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吹剑录 第九十六章:肥鸡美酒曾记否
作者:窈婉容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且说当夜萧风本欲上飞升崖会那前辈,不想正撞见顾惜颜立于山崖之畔,又察觉她赏月意兴正浓,似乎并无下崖之意,少不得陪着她聊些有的没的,心中却只恐她撞见前辈,倒生怀疑,是以只是谈笑风生,久久不敢脱身与前辈相见。加之当夜叶孤鸿骤然上崖,显是疑心已重,因此更加不敢冒然有所行动。此次扑了个空,心中疑虑来不及向前辈道出,甚是烦闷,回至南岩宫中,又担忧他被师傅银针、掌风所伤,一夜竟不曾睡好觉。

  天刚蒙蒙亮,便又起床,练了一回武功,矫正几本典籍,却总是是心不在焉的,直到午间,腹中饥渴,才瞧见小师妹迟迟送饭过来,本欲与她说笑,谁知她气呼呼将饭篮一放,瞧也不瞧自己一眼,转身就走。

  萧风见叶静姝闷闷不乐,一脸不悦,忙上前拉住她,笑问道:“小叶子,怎地今日这样不高兴,嘴撅得可以挂上一个茶壶了,谁又招惹你了?”

  叶静姝脸上挂不住,经萧风三言两语一逗趣,登时撑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心中阴霾一扫而光。

  叶静姝自那日受了顾依依羞辱,又听得叶孤鸿与寻采薇谈及萧风与顾惜颜婚嫁之事,心内一直怏怏不快,也不出来见人,也不缠着萧风,每日只与李浪玩在一处,心想:大师兄若多日见不着我,必来寻我。谁知等了一日,都不见萧风人影,便有些按耐不住了,心中虽生着闷气,却始终不愿意先去找萧风。等到中午,着实沉不住气了,暗忖道:“我今日且不去给他送饭,他若不见我去,必会着急我了。”转念又想:“倘若萧风哥哥当真不来找我,那我岂非一天都见不着他了。我当先去给他送饭,只不跟他说话,也不理他,送完饭就走,他看了我这个样子,定会觉着奇怪,想抓着我问个清楚了。”

  她本是下定决心不理萧风,打算冷他一冷,转身就走,谁知一进南岩宫中,即时便被萧风一句“嘴撅得可以挂上一个茶壶”逗笑,心中畅快,昨日之事,自然抛到九霄云外,不再计较了。

  萧风哪里知道她心事,只道她又与李浪赌气,正使小性儿,连带着也不理自己,也就不作理论。闻着饭菜飘香,饥肠辘辘,当即掀开竹篮,吃起饭来。

  叶静姝坐在一旁,见他没心没肠大喇喇的样子,心神一恍惚,寻采薇昨日的话忽又飘上心头:“萧少侠与我颜儿俱是人中龙凤,绝妙一对。”随之,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叶孤鸿的话又蹦入脑海:“令爱的品貌才是世上少有,武林中的青年才俊,何人不倾慕顾家四小姐风采才华。”两人相视而笑、颔首点头的样子,只是挥散不去,心头又是惆怅,又是气闷,情到痴处,竟忘乎所以,自言自语叹道:“你呀,总是不明白我心思。偏叫我想尽了法子,柔肠百转,迂回曲折,好叫你明白。我生你气、怄你,无非就是想叫你知晓,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萧风见她怔怔出神,口中犹喃喃自语什么“明白不明白”,张耳听着,却只是听不大清楚,脱口问道:“什么明白不明白,你若说了,我便明白了。”

  叶静姝回过神来,面上一红,暗道:这样事情,我怎好说出口。平日我每天跟着你,从小到大几乎形影不离,已十分露骨。武当山师兄弟谁人不知我跟你好,偏生你装傻充愣,不将我放在眼里。

  两人正都默然无语,忽听得门外笑声爽朗,大声说道:“大师哥,小叶子,我给你们带好东西来啦。”说着,已大步跨进门来,风风火火,正是李浪。

  萧风见他眉飞色舞,道:“怎地这样高兴?”

  李浪将手中之物往桌上一放,道:“师兄你瞧,美酒,肥鸡。”

  萧风见他上次带来肥鸡美酒,今日又是这些,道:“每日酒肉,你倒是十分快活。”

  李浪笑道:“正是呢。”

  萧风又问:“今日天姥派也该下山了罢?”

