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回家后，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恶梦。由于自己的一己贪念，把全家害得丢了两百大洋，而且差点去当兵丢了小命，就窝在家里不出门，老婆忙不过时，就帮老婆抱抱女儿。由于躲壮丁，他家染坊店的两个伙计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人说跑到**那里参加游击队了，也有人说跑到亲戚家藏起来了。本来，现在洋布市场就已经开始进入百姓家，来染布的人就比往年少了三成，再经抓壮丁一折腾，染坊生意就几乎停业了，他家也不在乎两伙计的离去，偶尔有生意时，章并成老两口就披挂上阵。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一个月光景，部队开走了，躲壮丁的人回家了，各行各业又开始复苏了。王财家的染坊也有了些生意，但那两个小伙计始终没有再回来，看来，十有九成是去当游击队员了。由于没有伙计做洗、染、凉、晒的粗活，王财也得到染坊去帮帮忙。虽然现在的生意大不如从前，但少了两个干粗活的人，王财也要去干些粗活。一天下来，就觉得有些腰酸背痛，腿抽筋。为了驱除疲劳，他就开始喝酒，但收效不大。一天中午，他看见那些进山挑山货的人在路边一个小店拥挤着买东西，就走过去看。原来是新开张的一个路边大烟店，他们专为那些干重活的人恢复疲劳而开的。店主人，把买来的烟土，烧成烟泡后，切成很小一块块的。挑夫站在店前，把扁担放在箩篼上，店家就给他递过烟枪，放一丝烟泡在烟斗里，再帮他点燃烟泡，挑夫就把嘴放到烟枪上猛吸几口，有的吸得烟枪空叫都还不肯把烟枪换给店家，惹得在后面排队的人挖苦他说，没过瘾的话，再给两个小钱抽一口嘛，烟油都被你喝完了，我们又喝什么呢？那人就回过头来说，你还不是和我差不多。抽完大烟的人说完后，往店家手里放了两个小钱，挑起担子轻飘飘的就走了。还边走边说，这东西实在太有用了，没有这一口，剩下的二十里路，我再也走不回去了。他走后，接着第二个又上，和前面那个没有什么区别，但店家也不发火，耐心地等他多吸两口后，才把烟枪拖走，拿给下一个人吸。王财站在一边看得出神，店主把这一拨人打发走后，就给王财说：“少爷，你也来上一口吧，喝一口，精神抖擞，喝两口，烦恼赶走。你看这些挑夫，喝两个小钱一个的烟泡，担子挑在肩上，一点都不觉得重，一口气可以走二三十里不累。来吧，我给你点一泡尝尝，分文不收，你觉得安逸，以后再来抽，觉得我骗你，你不来抽就是了。我开张不久，价钱便宜，要是在大烟馆里，这么一小泡也要收你一个铜圆。”王财被那店家说动了心，就说：“你给我来一泡试试，好歹我都要给你钱，你们做生意的人，是要花本钱的，我不能让你亏本。”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钱给店家。然后，把嘴唇轻轻地往烟枪嘴上一靠，生怕烫着他似的，吸了一小口，感觉有些呛人，并没尝出什么味道。店家又把烟嘴送到他嘴边，说：“嘴巴张大点，力气用大些，不然，你感觉不到烟的效果。”王财像着魔被控制了一样，真就大吸了一口，感觉那烟雾直冲脑门，全身被冲得轻飘飘的，等他走回染坊时，都还感觉在漂浮一样。王财没想到，他这一吸就上了瘾，每天都想去吸几口，不吸上几口，就觉得没力气，没精神，吸上几口，就觉得浑身上下很轻松。于是，他又开始偷钱，但因为每天只在路边小店抽几次，花上几个小钱，最多时，也不过用一两个铜板，虽然小染坊生意惨淡，家庭的生活开销也还能过得去。因此，家里人只听得一些风声，各人都在忙，没有时间去调查他吸鸦片的事。这样的日子，才过两年，就彻底改变了。有一天，王财的大烟瘾发作时，他又走出染坊，去到那个路边烟摊，却让他傻了眼：烟店老板不见了，连那破旧的小房子都被砸得稀烂，碎砖破瓦遍地都是，一遍狼藉。他想，现在该怎么办？到哪里去吸烟？没有烟抽，等于要了自己的小命。正在他打着呵欠往回走时，一个声音给他说：“这小子也太胆大了，没有官方发的许可证，就私自开了两年的大烟店了，活该被政府砸烂，逮去蹲监狱。你想抽两口，是吗？不要紧，跟我到福寿馆去吧，那里是政府批准办的，躺在烟床上抽，舒服得很，还有小姐伺候，那才是有钱人去的地方，像你这样体面的人，怎么能在这种店铺边站着抽烟呢？”王财的烟瘾发作了，他顾不得那些了，就跟着说话的人走进了福寿馆。一进屋子，闻到满屋的大烟味，他的身体就轻松了许多。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烟馆的繁荣景象：一间屋里，并排着两排，共12间烟炕，全躺满了人，他们正在大口大口地往身体里吸烟，烟雾弥漫着整个房间，有一个小姐在烟炕间穿梭着，为客人送烟、点泡。小姐看到他进门，就迎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到第二间屋去吧，这间刚满。”