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 第29章 阴差阳错
作者:月色翔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沈浪和王姝真是冤家路窄,不过今日是在谢府,王姝根本不想在谢涟面前失了风度,只好寻机躲开,没成想在凉亭被沈浪逮了个正着。(.l.)

  好在她走得快,谢涟还没跟上来。王姝松了口气,看着一身锦服、摇折扇摇得正欢的沈浪顿时眼皮直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浪生了副吊梢眉、桃花眼,举手投足都是玩世不恭。他一挑眉,折扇一甩遮住半张脸,道:“自然是来拜访的。”

  王姝冷笑:“怕是不请自来吧?谢府这么多闺秀,你一个外男,居然就这样在府里横冲直撞,沈家真是好教养!”

  沈浪的行为确实欠了妥当。就算是谢氏本家子弟,没有仆人的指引,也不能随随便便往女眷的住所处乱走。男女七岁不同席,左右沈浪浪荡惯了也无妨,可谢府姑娘的闺誉就不好听了。

  “谁说我是不请自来?”沈浪被她这么一说,有点心虚,忙把一旁的谢敷拉过来做挡箭牌,“这可是敷弟带我进来的,别冤枉人啊!再说了,你不也是没事就往女眷那边去嘛……”

  王姝忍了忍,决定放他一马,让这人赶紧滚蛋,于是就没接着抬杠,而是神色不善地站着不吭声。

  “哎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当,偏偏要……”沈浪瞬间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本来皇家和王氏的联姻只是大家口传私授,而选择沈家则是圣口金断,他若是指责不对,不就是在说皇帝选错了吗?于是生硬地转过话头:

  “不过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今日看见你家家奴,还特意给你带了过来……”

  他一使眼色,身后的灰衣男子小跑地上前,“扑腾”一声跪倒。

  “刘赖见过大小姐。”

  这人瞧着眼生,王姝不记得有没有见过。不过既然是王府家奴,那就没什么。

  “你即是我王府的奴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王姝有些不悦。

  灰衣男子面色犹疑,四下瞥了瞥,王姝了然道:“你同我来,其他人就不要跟着了。”

  沈浪当然想凑热闹,但好歹被谢敷拉住了。

  谢敷本来没当回事,可是就在方才,那个隐藏任务(二)的任务进度条突然往上走了百分之五,说明这是必要的剧情进展,好不容易等到了一点点突破,他怎么可能会放沈浪去破坏呢?

  既然这个隐藏任务是要王姝和云三娘有**终成眷属,那……是不是是时候把云三娘请出来了?

  王姝也没有走得很远,她也不傻,这个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奴才,但万一有歹心呢?所以只挑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沈浪一行人能远远看见身影,但听不到她们对话。

  谁料刚一站定,那灰衣男子就跪下了。

  “大小姐!奴才是含碧的弟弟!半月前家姐委托小人去办了件事,叮嘱务必要告知大小姐。但等小人回来,去了王府,才得知家姐被……打死了……”男子声声泣泪。

  被打死了?

  王姝脱口而出:“不可能!爹明明告诉我是被发……”

  她陡然住了嘴,突然想到其余伺候她的那十来个宛若人间蒸发的丫鬟婆子,顿时面色煞白。

  她那日回家却被王角逮了个正着,的确是看见含碧被杖责,浑身是血,但并没有死。

  难不成……竟然是爹骗了她?

  所谓的处理,就是杀人灭口……

  王姝神情恍惚,含碧伺候她好几年了,到底有几分感情,且她还是因为自己而死,心里的内疚无以复加,看着刘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起来说话罢……你是含碧的弟弟?”

  刘赖的手心出汗,脑子飞快运转。他折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家姐托付给小人的事,小人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不说,王姝还真的忘记了曾经给含碧交代过事情,这阵子发生的事委实太多。她点头示意刘赖继续。

  “半个多月前,家姐突然回家,叮嘱我去黄州,打听一个叫云三娘的人,让我快去快回,若是回来没有到她,也务必要将消息传给大小姐。”

  “那云三娘的确是黄州人氏,家住太仓以西的尚家村,爹娘都在,她的两个兄弟也都娶妻生子,虽说家境落魄,但仍记挂着失踪的小女儿。”

