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老爷子倒在地上，全家人都惊呆了。三女儿章花篮赶快把父亲扶起来，掐住他的人中，过了好一阵，他才苏醒过来。他老婆文彩秀用布给他擦干净嘴上的血迹后，叫王财去街上请郎中。可王财的烟瘾正发作，呵欠连天，眼泪汪汪，坐在那里火烧火燎地发愣。章花篮就说：“我去，你看他那样子，早晚得死在大烟里，我前辈子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要这辈子来偿还。”王财乘忙乱之机又跑到了福寿烟馆，小姐再也不买他的账了，说：“你已经是穷光蛋了，要抽烟，拿现钱来，想睡老娘，没门！”王财在身上胡乱搜寻，终于在一个口袋里搜出两张一圆的诌巴巴的关金券给小姐说：“求求你，给我来两口。”小姐说：“现在哪个还用关金券？我傻？”正在他俩吵闹不休时，老板走过来说：“给他一份，看在他是我们的长客份上，下次没钱就不要再踏进我们的门。”小姐气冲冲地从里屋拿出一份大烟，给王财点上说：“就在这里站着抽，以后没钱别进来，听到没有？我们老板说的。”然后，从他手里抢过那两张关金券。王财双手抱着小姐递来的烟枪，猛力地抽了两口，才缓过神来。当他吸完最后一点烟油时，才想到家里发生的事，突然冲出大门，向家里跑去。他慌忙地潜进屋时，章花篮刚送走郎中，抓回中药。他的大姨子、二姨子以及两个姐夫都坐在他家里了，全家人都用严厉的眼光看着他，他们狠不得杀了。他不一会，二姐夫吴有才问：“家里的染坊被封，是你干的好事，父亲被气倒，你不去请郎中，跑到哪里去了？我真后悔前次救你！要是不救你，你被抓去当兵，也没这场祸事。”他老婆再也忍不住了，咆哮着说：“你是不是又跑去抽大烟了？干脆我们两个一起去跳河死，免得害死我们全家！”说着就来推王财。本已经被大烟弄得快散架的王财，被他老婆一推，就摔倒在地。大姐夫说：“算了，三妹，这都是被鸦片害的。抽鸦片上瘾的人，一时半伙也戒不掉。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聚在一起了，我们要为这个家想想办法。现在染坊没有了，断了全家人的生路，人总得活下去嘛。”大姐夫吴有才说：“要是咱爸愿意的话，等他身体恢复了后，就到我们学校煮饭，听郎中说，是急火攻心，吃两济药就好了。三妹可以去团长家给二姨太当保姆，最近战事很紧，团长好久都没回过家了。咱妈就在家带侄女，煮饭。就是这个不争气的王财，拿他没办法。”二姐夫李闯说：“干脆叫王财给我一起做生意去吧，最近兵荒马乱的，在家收不到皮货，我打算自己去山上收，他给我做伴，我会想办法让他慢慢把大烟戒掉的。”章花篮听二姐夫说可以把王财的烟戒掉，就给二姐夫说：“姐夫，我给你磕头，要是你把他的烟戒掉了，我们全家吃糠咽菜都香。”说着就给她二姐夫磕头，被二姐拉了起来。章老爷子听到两个女婿的话，心里就踏实了，气色也好了起来。就说：“就按你俩的办法，明天我就可以去学校煮饭。”两天后，染坊启封，被上街一家大染坊店买走，王财家彻底破产了。这次家庭会议，解决了一家人的生存问题，不然，他们家的人就得沿街乞讨了。第二天，二姐夫早早地就把王财接走，他知道，到中午，王财的烟瘾发作时，就走不动了。章花篮给王财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说：“不是我想骂你，你一个大男人，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都不知道。你一定要把大烟戒了，戒不掉，你就不要回来！”王财说：“我知道，我也是无意的抽了一次，哪晓得就上瘾了，我这次出去，一定要戒。有二姐夫在，我听他的，你放心！”李闯和王财俩各揹着一个布褡裢走在进山的路上，沿途有许多到山上淘货的生意人。本钱少的穷人，去买些木耳、笋子之类，挑回来卖，既费力，赚钱又不多；钱多一点的去山上买些狐狸皮，獐子皮等皮货，既轻便，赚钱又多；钱更多的人就去买三七、虫草、麝香等名贵中药材，用一个褡裢就装下，回来赚的钱是本钱的几倍。所谓山，只不过是四川西南地区的偏远的县城，这些县城往往都在大山深处的一抹平坝上建成。生意人并不需要上山采购，而是劳动人民从山上获取到这些东西后，拿到县城来卖的。所以，他们去的虽然是山路，但路也比较宽大，盗贼也并不多见。当他俩走到中午时，王财的烟瘾就发作了，但有大烟的店铺还有几里路。李闯就扶着王财走，终于走到了烟店时，排队吸烟的挑夫不少，但很快，也排上了，王财抽了几口后，走路就轻松了。