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卫无双晕倒，羲和宫乱成一片，等穆成泽匆匆赶到时，哪里还找得到那个传话的小宫女。.136zw.>最新最快更新

　　所幸，卫无双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缓缓睁开了眼，迷迷糊糊支撑着想要坐起来。

　　“你醒了……”一直守在她床前的穆成泽大喜，连忙伸手去扶。

　　卫无双脑袋还未清醒，身体却本能的做出了反应——迅速一挥打开了穆成泽的手，两手轻碰，“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气氛中显得极为响亮。自己坐起来，她面无表情的看向穆成泽，涩声道，“我爹呢？”

　　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穆成泽呆呆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紧紧抿着唇，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过了片刻，他缓缓收回空落落的手，只是一言不发。

　　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刚才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真的，不是梦！她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啪”的一声跪倒在穆成泽面前，额头触到柔软的地毯上时，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涌出，一滴一滴渗进厚重的地毯中，瞬间被吸收掉，她俯身于地，绝望无助，泣不成声，“皇上，无双从不曾求过你，这一次，无双求你，求你把爹爹还给我！”

　　穆成泽整个人一震，不受控制的退后一步，两步……直到背抵上桌子，再无退路。目光落在卫无双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上……石化了一般，仿佛长达数百年的……凝望，只是……安静的让人难过。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穆成泽缓缓靠上背后的书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托付在那一方紫檀木打造的沉重木桌上，微长的额发垂落在眼睛，遮盖住所有的情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皇后卫无双及羲和宫众人……听旨。”

　　卫无双匍匐于地，一动不动，穆成泽的话她也许不想听见，也许根本没有听见。网.136zw.>

　　“大将军卫廷私通周国，意图谋反，当诛九族。然，朕念及旧情，且有太后懿旨，着免皇后死罪，即刻削去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羲和宫众人悉充入其他各宫。”

　　冰冷残酷的话语，轻描淡写的说出口。穆成泽握紧自己冰冷的手，感受到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感，原来，要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在黑压压跪满一地的人群中，一个人缓缓起身，在压抑的哭泣声中平静的走上前，直走到穆成泽面前，慢慢跪倒，叩首，“奴婢愿陪娘娘同去冷宫，请皇上成全。”额头磕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微微弓起的脊背，纤弱瘦小的孩子挡在卫无双身前，竟隐隐生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司棋，司画，司茶也一一走上前，与沈青砂并排跪着，齐声道“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请皇上成全。”

　　穆成泽沉默的看着齐齐跪在自己面前四人，目光扫过全场，淡淡问道，“其他人呢？”

　　回答他的是一室寂静，终是再无人上前。

　　仿佛感到了什么，沈青砂猛地转过头，离她最近的司音正偷偷抬眼望向她，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脸，一时间四目相对，清澈平静的目光映照出她所有的心虚怯懦，然后再一寸寸逼回去。许久许久，沈青砂唇角一弯，眼睛缓缓眨了一眨，转过头去。

　　司音心头一颤，心虚的再不敢抬头，一个目光的交汇，竟让她满头虚汗。她低着头苦笑，果然是……很讨厌呢。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总是浅浅微笑着，不慌不忙的坚强。真是很讨厌她微笑时的眼神呢，仿佛无所畏惧，仿佛什么也不能将她打倒。

　　其实……她是羡慕司琴的，因为羡慕，所以嫉妒；因为嫉妒，所以讨厌！所以……忍不住想要让她哭，让她难过。网.136zw.>

　　马奎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高声道，“请皇后领旨谢恩。”

　　卫无双终于抬起来头，她跪的笔直，倔强地与穆成泽对视，眼中一片迷离，却愣是咬紧牙关昂着头，不再让一滴泪滑落。

　　他们之间隔得那么近，不过短短几步，却又隔得那么远，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从这一刻起在他们之间展开，从此再无法逾越。火炉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冷冷的北风从门窗的缝隙中溜进来，好冷，真的,好冷啊……

　　卫无双慢慢站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去领那圣旨，却见她对着穆成泽，忽然慢慢笑了，低低道，“多谢皇上恩典，但臣妾不愿领情！”突然扑过去抢了床头挂着的剑，拔剑出鞘，剑锋一横便往脖子抹去，干净利落的没有一丝犹豫。

