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燕不归 第14章 兰因公子
作者:曌绾宸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楚凤歌离宫的这日夜里,京中最大的曲坊凉楚归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凉楚归建于永宁二年,秉承“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庙堂之上”的原则,建在了京中最为繁华之地。不知是何人建又为何建,只知与桃花坞交好,且又有远离京城在各国战乱中一直保持中立的离恨天撑腰,又有朝堂人脉,故而能风平浪静的在京城这是非之地遗世独立多年。对外称只是京城曲坊,可但凡有些江湖背景的都知道,凉楚归做的是答疑解惑的生意,只要筹码适当,所开条件合理,千金可换,都能够与凉楚归做交易。但像“江湖上谁武功最好”“江湖四大美人谁排第一”这种问题,凉楚归向来是不屑于解答的,哪怕这个名字不止千金。而一般能与凉楚归做成生意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毕竟想要得到一个秘密一样的答案,就需要用另一个答案一样的秘密去交换。不过极少有人知道,凉楚归还是京中与各地情报的聚集地,在各重镇甚至包括长和、南楚和北渝都有其分堂,其系统之庞大堪比前朝的绣衣直指。所以有些江湖背景甚深且朝中关系稳固的高官都愿意与凉楚归做些暗地里的交易。

  至于凉楚归香主兰因公子,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人物。民间传说,兰因公子面若桃花,气质出尘,又有三分妖孽女相,且上知天文地理下通权术谋略,危难关头一人能抵千军万马。虽非大智大勇之辈,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是有傲骨端的清的,当真是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人物。而兰因公子早年曾身中三层三醉芙蓉之毒险些丧命,承蒙一佛教大师不顾艰险舍命相救,才得以保命,后来便取了这佛家用语的名字:兰因。不过这位兰因公子虽是凉楚归的香主,却很少在凉楚归露面,只每逢初八与廿六,才会到两次凉楚归,查一查凉楚归的账目与所接的单子,旁的琐事一概不管。凉楚归里只有总堂主夜惊鸿可与兰因公子单线接触,而一般凉楚归的事情都交予他与楚凤歌打理,不过二人如出一辙的都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凉楚归的后院有一座单独的院落,被称为“归燕居”,是兰因公子和夜惊鸿的住处。今日正值初八,兰因公子回凉楚归查看前半月的账目,只见一身着夜行衣之人从房顶跳下,落入院落,看了看四周无人,轻扣了三声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的兰因公子身着青色衣衫,未曾束发,散落的青丝将半边脸庞遮住,倒是看不出模样。未等兰因公子开口,来人就跪在他身后,揭下面纱:“属下洛扶风,见过香主。属下办事不力,难辞其罪,愿领过受罚。”

  “洛堂主何罪?又领何罚?”兰因公子背对着洛扶风,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把玩着手中一颗白玉棋子,上面写着一个‘容’。

  洛扶风深吸了一口气,毕恭毕敬的道:“属下未能争得此次南疆平乱的统帅之职,其罪一;又未能在先锋之位上安插自己的人手,其罪二;再未能将凌璟琛引到事先策划好的路线上,其罪三。三件罪状,皆因属下办事不力,属下甘愿受罚。”

  “罢了,你起来吧。”兰因公子轻叹了一口气,“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得到消息,苏、凌两家合力担保凌璟琛,言、谢两家共同推举云滟裳,与他们相比你根基尚浅,又如何争得过。更何况沐恒宇此次有意将你排除在这主帅人选之外,不怪你。”

  “谢香主体恤,”洛扶风站了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香主下一步准备如何做?”

  “我已传书给离恨天城主檀墨,他会在南疆安插眼线,顾堂主也已同桃花坞主人启程前往离恨天,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去办吧。”兰因公子顿了顿,将手中的棋子放入盒中,从案上取上一张字条递给洛扶风,又道,“我收到线报,北渝联合梵月集结了七万兵马南下围困大昭,谢衍派人回京求援,报信之人是琴瑟谷安插在北境的人,八百里加急脚程倒快,估计明日就有急报传入你的兵部。”

  “北渝也要来分一杯羹?”洛扶风接过字条,不禁皱了皱眉,“那属下明日定当争取这出征北境的统帅之职。”

  “不必,谢衍有难,谢家与沈兰若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凌璟琛更是恨不得一人分作两人用,你倒不如做个人情顺水推舟送沈兰若一程,再推举驸马苏青遥做征北大将军,让他去就是了。”

  兰因公子的话让洛扶风有些不解,刚准备开口,兰因公子又道:“两路兵马至少要耗大昭九成京畿与周围兵力,到时京中只剩下长柳营和翊林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五万余人,而长柳营现下归你所辖,翊林军也有凉楚归的内应,何足为惧?”

