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司徒皞空的邀请，她就更不想答应了。苏慜岚立刻叫雪茶带妹妹离开，郑重其事道：“姑姑，不是小女无礼，只是贵主子乃一国皇子，而小女乃臣子之女，云泥之别，不敢打扰。”

　　“苏小姐不用这么说”宫女表情淡淡的：“我家主子的邀请，苏小姐拒绝不了吧。苏小姐放心，此事只主子和奴婢知道，只是叙旧而已，苏小姐何必拒绝？”

　　说得倒轻松，强人所难。苏慜岚心中冷哼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手将不断往这边看的雪茶招呼过来道：“你好好看着二小姐，我去谢过人家就回来。”

　　“小姐……小心啊，我会叫李敢在外头看着的。”雪茶将纱帽递给苏澜染，附在她耳边如是说。

　　苏慜岚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变脸，带上了纱帽表情严肃地跟着那宫女去往寺宇后的寮房。

　　皇子能待的地方，便是寺庙里简朴的寮房，也是同一般香客不同的。苏慜岚透过头上垂下遮住胸口以上的白纱，像木头一样站在门口看着坐在桌前的七皇子，十分柔和的长相，谢飞入鬓的黑眉，黑白分明的一双细长丹凤眼不显得凌厉却目中含情，鼻子和嘴巴的线条都十分优雅，近近看来，虽不比潘安宋玉俊美惊人，却实在是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他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又无时不刻给你一种关怀备至的感觉。但这不过错觉罢了，堂堂皇子，未来还会成为帝王，怎么会对臣民关怀备至呢？更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可若不是这种感受，她焉何倾心于此人？苏慜岚悲凉地笑了。

　　而坐在一旁的司徒皞空早忍不住这种尴尬的气愤了，他掩饰住自己的窘迫咳了两下，起身做了一个优雅的姿势：“苏小姐为何站着？请坐吧。”

　　可苏慜岚半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多谢皇子今日慷慨相助，小女今日同妹妹一起来，多有不便，就不再打扰皇子殿下了。”

　　“我好不容易才派人请你过来，这就要走吗？”司徒皞空自己悠悠然坐下，抬起头看着苏慜岚，可她却觉得这人在俯视自己：“小女自知身份与皇子殿下相差悬殊，殿下又何必为难小女？”

　　“我真没想为难你，就是像跟你聊聊…坐下吧。”司徒皞空被这警惕性极高的小女子逗得心里直痒痒，未婚嫁的男女的确不该这么私密地会见，虽然不如五哥三哥他们受*，可自己好歹是个皇子啊，普通人家的女孩儿难道不应该极力表达对自己的好感吗？可她却偏要板着脸说话，眼中透露出来的情绪也是反感的，这让他有些懊恼有些挫败，也有些想再接再厉的*。

　　苏慜岚叹了口气，侧着身子，隔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坐在了司徒皞空的对面，司徒道：“你带着纱帽，不摘了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

　　“殿下慎言。”苏慜岚撇过脸，轻飘飘的白纱从她脸庞划过：“殿下是皇子，一言一行都应是谦谦君子，为何这般，这般迥殊？”

　　司徒一愣，想了想失笑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当日苏府相遇便觉得你很是讨人喜欢，给我很深的印象，后来在堂兄家里…你这一张嘴却是讨厌极了，可我却没发生气，只想着让你改变对我的态度…你为何总不待见我呢？”

　　“这…我不知道。”苏慜岚低下头，司徒皞空伸过手去，轻轻掀起她的一面白纱：“世人喜欢或讨厌，总要有个缘由不是？”

　　“殿下！”苏慜岚猛地站起，背过身去：“上次在王府对殿下不敬，是小女的错，小女不会再犯了。”

　　“我只想多和你说说话。”

　　“此话殿下莫要再说。”苏慜岚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殿下乃国之栋梁，当思国事政事，而不是…戏耍一个小女子。”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最好了，时候不早了，恐怕小女的妹妹已经着急了，小女先行告退，还请殿下海涵。”

　　司徒皞空见她要走，立刻起身拦道：“今日我从父皇那儿得知一个关于你父亲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