  叶静姝听萧风总是有意无意间提起天姥派,心里一时之间又不受用了,只道他一心念着顾惜颜,因此有心讽他一讽,抢道:“对呀,那顾家四小姐今日下山了,日后要见着她可就难了。”

  萧风见叶静姝一副吃了枪火的样子,登时心领神会,心头暗自好笑。一面吃菜,忽而将眉头一皱,一面说道:“呸,呸,今日这菜怎的这样酸,不知放了多少醋。”

  李浪傻愣,听不出二人话中藏话,捻起一片土豆儿放入口中,吧嗒吧嗒嘴试味,说道:“不酸不酸,怎的我吃不出来这菜放了醋?”

  萧风哈哈大笑,只是不语。叶静姝听得二人一唱一和,一张俏脸早已绯红,更是不说话了。李浪见二人都不说话,自己开口说道:“若说起这顾家四小姐,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叶静姝心头扑通一跳,侧目倾听。

  谁知李浪喝了一大口酒,又将前话抛到脑后,啧了啧嘴,脱口赞道:“这酒味甘醇,虽有些烈性,却不冲鼻,亦不醉人,果然好酒……小叶子、师兄,你们尝尝。.136zw.>最新最快更新”

  萧风接过李浪手中酒壶,仰脖自喝了一大口。

  叶静姝暗暗恨道:“呆子,谁叫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李浪喝足了酒,这才想起先时的话题,说道:“师兄,昨日我听得师傅师娘与那寻掌门说话,显是……显是有意撮合你与顾四姑娘。寻掌门眼笑眉开,只夸你武功好、性子也柔和随意。师傅师娘亦夸顾姑娘知书达理,是大家风范。”

  这句话正戳中叶静姝心事,两片薄唇微微轻颤,眼珠一转,登时红了眼圈。

  李浪心大气粗,不解叶静姝少女心事,口无遮拦,又道:“我还听闻,这顾四姑娘乃是由南海玉姑子抚养长大,寻采薇亦只能做一半主,说若要成全你们婚事,还需大师兄你亲自往南海走一趟。过不了几日,师傅师娘便该叫你动身去南海求亲了,我听的不真切,不知是不是真话。”

  叶静姝听得“求亲”二字,如遭焦雷轰顶,一汪眼泪只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始终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暗道:“只要萧风哥哥他不喜欢,谁又能逼他娶她呢。只是爹爹妈妈从小看着我与大师兄长大,既知道我与他情谊,却置若罔闻,反倒想叫他与顾家结亲,未免太叫我心寒。”

  又听李浪说道:“听师傅说,昨夜师兄与顾姑娘在飞升崖上观月赏雪,既然情投意合,两相和宜,那便没有什么阻碍了。”

  叶静姝听了这句,一颗心登时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手脚皆是冰冰凉凉的,颤颤发抖,眼前一片发黑,暗道:萧风哥哥若是与顾姑娘情投意合,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刚欲开口询问萧风,只觉口中滞涩,铅块堵喉,微微张着一张嘴,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想看看萧风脸上神色,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只剩一条人影。眼中浸满了泪水,朦胧一片。想听听萧风说什么,耳中只是嗡嗡一片,到处皆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等刺心字眼。心中顿感一片凄苦,扶着桌角摇摇站起,怔怔半晌,奔出门去。

  萧风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直直的发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声叫了几句小叶子,皆不见她答应。又见她跌跌撞撞跑出门,急忙说道:“李浪,快拦住他。”

  李浪跑到门口,左右一顾,却早已没了叶静姝人影,寻了半晌,寻她不到,只好先奔到叶静姝闺房门口守着。守了半日,果见叶静姝摇摇晃晃飘了过来,叫她不答应,问她话也不理睬,仿佛丢了魂儿一般,径自进门、关门,不再出来。李浪不知方才自己说的话触动了她心事,心中奇怪,索性坐在叶静姝房门口守了一个时辰,见她无事,又听得房中鼻息匀称,显是睡着了,也就放心自去。

  李浪自觉无趣,回至房中,迎面忽闻到一阵香气扑来,使劲嗅了嗅,忍不住称赞:“好香!好香!好酒,好肥鸡!”循着香味寻去,果见桌上放着一壶好酒,一整只肥鸡。

  李浪心头大乐,哈哈一笑,径直坐下,喝一口酒,畅快至极,撕下一只鸡腿,开始大嚼,也不管这肥鸡美酒是从何而来,大笑道:“这酒还是温的,这鸡尚是热乎乎的,好极。”

