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寒的眼睛猛然撑大，像是受到极度惊吓那般。
她的耳边也都是令人心慌烦躁的‘嗡嗡——’声，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
对顾行之她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但是她可以肯定，顾行之不会拿自己的身世来开玩笑。
那么，他问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候—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声音颤抖而充满了惊恐。
她姓夜，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她也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夜家的人，身上流淌着夜家人的血。
尽管爸爸并不是理想中的好爸爸，尽管奶奶并不喜欢自己，尽管妈妈比较懦弱，尽管弟弟不太那么懂事，可是……
她仍旧觉得他们很美好，因为她也不是完美的人。
可是今天，她的丈夫告诉她，她一直认定的事实其实并不是事实，她并不是夜家的人。
夜听寒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是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她盯着顾行之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
“这件事是爷爷告诉我的，我也不信，所以后面我让戴数拿了你和你爸的头发去做dna。”
“结果呢？”
顾行之没答话，而是拿了刚刚戴数送过来的那份东西缓缓走向她。
那一刻夜听寒只觉得朝着自己而来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洪水猛兽，她想逃，她不想面对那个文件夹打开之后的那张纸。
可是她的双腿无力，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她只能惊恐而无奈地坐在那里，任凭顾行之来到她的面前，将文件夹打开，将那份dna验证结果摆在她的面前。
——99.99％不是父女。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晴天霹雳，夜听寒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伸手一把夺过那个文件夹，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不是……这不是真的。”
如果她不姓夜，不是夜家的人，那么她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
顾行之知道她一时之间肯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如果不先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面的真相她更加无法接受。
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能一次性说完，否则她肯定会崩溃。
“我要见我妈，我要见我妈！”
她突然喊了起来，然后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那般地不稳。
顾行之大步跟上她，将她拽回自己的怀里，双手固定住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太激动了，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
夜听寒想哭又想笑，她不知道这个世上几个人能做到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还能冷静。
“我不要冷静，我要见我妈，顾行之你带我去见我妈好不好，我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是我妈的孩子，我姓夜……”
她一边说一边哭，脸色煞白煞白。
顾行之拗不过她，只好哄着她顺着她，“好，我带你去找你妈，别哭了，寒寒，别哭了……”
他一声一声地柔情安慰，让人觉得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有他顶着。
夜听寒被他打横抱起，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竭力止住自己的哭声，却还是一抽一抽的。
顾行之心疼不已，抱着她上了楼。
而夜听寒大概是哭懵了，心里又是一团糟，也没注意他到底是抱着自己出门还是抱着自己上楼。
……
到了房间，顾行之将她放在床上，转身拿来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夜听寒已经不哭不闹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脸上神情木木的，眼神里也没有一点色彩。
顾行之摸了摸她的脸，“就算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仍然是夜听寒，你妈妈还是把你当女儿，你弟弟还是把你当姐姐，而我……也会一直把你当妻子。”
“我们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世，说话好吗？”
不
论顾行之说什么，夜听寒都保持那样一个姿势，也一直沉默着。
她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处在什么世界，别人都妄想进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行之觉得她再这样沉默下去他就要抓狂了的时候，夜听寒终于转动了眼珠子。
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着。
她问：“你爷爷除了调查出了我的身世，还调查到了什么？”
原本以为顾老去李医生那边问孩子的事或许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可现在看来，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这个！