  “据村民说,云三娘从小就与众不同。她是衔玉出世的,那玉看着就不凡,爹娘和村里人都很稀奇。云三娘早慧,不喜欢操持农事,一直就嚷嚷着要去京城。直到今年年初,她爹娘刚给她定了亲事,第二日就不见她的踪影,家里所有的钱财也都不见了。”

  “小人一路查下来,终于确定云三娘最后的落脚点是净月庵,似乎是净慈师太收留了她,她便在那里入了女冠。”

  又是玉……

  王姝只觉眼前的桩桩件件如同一团乱麻,难不成那疯女冠给她的那块暖玉是自己的胎生玉?可胎生玉怎么可能和王姝阿母送给她的一模一样!况且她已经转赠了阿涟!

  不期然,女冠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脑海中响起——

  “我是谢涟,谢家阿涟。”

  …………

  “小姐!”

  谢涟眼前一黑,似乎有无数光斑踪影在面前出现。身影重重,音容笑貌,俱皆模糊不清。她踉跄了几步,被裳回猛地抓紧了手臂。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谢涟头痛欲裂。

  昔日痛楚纷至沓来,似乎有某种力量誓要将她从这具身体内拉扯出来。谢涟大惊,继而咬牙忍耐。

  是真正的谢涟在驱赶她吗?!

  她回来了吗?!

  不,

  她不会走的,不会离开的,死都不会放手的!

  便是真正的谢涟回来又如何?如今是她在这具身体里,谁也别想将她驱赶!

  疼痛似乎蔓延到灵魂深处,谢涟把嘴唇都咬破了,忍不住低低呻.吟起来。

  裳回吓坏了,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搀着谢涟往前走:“小姐,你坚持住,我马上去请大夫……”她突然住了嘴。

  一直被谢涟贴身佩戴的那串佛珠,许是因动作幅度较大而不小心摔落在地,竟珠串崩裂,眼看着就这样毁了。

  裳回认得这佛串,还是上次在净月庵时,净慈师太送给谢涟的。谢涟感激师太的帮助,再加上每每戴上这佛串时,谢涟总不会继续做噩梦了,于是一直不曾离手。

  她暗道可惜,却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晕眩,猛地晃了晃头,再看谢涟时,发现自家小姐面色已经平静下来,虽还是略显苍白,但到底气息平稳,没有方才那般吓人。

  “扶我坐下。”谢涟嘴唇破了,有殷红的鲜血冒出,被她用帕子轻轻摁住,不一会儿便染透了。

  见裳回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她不禁莞尔一笑,宽慰道:“我方才只是觉得头晕……不妨事,现下感觉好多了。”

  “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谢涟摇头。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自己这次突如其来的头痛,一定不是身体上的原因。

  “这佛串……”她捡起滚落在脚边的一颗佛珠,触感冰凉粗糙,连颜色都好似黯淡了许多,再没有往日的光泽和手感,那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也闻不出来了,显得极其普通。谢涟惊讶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喃喃道,“怎么就碎了……”

  她突然想到净慈师太的叮嘱,此乃开光之物,有镇魂养魄、温养身体的功效,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隐隐觉得不祥。

  这幅模样实在不好见客,谢涟还是闺中女子,也没必要接待外客。她在凉亭里缓了会儿就回自己院子里去了,没惊动任何人。

  王姝先头兴冲冲走了,若是想来寻她,见凉亭没人,肯定会来这里的,谢涟一点也不担心。

  直到用完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王姝还未回来,这倒叫谢涟有些惊讶。

  打发朱槿去前院打听打听,没成想王姝居然早就走了。

  这是转性子了?

  想起这人之前的黏黏糊糊,谢涟晒然,一时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外头的日头毒辣,谢涟就没出去,只待在院子里。她的屋内放了一大盆冰,还是止不住暑气燥热,但因着身子孱弱,受不得寒,裳回放了一个冰盆就已经战战兢兢,唯恐害自家小姐生病,便是再热也不敢多放。

  谢涟无法,只能随她而去。握了卷书,斜躺在塌上,权当心静自然凉。

  裳回坐在她下首,虽说手里打着络子,可面色迟疑,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简直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快来问我啊快问我”一行字,显得欲言又止,纠结极了。

  这人心思浅,没有城府,也憋不住事,难得有这种模样,谢涟还以为她在纠结王姝说的那件净月庵女冠的事,心里也有些想法,遂问道:

