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海行至无量宫外,只见流墨言立于阶沿之上,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闭目,再睁开眼时,眼泪就从脸颊边簌簌地滚落下来,她颤抖着走到他身边,不在乎是否有人会看见,直接埋首在他的胸膛说:「他打我,他怎么可以打我!」
无限心酸,无限委屈,只愿与他倾诉。
流墨言以指抬起她的下颚,看着她红肿的小脸,轻声问:「告诉我,他为何会打妳?」
「他说我辱没师门,不守清规,于是他就打了我一巴掌,还……」风雪海迟疑不决,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雪海,还怎么了?」他问。
「还逼着我将百里月入梦的封印告诉他。」她说完,垂下头,伤心的只是哭。
流墨言寒着一张脸,揽着她施了法术,转眼间,两人便回到冥殿。
怎样的不甘?风雪海在心里想,竟然让流墨言这般乖觉之人,失去了判断。
他没有怀疑她。
相反地,他以为自己棋差一着,被炎珏反将一军。
他抱着她,在她的耳鬓磨蹭,轻吻,若有似无,隐含太多情意,可是再无从宣泄,流墨言恨极。
风雪海望着他,心想:「这就是男人!?」
什么雄才大略,什么经世之才,什么理智过人,瞬间变成笑话,多大讽刺!
她抚着他的脸,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墨言,改日我再让百里月帮我封印就是,你不要恼我。」
「我怎会恼妳?要说有错,也是妳那"师父"的错!他出这一手,不说我能否再度入梦,往后百里月也绝无可能在妳身上施展其它种咒术。」他怒道。
风雪海趴在他胸膛,委屈地说:「看样子我得赶紧完成与无尘上仙的承诺了,她既然能跟我说有办法帮你,我就相信她不会骗我。墨言,你别拦着我好不好?」
流墨言以指轻敲,双目暗沉深遂,他淡然说:「雪海,我没有拦着妳,妳看我今日还去帮妳不是?」
都是这样,越是自负之人,越不愿受制于他人,风雪海知道流墨言魔障不除,断不会容忍她帮别人做事。
「墨言,你且把那些什么鬼的混沌八荒之气通通丢给他们去承担,若无尘上仙说她可以,你就不用再受其影响。往后,你跟我双宿双飞,再不管世间繁杂之事,岂不快哉?还是说你一直不愿意,其实是因为你心里还有无尘上仙,你舍不得她为你遭罪?」风雪海红着眼眶问。
流墨言若有所思,只是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安慰,没有辩解。
风雪海佯装恼怒,咬着嘴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恨恨地说:「我还有事情要办,我回去琉光泽离宫了。」
说完,流墨言牵动嘴角,也没留她,任她一个人气呼呼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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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风雪海回到宫中,她暗中命人将书信传予昊天,上头要他在圣尊指令一下后,务必带着离须弥师姊随行,以免将来玄机门有变,他身不在瀛洲,无法及时照看离须弥,而跟着受到牵制。
随后,她朝柱下一望,隐身柱后的李飞扬,立即现身来到她面前,躬身一拜问:「王尊有何吩咐?」
「飞扬,你带领十名弟子先行准备,过几日与玄机门弟子昊天一同前去人界,届时你可听他调度,若他须你们在武力上支持南国,也必得全力以赴,不能有失。」风雪海说。
「是,王尊。」李飞扬拱手说。
「蜀国将率白虎重兵来犯南国,我东海门不能置身事外,此役事关重大,假使未能将其挡下,必使人界大乱,妖兽横行无阻。你们先行了解南国兵力与武力部属之后,我会带领东海门弟子,去南国与你会合。」风雪海说。
李飞扬细思半晌,问:「敢问王尊,瀛洲执掌与法华门是否也有参与其中?」
「我已通知圣尊,他愿助我一臂之力,然法华门有无参与,还仍是未知之数。」风雪海说。
她说得仔细,唯恐有一点遗漏,李飞扬是忠心不二之人,她对他信任非常,是以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风雪海心知若果法华门参与进来,胜算可谓大上许多,然现下诸多事情还得暗中进行,她不想公诸于众,将之掀开在朝堂之上。
「若是如此,我们与南国兵力,对上蜀国跟白虎的结盟,两方仅是势均力敌,不一定会有胜算」李飞扬说。
风雪海点头说:「单看兵力或许如你所说,但背后布局之人就各有不同,此次蜀国由玄机门掌门任春秋操盘,而我方虽名义上为徐示清为首,然其实有圣尊与我相助,另有玄机门年轻弟子暗地里统筹运作。这场仗,打的是一统天下之仗,也是玄机门掌门的争夺之战。你必须审慎以对,切莫掉以轻心。」
李飞扬双目如电,炯炯有神道:「是,王尊,我李飞扬必不负妳所托。」
两人说完,他便听从风雪海嘱咐,立即去安排各项事务。
风雪海独自一人留在宫中,静寂殿阁,不时由外传来海潮拍打岩壁之声,她只觉有些神迷,不由得走出宫外。
她临崖独立,海风吹动衣袂,墨发如瀑狂泻而下。
风雪海远望大海,发现一头大鲸,在水波荡漾处拍动腹鳍,一时间不由得意念飞驰,想起东方。
他若健在,是否仍会带着她一同在鲸背上乘风破浪?
