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墨言见到这些日子来,风雪海总是无悲无喜,整个人像没有生命的玩偶,成日安静地窝在角落,无论他做多少事情要讨她开心,她都无动于衷,于是他想也许有个地方,能让她忘却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纷纷扰扰。
「雪海,妳不是跟我说过,很想去冥界看看,要不要我让魅姬准备一下,我们今日便可以出发。」流墨言说。
然而,风雪海只是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跟以往总爱跟他撒娇说要去冥界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流墨言叹了一口气,也不再问她,只想或许让她离开瀛洲,不管是哪里都好。
当夜,他带着风雪海,以及魅姬等众鬼随侍在侧,一行人出发往冥界而去。
六界之中,本有互相连通的结界通道,但未免彼此互相影响,唯有极少数的有能者,才能将之打开,而这冥界与仙界之门,正在瀛洲南方一座海上孤岛。
只见这小岛寸草不生,中心只有一座荒废的高台,而台上有一深井,往内看去,彷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流墨言双手结咒,低声念了几句术语后,井底忽然发出一阵光芒,慢慢往外扩散,将他们一下子全部卷到里面去。
转瞬间他们到了一条有着碎石小路的开端,明明周遭举目无光,应该全然黑暗的环境,却让人好像仍能看得清路该往哪走,该往哪里去。
流墨言走到风雪海面前,轻声说:「黄泉路遥,行一遍,尽人间所有离合悲欢,舍此生无数喜乐凄凉。雪海,这些妳不是妳该看的,等等让我牵着妳走。」
话一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一条锦带,缚住风雪海的双眼。
就这样一步一步,由流墨言带着风雪海,踩踏在碎石之上,执起对方的手,慢慢将这断绝人世间爱恨之路走过。
一直到了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流墨言才将锦带取下。
风雪海睁开眼睛,满目皆是鲜红的花朵,只是有花却无叶,很是诡异。
「雪海,这是彼岸花,又叫做曼珠沙华,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流墨言说。
她不解地看着他,总算有一点特别的情绪问:「流大哥,为什么会如此?」
「这是一个诅咒,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传说中有一对恋人违背天条,所以被罚成为彼岸花,生生世世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他说。
「听起来好惨。」风雪海苦涩地说。
「所以才要入轮回,再喝孟婆汤,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了却人世牵绊。」流墨言说。
风雪海听了凄然说:「要是能通通都忘了该有多好。」
「雪海,只是时候未到,有些妳以为很重要的,后来妳都会忘掉。」流墨言举起手来,温柔地轻抚她的发梢,可是风雪海却是一愣,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苦笑,心想她还是对他有些畏惧,也许是他之前的样子真是吓坏她了。
「来,我带妳见一个人。」流墨言试着转移风雪海的不安说。
风雪海跟着他走到奈何桥下一处亭子,只见亭外有一青石,闪烁诡谲光芒,她不由得往那边望了过去,倏忽之间,彷佛上面出现了许多画面。
流墨言见状,随即挡在她身前,用手一挥说:「那是三生石,看石可知三生事,若看见了就得喝碗孟婆汤,忘掉所有人间事。」
风雪海听到他这么一说,轻轻点了点头,也就不再敢朝那里看过去。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流墨言却是见到了风雪海的前世与今生。他看见一个极其哀怨凄艳的女子,亦隐约看见自己抱着风雪海的背影。他感到心惊,却是安慰自己,也许那不过是风雪海今生里的一幕,而不是结局,因为他并未看到她的来生。
此时有一位和蔼慈祥的老太太走向他们,她笑着说:「冥尊,好久不见你来啦!怎么今日还带这样可爱的小女娃儿来见我?告诉婆婆,妳叫什么名字?」
「我姓风,名雪海,婆婆妳好。」她微笑说。
「好,好,好,真乖。来这里,婆婆给妳一碗茶喝。」老太太亲切地拉着风雪海的手说。
风雪海有些慌张地望向流墨言,他才笑着说:「孟婆,妳别吓她了,不过,雪海,这孟婆汤妳喝不得,孟婆茶妳也喝不得,一般人将这茶喝下去可是要忘却所有烦恼事,离魂弃梦数个月呢,妳还是个孩子不可以喝。」
「唉,老身只是跟小娃娃开个玩笑,冥尊莫见怪。」她说。
流墨言笑着摆摆手,然后孟婆将他们一行人迎至她的家中,她手艺极佳地弄出一桌子菜来,风雪海感到很是温暖,在这样的地冥深处,竟还有这样亲切的婆婆,她想起自己在保生院的妈妈来,可惜她已经离世,不知道她最后是否也见过这位慈祥的婆婆。
待他们用完膳后,他们来到冥界的地宫,这里十分阴森诡异,跟冥殿流光宛转的风景差异甚大,风雪海一到这里都有些紧张起来。
「雪海,不要害怕,这里是这样的,看起来是不太舒服,但久了也就习惯了。」流墨言说。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害怕。」风雪海鼓起勇气说。
「那么这样吧,妳住到我房旁的一处偏间吧,若是害怕还有我呢。」流墨言说。
灯笼鬼在旁,却是觉得极为不妥,他轻轻地咳了一声。
魅姬赶忙陪笑说:「冥尊,有我们侍候小姐呢,你不用担心。」
风雪海这才意识到这样的情形多么不恰当,她立时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大家见她尴尬,也就把这话题搁下,当作从未听冥尊提起过。
夜深之时,凄凉幽深的地宫,竟传来一阵又一阵奇异的呼唤声,引领睡梦中的风雪海,像梦游般往前进,而原本应该在她身边守候的众鬼,却像被迷昏了一般晕倒在旁边。
她慢慢往前行,越走越高,来到一峭壁之上,底下则是万丈深渊,血红色的池水在下面剧烈翻腾,她周身开始若有似无地发出微弱星尘光芒,在她往前再走一步就要跌落深渊时,一个人紧紧地将她拦腰抱了回来。
「雪海,醒醒。」流墨言轻拍风雪海的脸说。
他见她意识仍不清楚,眼看封印混沌之气的池水异常扰动的现象,心中一惊,随即将她带离此处。
然而在他将风雪海放回床榻后,他的胸口突感一阵剧痛,流墨言暗叫一声:「不好!」
登时他口吐鲜血,整个人跌落至地上,他赶紧封住周身大穴,不住喘息,心想这混沌之气竟变得如此凶险,已能突破他的层层封印,将风雪海引了过去,他连忙盘坐运气,深怕再受其影响。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指尖,一抹黑气透入肌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混沌之气所染,只能勉力运功将其排除。
风雪海听到床边声响,缓缓醒了过来,她看到流墨言全身是汗,衣服嘴角都是血,力尽而竭地坐在地上颤抖,她吓得从床上跳下来,哭着大喊:「流大哥,你怎么了?」
流墨言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在风雪海眼前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