顾行之眸色一紧，却是没有回答。
夜听寒似乎也不介意他回不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爷爷一定把调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你，所以我这次回来，你才会这么反常。”
机场接人迟到，盯着她的肚子走神，晚上和她做那种事，其实这些早就给了她提示，是她自己太愚钝。
“顾行之，你一次性告诉我吧，没事的……我撑得住。”她咬牙说。
“没有了。”顾行之的声音很平静，稳得不泄露任何一丝情绪，“爷爷只说了你的身世，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是吗？”夜听寒笑了笑，接着犀利反问道：“那我自己去问他好不好？他那么想要拆散我和你，一定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寒寒！”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语气那么重。
夜听寒这时却突然翻身躺了下来，背对着他说：“我想睡一觉，你出去吧，不要吵我。”
“我在这里陪你。”
“顾行之，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
顾行之从楼上下来，看到佩姨站在一脸的忧心忡忡。
“怎么了？”
佩姨摇了摇头，“顾先生，不是我怎么了，是太太怎么了？”
在顾家这么多年，她一直秉承着一个原则——主人的事不多嘴。
可那是因为当初这里只有顾行之一个主人，他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里来。
而现在，多了个夜听寒，佩姨把两人当成自己的儿女，他们有点什么不开心的，她也跟着着急。
“顾先生，太太现在怀着孩子，比平时更加敏感一些，再加上最近这么多事情，她的心理上可能不太吃得消，你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刚刚她站的远，没完全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但是后面的也听到了一点，似乎是和顾老有关。
那个人的思想比自己还要传统封建，很难改变。
“你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太太受到惊吓动了胎气，为了不让你分心，她在医院躺了那么多天都没和你抱怨一句。”
“受到惊吓？”
顾行之霎时拧眉，“什么惊吓？”
“是一架马车的马受了惊，差点撞到太太，是当地镇上的一个人救了太太，还及时送太太去了医院。”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佩姨叹了口气，“因为太太想你能早点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接她回来啊。”
那一瞬间，顾行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收紧，继而疼了起来。
佩姨继续说道：“女人娶回家是用来疼爱的，尤其是怀孕的女人，因为肚子里承载了另外一个小生命，心思会变得更加细腻敏感，更需要疼爱。”
说完，她拍了拍顾行之的手，然后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顾行之站在原地，一双眸子微微眯起，继而挑眉，像是明白了什么。
……
夜听寒原本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可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周围太安静了，竟然不知不觉地真的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顾家别墅的后花园里常年都亮灯，所以从窗户看出去，倒也不觉得漆黑一片。
她慢慢地从
床上坐起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宝宝啊，妈妈刚刚又梦见你了。
可是这一次，妈妈却梦到你抛弃妈妈而去了。
心里密密麻麻地如同针刺一般，她咬了咬唇，正要下床，门口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夜听寒一愣，会敲门的肯定不是顾行之，那么是佩姨？
“佩姨，进来吧。”
房门轻轻地推开，视线里的人却不是佩姨，而是——夜夫人。
“妈？你怎么来了？”夜听寒有些震惊。
夜夫人对她笑了笑，走过去在床沿坐了下来，握了握她的手，心疼地说道：“怎么这么冰？才离开我几个小时，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夜听寒闻言鼻头一酸，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了，有什么委屈都告诉妈妈，有什么想问的，也都问吧。”
“是他叫你来的吗？”夜听寒瓮声瓮气的，情绪上还有些无精打采，“妈，他欺负我！”
夜夫人倒是没想到她会告状，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从来不愿意告状。
她笑了笑，伸手摸着夜听寒的手，声音温柔而慈爱，“他怎么欺负你了？告诉妈妈，妈妈帮你欺负回来。”
“他说……”夜听寒顿了顿，委屈地扁嘴：“他说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不信。”
夜夫人又笑，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背，声音徒然哽咽：“小寒，他说的是真的，你——的确不是妈妈亲生的。”
被她抱在怀里的人身体瞬间僵住，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才抬头看她，“妈，是不是他让你骗我？”
“小寒……”夜夫人的眼眶已然发红，“行之没有骗你，你的确非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那个女儿，我的女儿，二十六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那、那我是谁？”夜听寒往后退，坐得直直的，“我父母是谁？我从哪里来的？”
“你是我从孤儿院抱回来的。”
二十六年轻，她抱着生病的女儿去医院，女儿却在路上就断了气，回天乏术。