　　苏慜岚猛地回头，坐了回来。

　　“上次见你，便觉得你是个极重视家人的人，果真如此。”司徒皞空笑了笑，道：“既然是谈论重要的事情，苏小姐还不肯将帽子摘下吗？”

　　“殿下请说。”苏慜岚摘下帽子放在膝盖上，她攥着帽檐有些紧张地盯着桌面，司徒皞空又一次近距离地，而且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对面这个小女子，才十二岁，就如此空灵秀美，再过几年，不知该是何等的风华绝貌。

　　“七皇子殿下？”

　　“哦，是这样…”司徒皞空忽然有些后悔提起此事，只是到这节骨眼，他也不得不说了：“你哥哥的先锋精骑营，入突厥境内突袭，虽然成功但损伤惨重，你哥哥他，就被调回后方修养了…”

　　“哥哥受伤了，伤的很严重吗？！”苏慜岚攥紧了手中的帽檐，把纱布扯得起了褶皱。

　　“父皇此番派了几个御医一同过去，想来应该还好吧……只是你父亲，似乎军队里出了些问题，他…”

　　“父亲怎么了？什么叫军队出问题？你是说有叛贼？可父亲带的兵怎么会有问题？”

　　“你别着急。”司徒皞空想握住她的手，奈何苏慜岚双手皆在桌下，他也无可奈何：“告诉你这些我已经犯了大忌，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但父皇很重视你父亲，想来他也不会有太大事情，不过这人一受伤，回程就要减缓，恐怕苏将军和子英大哥都会很晚才归京。”

　　“人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多早晚回来都没关系，只要安全就好…”苏慜岚说着，眼眶一热，立刻扭头背着身子掏出一块桃色方帕擦拭自己的眼泪：“今日多谢殿下告知此事，小女绝不会透露半点消息，请殿下放心。”

　　“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司徒皞空看见她手上那一角桃色，心中一动，捏了捏自己袖口露出来的蓝色帕子，然后又塞了回去。

　　“殿下，小女该走了。”苏慜岚擦干净了眼泪，站了起来，司徒皞空看着她纤细的身形，忽然站起来一把攥住她拿着纱帽抬起来的胳膊：“我，我若说我倾心于你，你，你可答应？”

　　你说的这种话，我怎么会信？苏慜岚侧过头道：“殿下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不知怎得，司徒皞空心中忽然有种认定了的感觉，这让他多日的困惑一扫而空，心头却升起了喜悦和兴奋得感觉。

　　“小女却不会当真的……殿下这话，并不像真的。”苏慜岚收回了自己的手，将纱帽带在头上：“小女告辞了。”

　　“苏……”司徒皞空刚想唤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该知道她的闺名。他站在原处看着苏家小姐离开，心里的兴奋渐渐冷却，而升起了一团失落。其实，他也不敢肯定，方才忽如起来的感觉，到底是真的，还是一时冲动。他知道这位苏家小姐做得很好，很对，可是他就是，止不住得失落。

　　就好像当初哥哥和娘走的时候，那种揪不住心得感觉。

　　回到苏府后，又开始了寻常平静的生活。苏慜岚闲着有些无聊，便开始替哥哥整理上次收入库房的贺礼。

　　这官员相互送礼，也是门学问。关系好的武将们不太讲究，送的都很随意，有的送的是镶嵌了上好宝石的匕首，有的送的是闪着寒光的锋利宝剑，刘副将军送的更有意思，是一尊足有十寸高的金光闪闪的纯金佛像。只是不知道这是副将军的意思，还是他家夫人的意思。

　　“青菀，咱家有佛堂吗？”苏慜岚将佛像放回锦盒中，捏了捏酸软的手腕。青菀见主子点查过得礼盒都挪了位置，又换其他还没看过得放上去请主子看，边道：“其实正房那边一溜西房，就在夫人的房间旁边就有个小佛堂，只是自从夫人去了，老爷就吩咐咱们不能动夫人的住处了。”

　　正房那边吗？苏慜岚想起自己记忆中微薄的几个娘亲的形象，鼻子便酸了一下：“算了吧，娘那儿，还是听父亲的意思最好。你去叫何方两口子从后院这边收拾出一间坐西朝东的屋子，准备好蒲团，香炉，香案，贡果作一间佛堂，把刘副将军送的这个挑个好日子，供奉进去。”