　　“不要！”

　　穆成泽惊呼出声，声嘶力竭的扑过去。然而，还是慢了半拍，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剑锋慢动作一样，一寸一寸割开颈部细嫩肌肤，鲜红的血顷刻溢出，血的鲜红与雪一样白的肌肤，那样强烈的对比，触目惊心，几乎让他停止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狠狠撞到卫无双的剑上，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卫无双猝不及防，宝剑脱手而出。一旁的司茶眼疾手快，一记手刀斩在卫无双颈后，将她劈晕过去。

　　本能的接住卫无双倒下的身体，穆成泽突然听不见周围的声音，那刺眼的血像是扎进了他心里，一个声音在尖叫，“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马奎大惊失色，本能的便要冲出去叫人。沈青砂正跌坐在地上，因为撞开卫无双的剑，胳膊上血流如注。见此情景，顾不得伤口疼痛，咬牙就势扑过去，拼尽全力一把拉住他的衣摆，神色严肃，对他用力摇摇头。

　　马奎微一怔的功夫，司画已然惊叫一声，口呼着“太医”冲了出去。孙冶临本就因为不放心而一直在殿外候着，如今一听司画的叫声，什么礼节都抛在了脑后，直直冲了进来。

　　一看之后，他一直提在喉咙口的心终于重新落回肚子里。卫无双脖间的伤看着可怕其实并不深。幸亏阻止及时，剑锋只是划破了表层的肌肤，并未伤到血脉和气管。

　　沈青砂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胳膊也在流血，伤口只怕比卫无双要严重十倍，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卫无双身上，即便从方才起她便再也不是皇后。

　　一点一点垂下眼睛，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无声地缓缓走开。马奎心中一动，不知怎地，目光便不受控制，追着她纤弱的身影远去。

　　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在滴血，她有些任性的不去捂住，任由那血滴滴答答从皇后寝宫一直滴到她的屋子。打开药箱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沈子寅说的不错，既然选择了踏足皇宫，他所准备的这些瓶瓶罐罐就是自己生活的必备之物。

　　取了药和纱布出来，即使单手也不影响她熟练的给自己包扎，打好一个完美的蝴蝶结，她松开口中咬着的纱布，淡淡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屋门口传来两声尴尬的咳嗽，马奎推开虚掩的门，有些不自然的走进屋子。

　　沈青砂微低着头，神色自若的收拾桌上的东西，看也不看他一样，更别说招呼。

　　马奎站在桌旁，愈发局促不安，他和沈青砂其实一点都不熟，严格说起来连点头之交都不能算，他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可现在，他竟然不请自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想想真是太过唐突了。

　　“刚才……”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安静，马奎迅速找了个话题，“你为什么阻止我？”

　　放药箱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梳妆镜，沈青砂的动作一僵，眉头微微蹙起——新换的白衣上血迹点点，有她的，大概也有卫无双的。曾经鲜红的血干掉之后变成了暗黑色——不洁的颜色，令人恶心的颜色。

　　等了半晌等不到沈青砂回答，马奎自嘲一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因为同样是叫太医，司画叫和你叫是完全不一样的，谁都知道你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你的话多半也就是皇上的意思。如今，娘娘已经失势，不必也不能让人知道皇上还在乎娘娘。”沈青砂慢慢松开紧蹙的眉头，用她特有的语气不紧不慢道。

　　说完，她大大方方脱下那被血迹沾染的斑斑驳驳的白衣，随手扔进地上的炭盆中。而后转向衣柜，重新取出一件白衣来换上。

　　马奎顿时心中一凛，他本就是通透之人，自然是一点就透。是了，他竟未想到这一层，不，不是没想到，只是在当时那种紧张的环境下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可是——这是人之常情吧？

　　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眼前的沈青砂没有笑，她很少不笑，而她不笑的时候，瞳仁格外的黑，像朔月时的夜空一样，漆黑清冷，淡漠坚强。就好像……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与她无关。

　　心隐隐的疼痛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瘦弱的看起来仿佛只有十岁出头的女孩今年十三岁——只比他大一岁。明明还是个年轻的近乎年幼的孩子，为什么就能拥有这份异于常人冷静淡然，为什么就……不天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