那样的往事,太过美好,如梦似幻,风雪海轻叹一声,不忍再想。
风雪海转身回去,听门人来报,法华门南宫暮求见。
她知道师兄已寻到青蕊,于是没有迟疑,她速速前去与他会面。
在接待的偏殿之中,只见南宫暮身后站着一瘦削的身影,不过几日未见,青蕊几乎清瘦得落了款,原本如杏花般,凝香嫣红的身姿,只剩下憔悴不已的面容与身段。
风雪海感叹地说:「对不起,因为我,累得妳们姊妹二人从此生死相隔。」
「是我们对姑娘妳无礼在先,一切后果,我与姊姊自当全力承担,怎么能将错怪到无辜的妳身上。」青蕊说话恳切,一字一句都让人心生爱怜。
风雪海看着南宫暮,心想:「师兄何以难舍这对姊妹,单凭青蕊的应对,就能够体会一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白蕊与青蕊,又是那么温柔婉转的两个美人儿。一个就足以让人心乱不说,两个非让人沉沦不可,难怪师兄总是惯用放荡不羁来掩饰,假若不是如此,师父早应发觉他的异状。」
南宫暮想必因为白蕊的死,什么也不顾了,他径自转身将青蕊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发丝,这些动作,已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青蕊饮泣,不愿发出声音。
「师兄,你且放心将青蕊交给我,我自会带她前往冥殿拜见冥尊,他若开口愿意让白蕊回魂,自然有方法能够做到。」风雪海轻轻说,她不想打断这对有情人难得能坦承爱意,互诉衷情的时刻,然而,事态紧急,她只能权做一回棒打鸳鸯的坏人了。
「青蕊,妳跟着我的师妹去,照她的话做,她不会害妳,知道吗?」南宫暮说,他的话有着对风雪海肯定之意。
她莞尔一笑,走近两人身边,执起青蕊的手说:「我怎么舍得?再说,我也不敢,要是妳有什么闪失,师兄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青蕊眼眶红红,抿嘴笑着,那面容娇羞动人,连风雪海也不免心生好感。
「师妹,一切就全仰仗妳了。」南宫暮说。
「我自当尽力,师兄莫要担心。」风雪海说。
半晌,好不容易劝得师兄放了手,风雪海领着青蕊随即赶往冥殿。
她一进到冥殿,只见流墨言依旧一副高深难测的模样。
他独自坐在高位,双眼盯着风雪海说:「雪海,妳先随我过来。」
闻言,她哪敢不从,有求于人,身段要放得柔软些,于是风雪海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跟在他后头。
他们来到寝殿之内,甫进门,流墨言就将风雪海横抱起来,他坐于榻上,眼里万般缱绻柔情眷恋深深,如秋风扫落满天红叶,层层堆栈在她身上。
风雪海不解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轻声问:「墨言,你怎么了?」
「她来得不是时候。」他说。
风雪海有些僵硬,心里腹诽几句:「事到临头,你竟想变卦?!」
她赶忙攀上他的颈项间,喃喃问:「为何不是时候?」
「回魂术耗费时日甚长,妳独自在外,我不放心。」流墨言难得露出一丝脆弱说。
风雪海观察他,确定他真心不舍,她软化下来,亲热地蹭着他的胸膛,彷若小蛇,缠缠绕绕,势必让他臣服听命不可。
她豁出去了,美色是一计,柔情是一计,种种计谋,诱使他,逼迫他不得不帮白蕊回魂。
没想到,流墨言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挥便将风雪海推离怀中,他眼神一暗,心里似有燎原恶火,熊熊燃烧,越是求之不得,越是难以再忍。
她所做一切,无异火上添油,愚昧至极。
流墨言低哑着嗓子说:「我闭关做法之际,妳留在冥殿哪里都不要去。」
「墨言,我东海门还有要紧事,非我亲力亲为不可。」风雪海柔声抱怨说。
她努力压下不悦之情,无论他推她,说再不合理的要求,她依旧情深款款,丝毫不愿与他正面冲突。
二人各自思索,想有何方法能令对方败下阵来。
终于流墨言放下坚持道:「那至少为了我,不要再回法华门,也不要去见炎珏,他不是可以信任之人。」
风雪海暗自好笑想:「流墨言,你才是我最不可以信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