王财被小姐带到第二间屋时，小姐问：“爷，来几个烟份儿？”王财的烟瘾使他说不清楚话了，就给小姐比画着说：“1，1，就一口，”小姐见他如此模样，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过去多半是在路边烟店抽的，现在那家烟店被老板找区政府的人去砸了，今天的生意半数都是从那里过来的，就给他一份。小姐把他扶到最里面的一张炕上躺下后，就到里屋端来了大烟盘子，上面有烟枪、烟灯、烟签子等，很快就给他点上了烟灯，从一块“烟份儿”上揪下一块，用两根铁制的烟签子挑起，就着烟灯上的火苗烘烤，边烤边用手捏，很快，黑黑的大烟膏开始软化发黄，烧成一个大烟泡，用一根烟签子挑着粘到大烟枪上的烟斗上。这时，王财已经等不得了，他不知道这烟馆里这么麻烦，要是在路边烟铺里，早就吸完了。他立刻侧身耸肩，就着烟灯上的小火苗，一通狂吸。烟泡儿化成缕缕青烟，顺着烟杆进入他们的喉咙侵入肌体，他觉得全身的经络似乎一下就打通了，把一份烟吸完，立刻来了精神。这时，他才看到了小姐的真面目，那不是在妓院里陪过他的小姐吗？怎么她今天又来到眼馆里了？他正想问时，小姐转身走了，一个伙计来到他炕前问，还要什么？有水果，有点心，还可以找小姐睡觉。王财这才明白，妓院的生意不好，连小姐都到烟馆来卖了。就说，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多少钱？伙计说，你第一次来，让你一点，就两个铜板，比你在路边摊摊舒服多了，下次再来哈，少爷。王财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找出两个铜圆给伙计。出门后，他有些失落，怎么这么贵，够我在路边吸一个月了。这次王财回家就露馅了，他老丈人看他出去后很久都不回来，就四处寻找他，等他抽完大烟，轻飘飘的走出烟馆就和老丈人碰个正着，老丈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不争气的女婿真的在抽大烟。老丈人二话不说，就气急败坏地回到染坊，赶快，拿出账本看，这才发现，账本被涂改得一塌糊涂。再翻看过去的账本，也是一样糟糕。中午吃饭时，老丈人就把一堆被改过的账本抱到桌子上，扔给王财，说：“你把这些涂改过的钱拿到哪里去了？亏我这么相信你，染坊里的重活，家里的家务事，一样都没有要你做过。你却干这种事，你是不是都拿去抽大烟用了？”王财见抵赖不过，就说：“是我一次在马路边看到挑夫吸烟，觉得神奇，就听店家的话，抽了一口，后来就忍不住，不抽就受不了。”老丈人说：“从今天起，你就去染布，让花篮换你。”王财说：“是”当天下午，他老婆章花篮就又接过他涂改得字迹模糊的账本，带着女儿到柜台前记账、开票。王财就被老丈人带到几个大染缸前，教他怎样染布，漂洗和凉晒布。王财听得头晕目眩的，不一会就哈欠连天的，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他就挺不住了。老婆见他难受，就从包里拿出几张关金券给他说，你去找一家店，悄悄的抽一口就回来，免得惹咱爸生气。王财就拿着一把纸钞票到处找马路店铺，终于找到了一个人，那人从口袋里拿出烟具，给他点燃了一个烟泡，他锰吸了几口，交给那人几张纸钞后，就假装没事地回家了。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这个家，章花篮就这样瞒着父亲，从菜篮子、米缸里省出一些钱给王财吸鸦片。可谁知道，这种迁就，竟使得王才越陷越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原来，很多时候，王财找不到打游击的小贩，但烟瘾发作了，也得想法抽，他就又到福寿馆去了。那个曾经和他同眠共寝过的小姐，就迎上来为他全方位服务——陪睡、陪吸。末了，才知道王财没钱，就给老板说记账。抽了、睡了，浑身舒坦的王财，也不管老板给他记了多少账，就稀里糊涂地画押。然后，又偷偷地回家，装得像没事一样。他就这样，一有时间，就偷偷摸摸地到福寿馆抽大烟，玩妓女。由于他没再向他老婆要钱，染坊有生意时，他也在帮老丈人干染布、凉晒等活路，老丈人都认为他改了，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好转了。可没过多久，就出大事了。区政府的官员和烟馆老板，拿着王财在福寿馆欠下的债务清单，来到染坊，向章老板宣布说：“你女婿在福寿馆欠下的债务，用你的染坊做抵押，现在由政府封存，拍卖。”章老板还没有搞清楚，就被政府带来的人推出染坊，贴上封条了。章并成欲哭无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知道自己惹不起官府，只得退回自己的两间小屋，抓住王财问究竟。王财承认了所欠烟馆账目属实，自己没有钱，只得去赊账吸烟。知道真相后，章老板气得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