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七人的死亡对于江上对峙的双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其中盈亏根本无关大局。

　　“这是‘根’的情报还是你算准了齐家会在此渡河？”楚烟云摸着背后剑匣，问向一旁的方晓。

　　“两者都有。根一直盯着齐家，而齐家渡河的目的便是复仇，所以渡河点会尽可能的靠近燕青山庄的燕山所在。燕青山庄附近的河段中，只有我们目前所在的野鹤渡符合奇袭的条件——曲折，隐蔽，河面相对狭窄。”方晓道。

　　“奇袭？”

　　“正常打水战的话，在燕青山庄人死光之前齐家绝渡不了河，而且齐家死的人会比燕青山庄还多。齐家虽号称还剩三万余人的战力，但此番针对燕青山庄和九山院的行动在齐家内部也仅能算作一些鹰派长老的私自行动，总共出战一千四百余人。而燕青山庄上下总共不过八百余人，除去老弱妇孺的核心战力堪堪三百多人，就算加上青山之中的外姓客卿总战力也不过五六百人，但这五六百人若是耗去了齐家七百人乃至更多的战力，那齐家还凭什么去打同样占据天险优势的九山院？”方晓想着对面成片的木筏，忽然笑道，“以齐家实力，这一支四百人的奇袭队若是成功渡岸，就算燕青山庄还有一座燕山可守，估计最好的结果就是合这四百多人同归于尽——当然，前提是没有一名武者弃燕青山庄而去。”

　　“这是在说，没你的话淮明江上根本打不起来？”楚烟云看向方晓道。

　　“可以这么说，要打也只会在燕山上，而且更多的还是齐家当面的屠杀。”方晓道。

　　“既如此，那么你为何会在此助燕青山庄一臂之力？我有理由留在这儿，李寅波和吕明松也都有理由，你呢？”楚烟云道。

　　方晓收起折扇，盯着楚烟云的双眼道：“我自然也有我的理由。你是为烟云客，李寅波是为承诺，吕明松是为兄弟，而我，是为我自己。同时，燕恭良和我聊过一些事情，所以一定程度上我也愿意帮他一把。”

　　楚烟云并不介意方晓的不回答，只是说道：“那要我和李寅波作甚，有你足够了。”

　　方晓眉头一挑，笑道：“知道吗，你也不是那么笨。实话和你说了，我在这里仅能阻挡一下齐家渡江的势头，无法造成决定性的效果，待燕青山庄的战力耗尽，齐家该渡江还是能渡。而你和李寅波在此的话，结果就不一样了。首先，千万别小瞧了人蛟龙在江河中的战力，有他在，就算齐怀远亲至，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况且，你以为我们在此就是只代表了我们自己吗？就算你在覆云墨山阁中位置尴尬，但也仍是楚潇然的弟子，除非楚潇然死去或与你断绝关系，否则覆云墨山阁绝不会让你死在他人手上！你要么死在他们手上，要么死得不明不白——虽然幕后黑手仍是他们……总之，这众多眼睛关注的淮明江绝不会成为你的埋骨之地，而我也有着青枫谷的支持，待得宁家兄妹回到惊雾剑宗后，就算惊雾剑宗根本不愿掺入淮北乱局，宁无通为了他那小师弟也会派一队高手过来，而身为江湖散人的李寅波我倒可以就此大作章……”

　　楚烟云正欲开口说话，原本待在船内的燕恭良也走上了甲板船头，楚烟云方晓相视一眼，都自觉停下了方才谈话。

　　待燕恭良走近后，先是对两人行了一抱拳礼，然后便是站在了方晓的次后方。对于燕恭良的谦逊有礼楚烟云并未有丝毫惊讶，不说其本人本就和逊，单是听方晓说燕恭良与其聊过，楚烟云便是知道燕恭良已是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否则堂堂燕青山庄的庄主和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方晓聊什么？既然那名不见经传的不会武功的小武评第一都被认了出来，何况乎他楚烟云这第十九。就如方晓所说，他们背后站着覆云墨山阁和青枫谷，狂傲如百族超然如各大宗门都得向他们低头，就别说勉强跻身次一流势力的燕青山庄了。只是让楚烟云不解的是，为何燕恭良这个“主人”会愿在方晓这个“客人”之下呢？

　　楚烟云与方晓在一起时，总是会考虑很多，一切话语事物都得一遍又一遍的思索，生怕中了方晓下得套——虽然他知道，如果方晓愿意，他根本就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被算计了后自己也不会知晓，毕竟他是一人犹胜青枫谷的方晓。只是，楚烟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此时的他，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抗拒那个白衣飘飘折扇轻摇的小书生了，与他的谈话也愈来愈多。若是楚潇然知道此事的话，也会欣慰自己这个黑衣黑袍冰冷木讷的徒儿终于有了第一个朋友了。同时，估计还是会思索自己徒儿的这个“朋友”的“心意”是好是坏……

