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珏早已察觉到流墨言到来的气息,他当然知道他不会对风雪海不利,不过就是来看望她是否安好,可是他对他们两人毫不顾忌世俗的看法,总是过于亲昵的类师徒相处模式,一直感到忧心,风雪海是孩子不知分寸尚可原谅,然而流墨言却总让他感到有些故意。
他们法华门为了无尘师姊与流墨言的过去,遭受流言蜚语了近千年,这人今日若拿风雪海来当报复工具,他自然不会放过他,可是偶尔他又会觉得他对她的疼爱是完全出自真心。也仅仅因为这样,炎珏不惜拿风雪海来赌,赌她能够博得他全部的信任,把一切都教授与她,包括那四界中无人能得知,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阵法。
只要风雪海能学得这个秘密,他炎珏就不用再受制于流墨言,瀛洲也再无流墨言能立身之地,而到时他自会让风雪海离开他的身边,彻底断绝与冥殿的关系,回来当他炎珏一个人的徒弟。
当他看见流墨言竟会来这里探望风雪海,他知道事情已如同他所期望的在发展,只是现在多了东海龙王出来搅局,他想他有必要将风雪海带离瀛洲一阵子,也许顺便带着她到人界历练,并且回去法华山去拜见众长老与尊者,他这个徒弟因为身分敏感,他一向不愿她与法华本门牵扯过深,可是时到今日,他却有着想替她正名的想法。
待一个月过去,风雪海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七八成,她被炎珏牢牢地关在净修阁内,不许她踏出这阁内半步,她的世界忽然只剩下中庭那一小方天地,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闷坏了。
幸好南宫暮时常拿来一些有趣的东西讨她开心,现在她坐在廊下栏杆上,正吃着他带来的画糖人。
她的眼神有些呆滞,想是被关久了,人都变得不怎么灵活了。
忽然间她想到了些什么,便大声问在庭中舞剑的南宫暮:「师兄,你知道我受伤时在我身边的那块染血的布是什么东西吗?」
南宫暮一脸坏笑说:「师妹我劝妳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若妳想知道妳就去问师父吧!」
「师兄你在开我玩笑吗?我哪敢为这种小事去问师父。」风雪海冷哼了一声,却又止不住好奇心,一直缠着南宫暮问个不停。
「唉,告诉妳也无妨,想是妳被师父救治时,一时吃痛,忍不住咬了师父一大口,让师父手掌血流如注,还把师父的衣袖给扯下来好大一块呢!」南宫暮很是夸张地说。
听到师兄这么说,风雪海差点没一口给画糖人噎死。
天啊!原来还有这么一大段她不知道的事,以后她该怎么再面对师父?
她又羞又恼,真想挖个地洞躲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这时候,炎珏竟来到她的身后,喊了一声:「小海。」
风雪海听到师父的声音,人一发急就从栏杆上摔了下来,炎珏也不理她,就看这孩子伤好了,玩心尽显,一点也不知道节制的样子。
她看到师父来到眼前,脑袋哗地一片空白,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脸跟耳朵又红又烫,只是嗫嚅着说:「师父,对不起,小海不是有意的……」
炎珏起先有点不懂她所指为何,后来看到她这样尴尬的模样,便想起那次被咬断袖的事情,他往南宫暮看了一眼,似有责备他不该乱说话的意思,南宫暮一见立刻低头向炎珏认错,想他自己实在太过鲁莽,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他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妳那时神智不清,为师不怪妳。」炎珏云淡风轻地说。
「多谢师父原谅小海,不与小海计较。」风雪海边说边对着炎珏恭谨地一拜。
「小海,妳且准备行囊,过两日随师父回去法华山本门。」炎珏说。
「是的,师父。」风雪海说。
炎珏又对南宫暮说:「暮儿你与晨儿二人留在瀛洲,替我代为处置各项例行事务,若有不能处理者,待我回来再办,假设遇到紧急的情况,你可传音与我,为师会立刻赶回。」
「是,弟子谨遵师命。」南宫暮答道。
风雪海听到炎珏要带她去法华山一事,丝毫不感到开心或者兴奋,她心里认为这根本是一桩苦差事,尤其整天在师父眼皮底下过日子,怎么想怎么痛苦,然而她就算再不愿去也不可能不去,师父决定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可以改变。
两日后,炎珏与风雪海师徒二人,御剑往南方的法华山飞去。
当他们到达时,已是日落时分,万千红霞映衬山门广大幽深,气势非凡。
原本风雪海以为法华山会像瀛洲一样金碧辉煌,却没想到这里竟是古朴苍劲,雄厚宁静,即便有着历史的沧桑感,仍旧是仪态壮阔,庄严无比。
此时,众宫人门徒跪伏于地恭候掌门大驾,而地位较尊崇的长老与尊者们,则是垂首敛眉立于一旁,他们在炎珏走至前方时,纷纷倾身拱手作揖。
风雪海跟在师父后面,也一一向他们行礼。
法华山众人当然知道掌门在瀛洲有另收一个座下弟子,但因为她师承双门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被待见,今日掌门带着风雪海回来本门,想是要正式让她入法华门,并且行拜师之仪。
只是这些素日清心无为的修道之人,在看到风雪海的容貌后,皆是感到心惊。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其人。所谓红颜祸水,便是像风雪海这样。他们皆隐约觉得不安,但也不敢当面违逆掌门的意思。
直到炎珏与几位较有辈分的长老闭室密谈时,风雪海才被吩咐可以暂时离开去休息,炎珏亦要一名年纪较长的女修士跟着负责照料她的起居作息。
「掌门,虽然你远在千里之外的瀛洲仙岛,但本门内事务仍是一如往常,按部就班,并未出现什么大问题。」重真长老说。
「全仰仗各位长老尊者平时的尽心协助。」炎珏对他们颔首略表感激之意。
「请问掌门此次回来可是要替座下弟子行拜师之仪?」玄楚尊者替其他人问出了这个不知如何开口的问题。
「是。」炎珏很肯定地说,只是看着众人颇为迟疑的神情,他又说:「风雪海成为我座下弟子已有八年,她心性真挚纯善,修真练武亦是聪慧过人,对本门效忠之心更是远胜于冥门,她从未称呼冥尊为她的师父,可见她的确心向法华。」
炎珏这样寡言的人,竟然为了维护风雪海,替她说了一堆好话,其他人此时都知道他的心意已定,恐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改变得了的。
「既是掌门决定,我等众人自然听命。」玄楚尊者说。
炎珏点头,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便开始与众人商议起关于法华本门的重要事务,他们一直讨论到半夜才终于散去。
风雪海原本以为脱离师父掌控,她能够变得比较轻松,却没想到派来照顾她的师姊,为人严肃木讷,只怕根本是师父派来让她乖乖听话的看守人吧?
她苦巴巴地被关在房里,就好像之前在净修殿一样,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师父从来不肯让她自由,风雪海觉得自己都快被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