  “怎的了?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当然有!”裳回下意识回应。

  谢涟就把书放下来,含笑看着她。

  “小姐……我,我先前不是说过,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吗?”裳回有些坐立不安,眉头紧锁,显得很是严肃。

  谢涟有那么一刻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惊天秘史。

  “我,我也有一模一样的玉,刚才一看见,我就认出来了,连中间那道裂痕位置大小都是一样的。”裳回紧张地直视谢涟的眼睛,浅淡的瞳孔里满是不解和困惑,“我一直没有说过我的身世。其实我在我那个时代,是个学生,呃……就是读书人,我闺蜜……就是好朋友,是她送给我的。但是后来我突然出了车祸,醒来就到了这里。那块玉估计也碎了……”

  “我……没有全部的记忆,唉,这么说,小姐你可能不太明白。打个比方,我借尸还魂,要么是拥有这具身体所有的记忆,要么干脆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不一样,我的记忆,只有从今年年初开始,可是很奇怪,我那会儿还没到这个世界来,我还在现代,我穿越过来时就已经被小姐你带走了……啊啊啊!讲不清楚了!”

  年初……

  谢涟艰难地梳理头绪,被这个时间击得一震。

  她就是这个时候重生的,不过应该比裳回早,因为见到裳回触景生情,实在不忍心看自己曾经的身体再一次重覆蹈辙,所以把她从王姝手里要了过来。

  裳回的意思她大概明白。就是裳回也有块一模一样的玉,还有她没有在王府生存的记忆。

  这种神鬼莫测,谢涟也无法揣摩。倒是又提及暖玉,倒是让她困惑不已。

  “你没有记忆这件事,若是想说,为何不早点和我说呢?”

  裳回愣了一会儿,也有些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是啊,我为什么现在才说……忘记了,反正我方才的重点其实是玉……”

  “小姐小姐!是玉啊!您不觉得太巧了吗?我曾经有过一块玉,您手里有一块玉,王姑娘还说,在净月庵碰见的女冠……对就是、就是那个叫什么三娘的,也给了她一块玉……三块一模一样的玉……天呐,这不科学……根据主角定律,这妥妥有阴谋啊……难道是前世今生?!哇哇哇塞……这种梗好烂啊,但是一旦接受了,感觉异常带感呢!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一下子高大上起来了……”

  裳回嘟嘟囔囔,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些谢涟无法理解的词汇。

  云三娘、裳回、自己……

  重生、借尸还魂……

  谢涟呆愣半晌,脑子里好似被雷击了一般,福至心灵,突然幽幽问道:“裳回,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什、什么?”

  “你说过你是读书人,应该是富贵人家,家教良好才会容许女子进学。那么,你也应当有名有姓才是。那,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谢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裳回,果然瞧见她面露茫然,心里咯噔一沉。

  渐渐地,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瞳里生出了几丝惊惶。

  裳回面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道,“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她神经质般地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我只记得我有一个好朋友,她送给我一块玉。后来出了车祸,就到了这里,遇上小姐……奇怪,我明明记得这个时代的那些大事,我怎么不记得在现代发生过的事……”

  “那你记得你的好友,叫甚么名字吗?”谢涟握住对方的手,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别急,慢慢想。”

  裳回绝望地摇头,先前的嬉笑如泡沫一般飞快地从她的眼底退散:“我也不记得!怎么会这样……小姐,我、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谢涟沉默了片刻,道:“去净月庵!”

  “一定要找到那个云三娘!”她定定说道。

  裳回用力点头。她现在把谢涟当做主心骨,说什么应什么,起身就往外走,却撞见了柳卉。

  “正想找你呢。”柳卉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里,便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刚刚送回沈公子,敷哥儿也出去了……诶,你听我说完啊!裳回姑娘……!”

