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余生录 第81章 措手不及
作者:流云兒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炎珏静待风雪海开口,他心知流墨言从不过问朝政之事,更与他毫无交情,此番前来,肯定是受了风雪海请托之故。

  可是她低首敛眉,沉吟半晌,甫要说话之际,流墨言当着炎珏的面,伸手便将她按下,风雪海抬起头来,只是看着流墨言,两人眉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炎珏真正恼火,他低哑嗓子问:「小海,妳有何事要与为师说?」

  风雪海见他不悦,嗫嚅着说:「师父……」

  还未多说几个字,流墨言若有深意地抢过话来,便道:「炎珏,你可知任春秋那厮在你背后干了什么肮脏事?」

  「我虽不知你所指为何,但你向来对朝局运作置身事外,想必明了内情之人不是你,小海,妳若有事要与为师说,但说无妨,何须劳驾冥尊来此。」炎珏目光如炬,盯得风雪海全身发麻。

  「瀛洲执掌当得像你这般事不过心,见而未觉,知其有异,仍犹作无事,炎珏真不知是我高估你了,还是你的智谋本就如此而已。」流墨言讥讽道。

  炎珏脸色一变,有山雨欲来之势。

  风雪海见此,心知终归躲不过,于是她朗声道:「青邱城主百里月对我说,玄机掌门任春秋暗地里支持蜀国,更与白虎连手,欲在人界掀起一番动荡,望师父严查此事,早做防范。」

  流墨言留心风雪海所说的话,她曾说是徐示清跟她禀明此事,这厢与炎珏说的却是百里月告知她的,可见她并未将事情据实以告,思及此,他忽尔微微一笑,心里很是受用。

  因此,他不愿拂了她的意,再出手干扰她的计划,索性就让她随心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之事,他只在一旁陪着她便是。

  「若真有此事,我自会处置,无须冥殿插手,小海,妳让冥尊来此,意欲为何?」炎珏话讲白了,甚有指责之意。

  流墨言是聪明人,知道炎珏心结已生,若自己强留在此,只怕坏了风雪海的大事。

  「雪海,貌似有人不欢迎我在此,无妨,我先去外头等妳,妳将事情说完,我们再一道回去。」流墨言温情暖语地对她说。

  语毕,他转身双手抚在风雪海肩际,极为自然地撩起她的长发,取下她颈项上的围巾,笑说:「天热,围着不舒服,我先替妳收着。」

  流墨言慢条斯理,将其细细褶好,收在衣襟,贴于胸口,挑衅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令炎珏不能接受的是,风雪海不仅没因为有自己这个师父在,而有所推拒,竟是乖顺地任流墨言摆布,她缘何情深若此?

  那些她口口声声说畏惧之事,如今想来都是讽刺,她怕得人其实应该是他这个师父,而非总强逼她的流墨言。

  只见他俩眷恋难分,流墨言附耳轻声对风雪海交代几句,而风雪海登时双颊绯红,微微点了头。

  当流墨言做完所有的事情后,他并不理会炎珏,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炎珏压抑满腔怒火,只是说:「小海,来为师这里。」

  风雪海虽表面对他言听计从,但她并不傻,加上昨日之事,她静立原地,恍若未闻,只是恭谨一拜说:「师父,请准许我调遣东海门之力,前往人界相助南国。」

  炎珏信步走至风雪海身前,极近,俯视着她,像座大山,压力倍增,逼得人神魂难定。

  她不敢抬头。

  炎珏一语不发,她等着,一直等,等不到他开口说话。

  她望向师父,但见他一脸冷厉,幽幽说:「小海,莫非妳真得不怕死,何以再与他行苟且之事?当着为师的面,亦是这般不知羞耻,妳内心可有想过顾及师门颜面?」

  风雪海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她知道流墨言行为太过,但并未逾矩,她丝毫不知师父这飞来怒火从何而生。

  虽然畏惧,她还是牵动嘴角,故作无事道:「师父,小海没有……」

  话音未落,炎珏一巴掌打来,让她跌坐于地,风雪海不可置信,羞愤已极地望着他。

  「孽障!还敢狡辩,妳看妳身上都是些什么?为何妳竟如此胆大妄为,即便流墨言逼妳,妳大可跟为师说,我定尽全力保妳周全,但是妳看妳,堕落至此,辱没师门,我炎珏再难容妳这样继续胡作非为!」炎珏胸口怒意陡增道。

