极大的,可是原先的祖庙因年久失修早已倒塌,因为损毁严重,更是本身庙太大,高家村修缮不起,只能在原址上另建一个小庙,立上祖宗画像。
没成想月前一场大雨,才建两年的小庙又塌了半边。牛吉高兰儿两人出了村口,上了玄河大堤顺大路往北面高家祖庙行去。
牛吉看着高兰儿提着篮子便开口要了过来,高兰儿也不推辞,两人都闷声不响的走了大半路程,眼见快到了。正是刚过正午,日头高挂太阳不像夏日那么毒,但天南这地方还是较北方热,虽是堤两旁有稀稀拉拉的杨柳,牛吉头上还是冒起汗来。高兰儿见了便从怀里取出个绣花手绢道:“阿牛你停下稍歇息片刻,我帮你擦擦汗。”
牛吉一怔,还是放下篮子站定了,高兰儿将那手绢儿左右叠了下拈在手里,抬起手来仔仔细细的替他擦汗。牛吉哪里遇见这种阵势,自小没见过娘亲,家中也无姊妹,衣食起居打小就自己来,自然是没姑娘家心细,只觉得那绢儿、手儿都是香香的柔柔的,不自觉就想着若是一直这样擦下去莫说读书做官,便是神仙我也不作了。姑娘家脸薄,看见阿牛怔怔的样子连忙收回了手,却把手绢儿往阿牛的手里一塞,道:“你自己擦吧。”说完也不等阿牛答话便自顾往前走。
牛吉看着手里的秀花绢儿哪里舍得擦汗,攥在手里也不知如何处置。想了会开口道,汗巾我有的,这绢擦脏了怕不好洗。
高兰儿一听就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嘴里却轻声嘟囔了一句:“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什么”牛吉没听清,以为她要手绢,便提着篮子又赶了几步。
“手绢儿我还有,你便留着吧,只是,只是莫给爹爹看见。”高兰儿声音低的自己都要听不见了,更是背过身去埋起头来。
纵然牛吉再迟钝这里也是醒了过来。呆头鹅般的四下里瞧了瞧,便慌慌张张的把那一方绣绢揣在贴身的衣物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