  “等我回来再说!”裳回才懒得管这些,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恨不得立时就飞到净月庵,把那个可恶的云三娘抓来给谢涟,好好审问一番,哪里还关心甚么敷哥儿不敷哥儿的。

  裳回不同于柳卉精明,更没出过远门,谢涟给了她出府的牌子和银钱,让她坐谢府的马车直接去净月庵接人。若有人问起,只管把事往她头上推,只说是小姐吩咐。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裳回心急如焚。

  车夫是家生子,谢涟曾经施恩于他,自然对其方才感激,见裳回面色焦急,声声哀求,不由得快马加鞭,硬是小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郊外的后山。

  山脚下早停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马上的汉子正无聊地叼着根狗尾巴草,见到谢府马车,登时一愣。

  净月庵里全是尼姑,来上香的多半是女眷。而这马车乍看不显眼,但仔细一瞧,却是奢华内敛。车辕车轴都是上好的楠木,马也是好马,皮滑油亮,比他们车行最好的马还漂亮。估计这来头不小。

  可是既然是贵人,怎么只是一辆马车接送,怎么着,也得有个车队,再来十来个水嫩的丫鬟伺候吧?

  贵人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布紧接着被掀开,一只细葱嫩手从中探出,玉指芊芊。

  一道水青身影便走了出来。

  鹅蛋脸,杏仁眼,纤眉菱唇,身量不似寻常女子,颇为高挑,虽没有那股子弱质扶柳的柔美,但细细品之,亦是别有风味。

  汉子都看痴了。

  美人神色焦急,和身边的车夫说了几句话就上山了,那车夫抬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竟然把车驱到另一边的小道上去了。

  那小道不宽,堪堪容下一辆马车,且泥泞得很,稍不留神,就会折坏车辙,渐渐也就没有人往那处停车了。

  时间一久,杂草横行,哪里还有路?这贵人的车夫是傻吗?

  裳回当然不傻。

  应该说是难得机灵了一回。

  她下车前看见前面停着的马车,想起柳卉的话,也不知道怎的,突然联想到上次谢敷也是这样偷偷摸摸来的净月庵,虽说因为任务,可心里难免疙瘩。

  想了想,她就让马车停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万一谢敷真在这里,撞见她或者是看见马车,都不好解释。

  上山的台阶很长,好在台面干燥,不比上次大雨,裳回几乎是跑上台阶的,也是她幸运,在庵门口就遇到了正在做功课的广元。

  广元也认出了她,面上有些惊喜,仍低头合十,道:“裳施主好。”

  “好好好,小师傅也好。”裳回匆匆回礼,又往庵门里探了探头,“小师傅,我向你打听个事啊。你们庵里那个叫三娘的女冠呢?我们小姐找她有急事。”

  “三娘?”广元诧异,道,“怎么一个个都来寻三娘。她已经被人接走了。”

  “什么?!被谁接走了!”裳回难以置信。

  广元摇头:“不知。远远看着是个年轻男施主,衣着富贵。”

  谢敷!!!

  裳回几乎是瞬间就肯定了,气得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往山下跑。

  同一时间,正和净慈师太喝茶的谢敷突然打了个喷嚏。

  净慈师太关切地看着他,他连忙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大概是昨晚睡得晚,着寒了,让师太见笑……方才,师太说,那位女冠已经被人带走了?”

  净慈师太面目含悲,颌首唱了声佛号,道:“正是,三日前,沈家公子突来拜访,三娘便投靠了他,自行离去了。”

  “那,那位沈家公子可有留下姓名?”

  净慈看了他一眼,道:“是沈家次子,沈浪。”

  “沈浪?!!——”怎么哪儿都有他掺和啊!

  谢敷无语凝噎,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那他、那沈公子有没有说过,为什么偏偏要了云三娘呢?”

  “沈公子曾说,他有个戏班子,缺一个青衣,恰好看三娘生得不错,身段合适,又是良家子,本身也愿意,于是就带走了。”

  wtf!!!

  谢敷再也坐不住了,强笑着起身告辞。

  净慈送到庵门口,见广元一副呆呆的模样,于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广元,怎么了?”

  “方才遇见了裳施主,竟也来打听三娘,听说被接走了,脸色不太好看。”广元有些稀里糊涂的。

  净慈的手一顿,半晌,她才开口问道:“那广元,告诉她是谁了吗?”

  “……”广元刚要回答,又听见师太的叹息。

  “罢了罢了,听到又如何,未听到又如何?因果轮回,是非纠葛,还是需要自己参悟才是……”净慈对着空中遥遥一拜,双手合十,闭眸念起心经。

  广元一脸懵懂。不过她心无杂尘,一时纠结又只是困惑,在心里也跟着默念几声经语,复又拾起一旁的扫帚,自顾自洒扫了。

  心自在则得大造化,无悲无喜,无思无哀。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