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吹剑录 第八十五章:假作真时真亦假
作者:窈婉容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136zw.>最新最快更新,提供

  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

  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

  睡梦之中,宋离只觉周身舒泰,如遭洗髓伐毛,脱胎换骨,飘飘然然,似临神仙境界。脑海之中,疲累皆消,没有伤痛,没有饥渴,仿佛一切愁苦皆弭于无形,纷繁万事皆消散如云烟,春暖花开,快意融融,说不出的舒服与受用。

  缓缓拨开眼帘,收蓄心神,凝思一看,自己竟是伏在一个小方桌上,桌上摆着一个古香古色的金兽香炉,自兽嘴中溢出的缕缕青烟,氤氲开来,如梦似幻。宋离闻着这香味,越嗅越爽适,只觉双眼迷离,浑身轻飘飘的,好不安逸。

  环顾四周,是间茅屋,收拾得洁净温馨,淡泊雅致,令人颇有“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之感。往北面一瞧,摆有一张小竹床,床钩上挂着软黄的床帘,流水一样软的缎子,让人瞧一眼便觉舒适安惬。床上躺有一人,身上盖着厚厚的鹅绒被,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安静恬淡,孱弱瘦小,呼吸匀称,正是赵浅黛。

  床旁烧着一盆红红旺旺的炭,青红的火苗在空气中跳动,时不时还发出哔哔啵啵的小小爆炸声,烘烤得整间茅屋恍如春日,温暖明黄,安静闲淡。

  宋离深深嗅一口桌前香炉的幽香,长吁一口气,只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脑中更是一片空空荡荡,万事皆抛!

  起身缓缓朝西首踱去,只见墙壁上挂着一幅极大的画,好不惹眼,宋离细细将那画儿端详一番,画上画着的乃是一间草庐,黄泥为墙,茅草作瓦,古雅恬淡,隐意幽然,透过画上画着的木窗,可清晰望见草庐室内情景。.136zw.>最新最快更新,提供

  宋离凑近去瞧,透过画上窗子,望到内室,但见室内正中端端正正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是一方兽头香炉,一缕青烟袅袅飘出,飘渺晕散。桌前伏着一名男子,似在酣睡,露出半张脸来,眉眼之间冷漠冰凉,不近人情,却颇具英气。

  宋离越看越奇,只觉画中男子的身形样貌与自己甚是相像。再朝画中北面瞧去,是一张小竹床,挂着软黄缎子的窗帘,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孩儿,露出一张脸庞儿,瘦削白净,销红减翠,惹人怜爱,眉眼之间怯弱乖巧,可不正是赵浅黛。

  “莫非是有人捉弄于我?将我与赵姑娘画在这壁画之上?”

  宋离心里如此揣度,眼睛却已挪向壁画别处。但见画上那茅屋之外,左首与后背,皆倚着陡峭山壁,山壁垂直耸立,积雪不化,高危险绝,笔法圆润,线条纤美,惟妙惟肖。茅屋前纵笔挥洒,略施淡彩,画着一片小小的花圃与菜园,因是冬季,是以画上百花凋残,菜园破败,积雪高数尺。花圃前不远处,勾勒出一片断崖,崖下是淡青色颜料晕染而成的云海,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茅屋右侧,浓墨重彩,画出一片深黑山谷,深不见底,隐约可见谷中荆榛遍布,一条黑溪当中拦路,并无桥梁道路可通,甚是恐怖怕人。

  宋离无心赏画,只粗略一览,当即转身,推门而出。冷风凛凛,霎时扑面而来,砭骨浸寒,麻人头皮。

  门外情景迎面而至,毫无防备,宋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心中更是大惊。眼前所见,彤云密布,大雪菲菲,远山如玉簇,荒林似银装,恍若置身画中,草庐、菜圃、断崖、深谷、山壁,竟无一不与画中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宋离心中纳罕与震撼交织,疑云万千,当即奔出草庐,兜了好几个圈子将四周扫视一遍,但见正前方,危崖如斧劈,临立万丈,天青色的云海浩浩茫茫一片,直接天际,壮阔万分。看最新章节就上网【】转过身来,是一间草庐,左首与后背山壁如削,飞天之上,耸立如云,高不可攀。骤然右望,山谷沟壑横向展开,黑溪流淌其间,深险不见底,似有魑魅魍魉,险恶瑰怪。

  眼前所见,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与壁画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宋离思潮如涌,起伏不定,不由开始怀疑:莫非自己竟置身于画境之中?还是,早已被安康岭盗贼戕害、不在人世了?