后来，她抱着女儿在路上走了整整四个小时，最后停在一家孤儿院门口。
后来，她走进了孤儿院，抱回了一个小女孩，也就是现在的夜听寒。
再后来，她给两个孩子换了衣服，把自己的女儿放在了医院门口。
夜夫人至今想起这件事都深感后悔，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儿倾注了自己太多的期望，她接受不了女儿的离世。
也许……就是鬼迷心窍了吧。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件事，可是小寒，不论你是谁生的，你都是妈妈的女儿。这么多年下来，妈妈已经把你当成了亲生的。”
夜听寒不说话，眼神是呆滞的。
其实顾行之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是相信的，只不过不愿意接受不愿意面对而已。
现在妈妈也肯定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面对呢？
“我为什么会在孤儿院？我的亲生父母……又为什么不要我？”
夜夫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话的时候眼里还充斥着担忧：“孤儿院的人说，你是他们一个工作人员在后门发现的，当时你饿的奄奄一息，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救回来。”
“后来他们找到了你的父亲，他说你母亲在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你外婆家因为他当时做出保小孩的决定非常愤怒，一直在闹，他看见你烦，而且他后来找的女人也容不下你，所以……”
简直没有比这种理由更扯！更可笑！
既然生出来了又不要，当初为什么不保大人？！
夜听寒此刻忽然庆幸，如果不是被抛弃了，想必生活在有那个一个父亲和心肠歹毒的后妈的家庭里，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吧。
……
夜夫人下楼的时候顾行之正上来，两人在楼梯口遇到。
“我按
照你说的告诉小寒了，她很相信我，应该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顾行之点点头。
夜夫人却依旧脸色很差，迟疑地说道：“其实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爷爷……”
她不知道有钱人是怎么办到的，竟然真的可以查到以前的一切。
虽然细节上查不出来，可重点已经抓住了。
而她告诉夜听寒的那些，也都是假的。
她被真正抛弃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家族有遗传性乳腺癌，她的外婆，她的妈妈，她的阿姨都是死于这一种病。
她出生半年之后她的母亲就病发了，因为不想承受痛苦，在医院跳楼自杀。
随后他的父亲将她扔在孤儿院的后门，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孤儿院一开始的时候报警过，想要帮她找到亲生父母。这些事情也是警察查出来告诉他们的，因为夜听寒被抛弃的时候身上放了一张纸，上面有准确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她母亲的名字。
可最终因为联系不上她的亲生父亲，这个城市里也没有她的其他亲人，只能将她一直留在孤儿院。
夜夫人那晚进去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孩子并不是她，可最终带走她，只是因为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牵引。
就算时至今日，她仍旧不后悔领养了这个女儿。
她孝顺，她坚强，她积极向上，她不比任何人差。
“说得难听点，我其实很庆幸小寒能够嫁给你，因为你们顾家有钱，能帮她。”
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就算她真的遗传了那种病，也许在病发之前就治疗，或许可以挽救。
然，夜家的经济能力有限，还有一个整日只知道赌博的爸爸，夜妈妈心里的苦，别人是无法体会的。
顾行之并不介意她说的，相反的，他现在也很庆幸自己有钱。
如果能用钱改变一切，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
尽管心里对于自己的身世一时没那么快能够接受，可夜听寒一直记着妈妈对自己说的那句‘不管你是谁生的，你都是妈妈的女儿’。
所以，为了这个世上爱她的人，她也应该好好地生活。
关于家里被恶意纵火的那件事，据说警方还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而夜家的人这些天都住在夜听寒之前租住的小房子里。
那是个单身公寓，一个人住住还可以，一家人住进去就显得拥挤了。
奶奶每次见到夜听寒都要挤兑她几句，大意就是她自己住那么大的别墅，却让他们这些长辈挤在一个破屋子里。
最糟糕的就是她住的那附近有个很大的棋牌室，她那位不知悔改的老爸这些天总是往棋牌室跑，劝都劝不住。
夜听寒心烦意乱，最近几天的脾气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差。
顾行之虽说是休假，但也不是就真的呆在家里，只不过早上陪她多睡一会儿，晚上早点回来而已。
那天夜听寒被奶奶打来的一个电话骂了一顿，心情极度糟糕。
本来是拿着书想要看点什么，后来暴躁得直接把书丢了出去。
顾行之正好回来，被‘咚’的一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摔倒了。
走近一看却忽然很想笑，揽着她的肩头问：“谁惹你生气了？”
“你！”
顾行之哭笑不得，低头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我才刚回来啊。”
夜听寒白了他一眼，忽然问：“昨天我们去产检，出来之后你又折回去拿手机，我看李医生和你说了什么，是什么啊？”
虽然当时站得远，但是隐约地觉得李医生的神色很严肃，似乎在说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顾行之伸手把她的头发揉成一团乱，叹着气：“就知道你忍不住会问，李医生还能和我说什么，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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