　　“方先生，如今这该如何是好？”燕恭良望着江面木筏，并没有过多寒暄，单刀直入的问道。

　　“等。”方晓微笑道，“现在该着急做事的，不应该是我们。”

　　…………

　　齐寒山不知道燕青山庄是如何发觉这次袭击的，如今被发现后他也没有半分失落，不过换种方式和地点作战而已，无非只是让燕青山庄占了一些地利的优势。齐寒山向来不认为这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燕青山庄的覆灭已经注定，不只燕青山庄，还有同在淮明北域九山环聚的九山院。

　　他望着前方战船，捏紧了拳，不是紧张或害怕，亦不是期待与兴奋，这是莫名的愤怒，和悲伤。他还记得几日前洞天会之主王树跪在他们面前的模样，说的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却还不是为了妻儿父母的性命成了一只软脚虾！齐寒山当然不会因王树的哀求而放过他的家人，祸不及家人？笑话而已！他还记得覆云墨山阁被洞天会燕青山庄等势力引进齐家族镇的场景！他那不会丝毫武功的老爹和正身怀六甲的妻子都他、妈惨死在了那儿！既然你他、妈的可以为了妻儿父母的性命像条狗一般的乞求，当初还敢带人偷袭齐家后方？！当齐寒山将王树那不过七岁的小女儿的头颅一脚踢到他面前时，看见王树骤然崩溃而涕泪横流的样子时，齐寒山只觉得分外恶心——他、妈的和老子当年哭的一样！

　　王树当然也死了，这个在江湖中以坚韧闻名的男人是自尽，然后，整个洞天会一夜之间片甲不留。王树不可怜，也不可恨，只是该死而已，他齐寒山也不可怜也不可恨，也只是该死罢了。没奈何，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无数额憧憬的江湖，可笑！可怜的，只是他们无辜的家人而已。若他齐寒山能再进一步臻至天人，哪怕只是伪天人，他都会拼了命杀去墨山，哪怕最终还是只会埋骨墨山……可是，可惜，他不是，所以他只能向洞天会，燕青山庄和九山院复仇了。

　　不只是齐寒山，这里齐家的一千四百五十七人都是如此。哪怕他们都埋骨于此，他们也不会后悔，他们只是会有些遗憾，遗憾死前没有多杀一人。而且，他们也知道，就算他们全部死光，也不会对身后的齐家造成什么影响，所以，齐怀远肯放任他们前来复仇，所以，他们安心前来赴死。

　　死战不思归，这是他们的仇恨。

　　“寒山族叔？”晚一辈的齐东往前踏了一步。

　　齐寒山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子侄一辈的族人，摇了摇头。他知道齐东的意思。这个在他们那一辈族人之中只输其弟齐东风的男人打算成为这战的第一支矛。他们拖不起，越往后拖，燕青山庄得到外界的支援就会越多，而以木筏对抗战船更是一个笑话。所以，他们之中必须打破燕青山庄的船队防守，必须有人来开启这场战局！齐东他愿意去，归源的他，也有这个资格的实力去！

　　但是，他不能去。

　　齐寒山很清楚，齐东是他们一千四百五十七人唯一的一个例外，不能死去的例外。齐怀远让其子齐玉不顾危险的来到他们这一千四百五十七人之中，便是要向齐寒山等人表达一个信息——家族的希望全在于后辈身上，齐东不能死，哪怕齐玉死，齐东都不能死！齐家如今在世不过三代人，不管最后淮北战局如何，齐怀远齐寒山这一代人在此之后都将退出家族舞台，成为历史，而齐玉等年轻一代则过于年轻，就算是齐玉也不能撑起家族。所以，中间这一代人是如今齐家传承中至关重要的一代，而这一代人中，最为翘楚的便是齐东齐东风两兄弟！齐东归源实力已是家族中流砥柱，更是擅凭归源杀天人！而齐东风更是如今齐家唯一一个“真天人”！齐怀远之后的齐家最高领袖，无外乎齐东齐东风两人！

　　所谓复仇，除了为自己外，还不是为家族，为后辈。归源吗，齐寒山笑了，他也是啊。

　　“我来吧。”他说，“我们这些人还没有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而你，齐东，记住你来这儿的目的——捏碎杀你爹的燕新来的头！你要对付的，只有燕新来！”

　　齐寒山腾空跃起，直奔燕青山庄船队而去。

　　此刻，浪起，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