　　“是。”青菀轻声答应了一声，又道：“这些是那几个与老爷不大相熟的大臣送的。礼单在这儿。”

　　苏慜岚接过礼单，照着一个个看过去，当她看见单子上写着工部员外郎秦贺的名字，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嫁给哥哥的人便是他家的闺女，那个女人在赏花会上同哥哥见过一次面，京城上层便传出秦晋之好的说法。这件事里充满了漏洞和蹊跷，要不是哥哥并不在意，他苏家怎么会答应这样人家的姑娘？这个秦家…呵。

　　内心嘲讽着，苏慜岚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副名家珍画，也算珍贵，只是她家里头的几个爷们恐怕并不会喜欢吧。苏慜岚刚要将画卷放回去，便在锦盒一角的卷起的绸布后面发现一个小布条，抽出来看，竟是用来束发的发带。这发带颜色纷嫩又绣着花，绸缎线的颜色却有些发旧，看起来就像是用过的一样。

　　秦家这是什么意思？

　　苏慜岚将那发带掷在桌子上，青菀和一旁捧着锦盒的两个小丫鬟见了，连忙都低下了头。私相授受，可不是件好事。

　　呵，苏慜岚看着那发带，怒极反笑了起来。他秦家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做出这等事，若真盼天盼地得非要他家姑娘嫁进来，大可以找个媒人上门说亲，可无论上辈子借舆论哭名声败坏，还是这辈子直接搞出女儿家私物出现在给异性贺礼中这样的事，都龌龊无比。这样的小人，她苏慜岚上辈子已经看够了，这辈子还想占便宜？妄想！

　　“拿一盏灯过来。”苏慜岚吩咐后，青菀迅速取了一盏点燃的蜡烛灯过来。她揭下灯罩，将那发带放在烛火下烧尽，然后又叫丫鬟们端水来洗手，最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对丫鬟们道：“方才的事没有发生，日后秦家若给咱家发请帖，一律不接。”

　　“是。”屋里的丫鬟齐齐答道。

　　“这画既然送过来了，咱们就好好收着，哪天当个人情送给别人也好。”苏慜岚挥走那锦盒，青菀将它递给身后的丫鬟，弯腰在主子面前又打开了一个大大锦盒：“小姐，这是七皇子殿下送给咱们大爷的。”

　　这锦盒有意思，一个深蓝色的大锦盒里打开居然整齐地摆着一青一灰一粉的三个小锦盒，苏慜岚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粉嘟嘟的小盒子，拿起来道：“今儿就看这些了，你们先下去吧，等我点过后再进来收回去。”

　　“是。”

　　丫鬟们一个个离开，苏慜岚先打开青色的锦盒，里边装的是一套兵书，想来哥哥很乐意看看。灰色盒子里装的却是一个类似火药枪的模型，可看起来似乎更短更小巧一些，苏慜岚瞄了一眼立刻就盖上了盒子。男人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想吧。

　　最后是那个粉嘟嘟看起来像是女孩子才用的锦盒，苏慜岚轻轻打开，里头装着一个更小的锦盒和一个小包裹。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先打开那个锦盒，然后便愣住了。里面放得是一个流光溢彩的配饰，鎏金铜铸镂空雕花的香囊球，打开香囊球后，里边却放了一个光滑圆润，流转着淡淡金光的珍珠。

　　苏慜岚捧着那个香囊球愣住了，她看着这颗珠子，不得不说自己恨不得立刻将这珍珠挂在腰间，或捧在手心把玩。这东西是送给哥哥的吗？还是，送给…自己的？苏慜岚垂下了睫毛。

　　她又拆开那个小包裹，脸上呆愣的表情确确实实地展现出来，这个小包裹里，装了一个木雕的小人像，是个穿着裙子的女孩。

　　是，我吗？苏慜岚把布盖回去，红着耳朵一边暗骂司徒皞空手段*，一边暗骂自己不争气。随后叹了口气，上辈子怎不见他有如此多的花招？这辈子自己又怎么能信他？庸人自扰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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