可到晚上住店时，那旅店的简陋却让他俩无法入睡。蚊帐是几片稀烂的麻布，蚊虫在耳边飞来飞去，一会儿工夫，脸都成了麻子。虱子在身上爬来爬去，随手都可以抓到几个，用手一捏，就破裂，流一手的血。等他们同蚊虫、虱子搏斗得筋疲力尽时，天快要亮了，睡了一会，就又同大家上路了。经过两天一夜地长途跋涉，他们来到了一个县城住下。这个旅馆也好不了多少，除了蚊帐是全的外，其它东西都和路上的旅馆一样糟糕。他们在旅店吃过饭后，就**休息，准备明天有足够的精力采购物品。和他们同住一间屋的一个老者，向他们介绍说，现在最好做的生意是烟土，一本万利。现在的皮货生意很难做了，胡宗南的队伍被**打得四处逃窜，到处抓壮丁，没有人再敢上山打猎，皮子涨价，生意无法做了。被这个皮货商说动，李闯就想和老者去买烟土，反正国民党已经要逃了，也没人来管这档子事。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俩就在老者的带领下，朝县城后面的大山进发。走了一个时辰，他们才爬上山，沿着山梁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个更大的山梁上，穿过一遍树林，面前的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群，在讨价还价的做烟土生意，老者带着他同卖者讲价，很快就帮他买了十斤烟土，才只用了一半的买皮货的钱。回来的路上，老者给他介绍说：“这是西南一带最大的烟土市场，有来自缅甸的，有本地人在大山上种植的，本地的烟土，加工的不好，拿回去不好卖。从缅甸过来的烟土，提纯度高，也贵不了多少，可拿回去好卖。快要下坡时，老者指给他们右边的一遍花给他们说：“那不是罂粟花吗？你们看，这烟土就是从那上面刮下的汁水熬制成的。”他们仔细看，还发觉林子旁边还有几间草房，老者说，这就是从外地跑到这山上种烟土的人。正说着，王财的烟瘾发作，呵欠连天，鼻涕长流，走不动路了。老者说：“敢问，你的兄弟是不是烟瘾发了？”王财说：“就是，这次我带他出来，就是想把烟给他戒了。还没完全戒掉，现在比以前要少抽一半了。你看，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老者说：“自己身上就有烟土，还愁什么？”李闯说：“什么烟具都没有，怎么抽？”老者笑着从地上检了一片树叶，从自己的烟土上揪了一点放在叶子上，再用“火镰”把火打燃，用火烧树叶，一会。烟土就烧起了泡，再烧就冒出烟来。老者把冒着烟的树叶拿到王财嘴边，叫他用嘴向肚子里喝。烟子才进到嘴里一点点，王财就来了精神，再喝，神志就清楚了，接着烟劲，和他们一起，一口气就跑下了山。回到家时，李闯悄悄地把烟土留了一点在家，供王财吸，其余烟土，拿到几个大烟馆，卖了一笔大价钱。这一趟，相当于他做皮货生意干一年赚的钱。王财回家后，给老婆说，他的烟戒了，但每天中午都要去他姐夫家偷着用土法吸烟，瞒过了大家。后来，王财和二姐夫就干上了这个贩毒勾当，每次回家，二姐夫都会给一些钱给他拿回家，家里生活逐渐好了起来。可王财的烟瘾不但没有戒掉，反而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快要倒下了。他的老婆却全然不知，以为他帮姐夫挑东西辛苦劳累，饮食没有规律所致。实际，他的姐夫也染上了毒瘾，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姐夫在走得很累时，就想到王财抽大烟后，精神那么好，也就想试试，一试就上瘾。上瘾后的李闯也想过买一杆烟枪，但怕回家后被老婆发觉，就各买了一支普通的叶子烟竿，当他们俩要抽时，就在路边找一片树叶之类的东西垫着，再把随身带的烟土，弄一点在上面烧，到烟泡烧出，再继续烧燃冒烟时，两人就各拿出烟竿对着飘动的青烟吸，一样的能把烟瘾过足。在褡裢里藏一支两寸长的叶子烟竿，不容易发觉，即使老婆们发觉了，抽叶子烟，是男人都会的事，也不会责怪他们。自从李闯染上毒瘾后，在家待的日子就很短，最多一天两天，因为怕在家吸烟土被发现。往往是把烟土买回家，一出手后，两人就出发，到县城享受几天，过几天好日子，再出发去购烟土。两人有了钱，山珍海味吃腻了，就想到玩女人，凭王财的经验逛窑子，他们就是轻车熟路，很快成了县城一家名叫逍遥馆的常客。他们给家里的钱就少得可怜了，这时，家里人还以为生意被战争搅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