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会后,炎珏难忍一身怒意,他回到净修殿里的书房内,叫来南宫晨。
「妳且去妳师妹房内,让她将东海龙王送她的浮沉石交出。」炎珏说。
「是,弟子遵命。」南宫晨答。
炎珏沉吟一会,又思及东方朔谦不知廉耻地说风雪海与他私订终身之事,如此明目张胆,意图坏他徒弟的名节,几乎使他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为求慎重,也为了证明风雪海对得起自己的信任,他又吩咐南宫晨说:「妳亦须查明小海有无做出违背师门,不守清规之事。」
南宫晨听他一说,不由得有些心惊,平日总是傲然坦荡的师父,竟会有这样愤怒与怀疑交陈的样貌,真不知小小一个风雪海,何德何能可以让师父气成这样。
南宫晨立刻到了风雪海房内,此时她正被师父命令待在屋里不准出来。
「师姊,妳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风雪海问,她与师姊的感情一向不深,时常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现在她特地来自己房内,肯定另有目的。
「师妹,师父要妳将龙王尊者送妳的浮沉石交回。」她严正地说。
风雪海有些迟疑,她不清楚师父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有这颗石头的事,但师命不能违,她从床尾取出一个木匣,正待要将里面的浮沉石拿出,却不想整个木匣都被师姊夺了去。
南宫晨想起师父对师妹的怀疑,她一眼就知这匣内肯定还有其他秘密,否则师妹不会如此心虚的样子。
在此同时,南宫晨亦顺手拉下风雪海的长袖,遵照炎珏之命,检查她是否做出有辱师门之事,只见守宫砂仍旧鲜红如初地在风雪海手肘内侧,南宫晨松了一口气,想这师妹幸好没有愚笨到让整个法华门蒙羞。
风雪海见师姊拿走自己的木匣,整个人又是慌张,又是不知所措,偏偏也没有办法拿回来。
南宫晨领着师妹将木匣带回炎珏书房,当风雪海看见师父时,害怕得整个人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炎珏皱起眉头,看着她如此失态的样子,莫非她真做出对不起师门之事?
南宫晨对炎珏禀报说:「师父,我已查明师妹并未做出败坏门规的行为。」
炎珏听南宫晨说完,忽然有种懊恼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他不知道为何总是无法相信风雪海这个孩子。
「小海,妳知道龙王将浮沉石交给妳有什么用意吗?」炎珏对她问。
只见风雪海低着头说:「龙王尊者说那是他的心意,让我一定要收下来。」
炎珏一忖,知她所言为真,若东方朔谦真的将浮沉石的真实用意对风雪海表明,量她也不敢收下。
「晨儿,将浮沉石交上来。」炎珏说。
当他这么一说,风雪海竟开始发起抖来,炎珏察觉她的异样,对木匣里面的东西不免产生怀疑。
他从里面拿出了东方朔谦送她的浮沉石,也取出了一面铜镜,在木匣底部竟还有一个用布套精巧包裹的东西。
炎珏看着布上用笔细细地写着两行字: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他产生了疑惑,这分明是情诗无误,风雪海究竟瞒着他多少事,有股渐渐升起的怒意,让他毫不迟疑地将布套内的东西取出。
只见里面竟是一截染着干涸血渍的衣袖,炎珏看见后心中大惊,他抬起来怒视着风雪海。
他声色冷厉说:「晨儿,妳先退下。」
南宫晨看师父如此震怒,心里也感到害怕,她在对师父一拜后,就立刻离开了书房。
炎珏步履沉重地走到风雪海身前,只见她伏在地上啜泣。
他怒喝:「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雪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让师父发现自己的情意,已经无地自容。
「妳枉费为师多年来苦心教导,在妳心里竟有如此这般违背伦常的想法,妳如何对得起我,又怎样面对整个师门,因为妳的邪念,让妳我之间的师徒之情荡然无存。」炎珏异常绝情地说。
他回想起本该是单纯美好的师徒情义,在风雪海这样不懂事的爱恋之下,一时间竟变得复杂肮脏起来,彷佛他们过去的一切都是龌龊不堪,而他炎珏亦是无德无耻之人,让自己的徒弟泥足身陷,不可自拔。
「师父,小海错了,求您原谅小海好吗?」风雪海在地上磕着头,一声响过一声,她知道以师父的性情,断不能容许自己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之事,在法华门中有欲念已经罪大恶极,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朝夕相对的师父,无怪乎他会生气至此,她完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求得师父原谅。
炎珏瞇起眼睛看着风雪海,心里想他替她阻挡了所有不该有的纠缠与牵扯,结果她竟对他动了情,这无异是个天大的笑话,笑他炎珏教导无方,笑他才是始作俑者,是他没有察觉,才让风雪海错爱至此。
她越是磕头磕得流出血,炎珏越是气愤她的情意如此之深,他一怒之下,运劲就将断袖击个粉碎。没想到,风雪海看到他这么做,却是突然傻住,一动也不动地留下两行清泪来。
炎珏不愿再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转身甩袖离去。
待到外面,他对其余人等下命,若没有他的允许,不准风雪海离开自己房间半步。
接下来的日子,风雪海都无缘再见到师父一面,他像是铁了心要断了她的欲念,只是一直将她关在房中,但又迟迟未做出任何决定,她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师父不会将她赶走。
可是在她要前往冥殿那日,师父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更是让师姐南宫晨带着她往下层而去,连让她向师父拜别的机会也没有,至此,风雪海越来越害怕此一去也许再也回不到师父身边,她频频回头望着无量宫的宫门,在心里祈求能再见到师父一面,只是这样的愿望,最终还是不可能实现。
流墨言眼见风雪海在几近被押解的情况下回到了冥殿,心中已能推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茶饭不思,一个人关在高塔里面,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何尝没有如此自伤过,遥想他被无尘断情绝爱,无情舍弃之时,他所做的比之风雪海,何止疯狂过千倍万倍,只是这孩子实在太傻了,若无尘是他流墨言永远触不到人,那炎珏就是她永远不能去想望的天。
他推开房门进到风雪海房内,只见她蜷在床角,两眼空洞,看到他来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流墨言走过去温柔地抱着她,无关风月,仅仅是对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风雪海的怜悯,两个伤心人,在这一刻唯有彼此能互相依偎。
此刻风雪海终于忍不住,脸埋在流墨言的衣领,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有万般委屈与痛苦,在这时候通通发泄出来。
「师父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这个徒弟了……」风雪海哭得泪眼模糊说。
流墨言用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再用衣袖擦干她的眼泪,只可惜那泪水像是擦也擦不干一样,让他的袖子湿了一大块。
「不要哭,雪海,你师父不要妳了,还有我,我答应妳,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妳,妳在我这里只需要开开心心的笑,再也不要去管法华门还有炎珏了。」流墨言说。
风雪海知道流大哥在安慰她,可是她怎么可能忘得了师父,一念执着,一世蹉跎,她将她最初的感情给了炎珏,明知终无回报,到头来还是不免为此所伤,她只想回到那段能够安静地待在师父身边的日子,然而不管是她,还是流墨言都知道那是永远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