  正吃得津津有味,骤闻脑后一阵风过,李浪倏然回头,震动虎躯,喝问道:“是谁人?”四下一顾,房内空空荡荡,竟是无人。纳罕之际,后颈猝而一凉,陡遭一击,其身法之快,有如鬼魅疾风。李浪如陀螺一转,道:“还敢戏弄我,莫要装神弄鬼,滚出来。”

  正自四处搜寻,后颈“嗤”地一声,又受一击,李浪忍无可忍,道:“谁在此处戏弄你爷爷?”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白影飘动,正欲一掌劈去,猛然转过头,但见眼前那人笑靥如花,脸若银盆,眼若水杏,面容绝美已极,大呼一声:“玉儿姑娘。”忙硬生生将那一掌收回。

  那一掌去势极其猛烈,李浪回势不住,强行收掌,气流道行,竟结结实实仰天摔了个跟斗。不待玉生烟去扶,自己翻身立起,拍拍身上灰尘,笑道:“玉儿姑娘,你怎的来了武当山?”

  玉生烟一身雪白衣衫衬得浑身肌肤晶莹剔透,好似透明,盈盈一笑,道:“苗疆一别之时,我不是与你说过么,他日定当带上肥鸡美酒来武当山上瞧你,你怎的见了肥鸡美酒,还不知是我玉儿来了?”

  李浪见有肥鸡美酒便吃个大饱,也不管它从何而来,是谁人相赠,乐呵呵傻笑一阵,拍了拍四四方方的头,道:“该死,该死,我竟忘了,我道是谁这般好,每日将肥鸡美酒相送呢,原来竟是玉儿姑娘你。”

  玉生烟笑道:“我来武当山好几日了,日日将肥鸡好酒提醒你,你却受之泰然,果真是个呆子。若换做萧风哥哥,早该察觉了。”

  李浪数数日子,果然是吃了好几日的肥鸡好酒了,道:哈哈,我的确不如大师哥聪明。”

  玉生烟笑道:“你既吃了我这么多肥鸡美酒,可愿意替我做些什么事?”

  李浪拍拍胸脯,道:“姑娘只管说。”

  玉生烟笑道:“你替我向萧风哥哥带个口信,明日卯时,叫他到逍遥谷中来与我相会。”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你不必说是我,你只消说是你明日找他即可,切记,切记。”

  李浪欣然答应,却又疑惑万分,道:“你既要见他,为何不自己去?”

  玉生烟望向李浪室内陈设,随意笑说:“那样多没意思。”李浪不解:“没意思?”玉生烟道:“是呀,就像今日,我若干巴巴来见你,傻愣愣站在你面前,那多无趣,还不如暗中以美食美酒相赠,好叫你猜猜我是谁人。你即便猜不着,我惹得你生气了,咱们过两招再相见,岂非有趣。”

  李浪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个理儿。”

  玉生烟左右观赏,来回走动,忽见窗前案上摆着一张古琴,信手一弹,当即飘出铮铮之音,灵韵悠长,未成曲调先有情,不禁笑问:“想不到李浪你粗豪爽朗,竟也会弹琴。”

  李浪道:“这是小叶子的琴,师娘本欲小叶子学弹琴,修身养性,只是小叶子耐不下性子,是以就搁置了,将这琴赏我了。我是个粗人,自然不懂诗歌音乐。”

  玉生烟眼波流转,秀眉一轩,道:“这张琴借我半日如何?”

  李浪笑道:“你要便拿去,什么借不借,怪生份的。”

  玉生烟见他说话总是爽快豪气,心头一畅,道:“好的很。”

  李浪笑着笑着,神色一变,哎呀一声,似是猛然想起什么事情,摇头道:“玉儿姑娘,这可不行,不行,大师哥尚在足禁,不得踏出南岩宫中一步,又怎能去逍遥谷中与你相会呢?师傅若知晓了,定要生气的。”

  玉生烟仰面说道:“他若当真不能出南岩宫,又怎能与顾四姑娘飞升崖赏月呢?”

  李浪睁大双眼,道:“玉儿姑娘,你可都知道啦?”

  玉生烟面带笑容,道:“我到武当山这么些时日了,自然什么都知道。”

  李浪点了点头,与玉生烟闲话几句,自去约会萧风。走时,玉生烟犹嘱咐他:“萧风哥哥聪明,可莫让他瞧出破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