  “香主思虑周全,属下不及万一,真是惭愧。”洛扶风有些不好意思。

  “在其位谋其政,你我所处位置不同眼界自然不同,无妨。”兰因公子将洛扶风递回来的字条至于蜡烛上,边烧边道,“宫里那边传来消息,听说端华长公主几日前中的毒叫做‘水墨桃花’,是阮云萝带进宫的,不过要毒害的人并不是端华长公主。你替我从阮维周那探探口风,看看到底要毒的是谁。”

  “属下遵命。”洛扶风拱了拱手。

  “你的身份除了我和惊鸿,莫要让第三人知晓。朝堂之上,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表现出你是一介武将,否则让人觉着你功高震主,不是好事。至于令千金,你也不必担心,宫里自会有人照顾她。”

  “是,属下谨记,多谢香主替属下周全。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属下便告退了。”

  “去吧。”

  洛扶风开门看了看四周,退了出去,将房门关紧,走原道回了洛府。

  “惊鸿,你躲了这么久,不累么?”兰因公子唤着人名,走到案几后坐下,可脸上戴着面纱,依旧看不清他的容颜。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躲在这了,”一袭白衣的夜惊鸿从屏风后走出来,有些泄气的样子,“不过咱们兰因公子果然是才华世无双,这三言两语的,就打发了掌管千军的辅国大将军啊。”

  “我要不赶快打发走他,你在这屏风后面还不得闷死喽?”兰因公子笑了笑,将一卷地图摊在案上,“怎么,洛扶风身上有什么消息么?”

  “前几日早朝沐恒宇削减翊林军左军军权的时候,洛扶风本是很反对,可不知见着了什么,突然一言不发,直到早朝结束,才反应过来。后来我发现沐恒宇身上多了一块以前没有的玉佩。”

  “可是这块?”兰因公子递了一张画纸给夜惊鸿。

  “对,就是这块,一模一样。”

  “那就是了,”兰因公子将画纸接了回来,压在书下,“这是当年洛扶风与容堂主的定情信物。”

  “原来是这样,”夜惊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想洛扶风还是个如此重情之人。”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洛府连个诰命夫人都没有了,”兰因公子微微有些失神,“洛府两位小姐,长女洛锦玉入宫为妃,次女不是洛扶风的孩子,在所谓‘洛夫人’难产而亡后,便对外说洛家二小姐早夭然后悄悄送于她的生父了。百年后倒是连一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人。”

  夜惊鸿从一旁端起一盘点心也坐到案几旁,心情有几分沉重,无奈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吧。就像我本来没准备偷听你们说话的,只是来你房里取走地图,没想到还没找到地图你就回来了,跟着洛扶风就进来了,我根本没有机会走,只能留在这了。我要是就直接这么出去,还不得把洛扶风吓着半个月上不了朝啊。”

  “这倒是,”兰因公子笑着看了看夜惊鸿,从他手中的盘里取了一块点心,“要是让洛扶风知道,凉楚归留守京中的总堂主夜惊鸿,就是大内总管夏重楼,当真是会吓得好几天都不敢上朝了。”

  听着这话,夜惊鸿将脸上的面纱取下来,不是夏重楼又是谁。

  “有的时候当真是心疼沐恒宇,身为天子,身旁除了绾绾,竟是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夜惊鸿叹了口气,“我、凤歌、师父、滟裳姑姑,都有自己的心思。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绾绾的真实身份,就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兰因公子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抿了一口茶,道:“到底还是我们对不住他。可事关国恨家仇,又如何能用对不对得住衡量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情绪了。至于绾绾,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现下最要紧的,是南疆与北境的战事。然后便是清理朝中的冗员和污秽,我要的,是一个清平盛世。”

  “明日北渝围攻大昭的急报救回传入京中,估摸着沐恒宇会让我来凉楚归求计,如何做?”

  “我方才与洛扶风所说你也听到了,就按那个计划吧。”

  说完这句,二人不再有交流,只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思。夜惊鸿知道,从自己当年被夜西亭救下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至于兰因公子,他身负的重任,又怎是旁人能够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