  “宋大哥……”

  一声柔软娇呼传入耳中,宋离忙收摄心神,沉着心绪,从幻想中抽离而出,回归现实。扭过头来,只见赵浅黛人已披衣立于门口,在寒风之中,摇摇欲倒。

  宋离忙奔回草庐,强抑心头疑虑与惊异,仍旧冷冷道:“你醒了。”

  “宋大哥,你没事就好。”赵浅黛听闻宋离声音清圆厚重,气息匀称,知他身子无事,这才展眉,放下心来,又道:“宋大哥,我们这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怎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宋离心头猛然震惊,哑然失声。赵浅黛这话,自己竟答不上来。我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宋大哥?”

  宋离轻咳一声,回过神来,强掩心头困惑与不安,道:“你可还记得山洞之事?”

  赵浅黛凝眉回想,道:“我依稀记得,那强盗将宋大哥你击昏之后,又抢了我身上玉佩。之后……之后……我似是闻到了一缕幽香,那香味古怪的很,我一闻,便没了知觉……之后之事,一概不知……”

  宋离低首沉吟,默然不语,暗道:那强人将我二人迷昏,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可为何如今醒来,却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有那画中情景,又为何与我所处之境一模一样?莫非,我当真是在画境之中?还是,已经死了?又或是那伙强盗的诡计?可我与赵姑娘身无长物,又非官宦巨富,他们为何这般大费周章?

  “宋大哥……你在想什么……”赵浅黛虽看不见,却也觉察到宋离心神不定,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

  宋离心头纷虑如云,正不知如何解开这团乱麻,踌躇半晌,遂将如今所处境况以及那壁画情景向赵浅黛一一道来。

  赵浅黛认认真真听来,自是难以置信,睁大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道:“宋大哥,我们没死,这定是那伙强盗的诡计。”宋离漫不经心道:“我俩毫无价值,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赵浅黛青眉微拧,似是想起某些被自己遗漏的细节,恍然道:“宋大哥,那二人已知我是华山派中人。他俩听得我爹爹名头,本打算要挟我爹爹赎人……不知为何,那女子却不依,反倒将我迷晕。”

  宋离面色陡寒,似是触动了什么心事,愤然道:“华山掌门之女便能使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了,你爹爹名头自是响亮,谁知他这名头是踩在多少人身上得来的。你有这样一个好爹爹,自是谁也不敢拿你怎样的。”

  赵浅黛听得宋离语气冷嘲热讽,霎时呆立无措,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委屈至极,只得默默低下头来,不再说话,眼泪却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却不敢发声抽噎,只得强自忍住,咽泪吞声。念及自己对宋离顺从温和,宋离却自始至终冷冷冰冰,不禁心灰意冷。

  宋离无暇顾及赵浅黛,平复心情,环望四方,道:“你瞧,这草庐孤立无援,突兀在这群山之间,险之又险,根本无路可通。两面临山壁,滑不可攀;前有悬崖,无从探寻;右有深谷,险恶深危。他们纵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将你我二人运送至此。”

  赵浅黛听了半晌,忸怩片刻,这才怯怯说道:“宋大哥,我……我瞧不见……”

  宋离这才记起赵浅黛乃是一个盲女,蓦然回首间,但见她神色黯然,脸上犹挂有泪痕,不禁自觉失礼,放低语气,缓缓说道:“门口风大,吹得我头疼,进去说罢。”

  两人回至房中,兽炉香气悄然飘入鼻端,宋离只觉神清气爽,翩翩然然,头疼之感稍稍缓解,说不出的舒服与迷离。西首壁画赫赫然映入眼帘,神思恍惚间,宋离愈发怀疑自己如今乃是身处画境之中。否则那画上之人,坐卧之姿,又怎会与自己一模一样呢?安康岭匪人,总不至荒诞到为了迷人耳目特地费尽心机画这样一大幅壁画吧?

  “宋大哥,我方才……听闻你声音浑厚,步履稳健,身上的伤口可还疼吗?”

  “不疼!”

  宋离经赵浅黛如此一提点,心头猛然一凛,一摸后背,果觉伤势大好,只略略带有伤口愈合时的麻痒之感,不禁奇道:刀伤愈合,少说也得七八日,莫非我竟在此地昏迷七八日了?这如何可能?我若不吃不喝七八日,早该饿死了,如今为何反倒精神抖擞?自己如今觉察不到疼痛与饥饿,莫非不是早就死了?

  “宋大哥,那我们如今究竟身在何处呢?是在这壁画的情景之中吗?还是……”赵浅黛闻宋离不言不语,又小心试探着问道,唯恐惹得宋离不悦。

  宋离陡然又是一惊,不敢说是,亦不敢说不是。若说是,这岂非是无稽之谈,叫人笑话。若说不是,眼前之景,仿佛就像是做梦一般。真真假假,莫能分辨。

  这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