  风雪海由着炎珏的眼神所及,轻抚自己的颈项间,霎时间恍然大悟,那些流墨言故意留下的痕迹,硬生生成为浪荡证据,奼紫嫣红,招摇地开展在她的衣领间。

  她委屈愤恨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不是为了炎珏这一巴掌,而是恨极流墨言的背叛。

  这身衣物,开敞大领,这般富丽,原来都是他的算计。

  每当她全然信任,全然托付流墨言之后,他总是在最后没来由地给她一记回马枪,杀得她是措手不及,身心皆伤。

  流墨言的所作所为,即便只是一个动作,也是饱含心机与布局,他要推风雪海入到绝境,不得不放弃与无尘的协议。此番她若失去炎珏的信任,不说眼前调动东海门一事不能如愿,更遑论将来她意欲达成的目的。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风雪海牙根一咬,再顾不得什么尊严,还是什么畏惧。

  她跪着扯着炎珏衣角,泪流满面,双眼氤氲无限委屈喊:「师父,小海错了,小海不该与冥尊行苟且之事,可是自从限界回来后,不知冥尊寻到什么方法,竟能入我梦来。小海力微,身边若无师父在,从来不能抗拒冥尊。」

  炎珏瞇着双目,尚存几分质疑问:「妳说得可是真的?不是欺骗为师?」

  「小海说的句句属实,师父,请您救救小海。」风雪海饮泣道。

  她的心剧烈狂跳,深怕炎珏不信她所说的话。

  书房之中,静谧无声,日落金辉,从窗棂处撒开,照得风雪海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半晌,炎珏伸手扶起她,貌似回复平静地说:「他为何能入妳梦中?」

  「这原是我与百里月联系之法,小海不清楚冥尊为何能够从中利用。」风雪海说。

  炎珏思索片刻,心知这种倚赖妖力才能施展的封印之术,断非流墨言可以任意为之。

  「百里月的封印藏于何处?」炎珏问。

  风雪海举起手,摊开掌心,一抹桃花印若有似无地绽放在其上,炎珏见状,也不多说,拉过她的手,微一运气,暗念几句术语,最后喊:「无妄无生,破!」

  只见她掌心,忽有一丝白烟飘起,风雪海并无觉得有何异样,但那桃花印瞬间消失无踪。

  一时间,两人面对彼此,无言以对。

  炎珏不会趁人之危,他将风雪海的手放下,却也不知该开口跟她说些什么。

  见此,风雪海踌躇不定,犹自含泪望着炎珏,哀然说:「师父还是不愿意原谅小海吗?」

  她哀戚地望这他,只盼他一个回答。

  但见炎珏朗如日月,清似水镜,掷地有声地对她说:「小海,妳何错之有?」

  霎时间,听他一言,往昔种种在风雪海脑中翻飞而过,缘生、缘起、缘终、缘逝,师父始终是通透坚定之人,万般过错,都源自于她,而师父却从未真正怪过她,有的只是不舍与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她为了与无尘上仙的承诺归来,心中焉能无怨,可到此刻她终于明白,追随师父,助他匡扶天下,救济苍生,是何等重要之事。

  过去,风雪海的眼里,都是些小情小爱,欲恨纠缠,从未正视自己存于世的责任与目的。无尘高洁,炎珏傲然一身,他们皆是有所为有所守之人,纵使精明如徐示清,他的万般手段,也只是为求天下太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流墨言眼中的世界,太过衰微,冥界有的仅是生灵寂灭,毫无希望。萤萤鬼火,烧尽他的人性,亦令他更加腐败。

  风雪海真心复归,她对着炎珏说:「师父,往后小海不会再做有违师门之事,小海知道自己以前执念太深,以致行差错池,但是师父次次原谅小海,我却从未醒悟,这次小海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炎珏闻言,脸色变幻莫测,他说:「小海,妳既然有所觉悟,为师亦为妳感到欣慰。」

  外头的阳光越发刺眼,将书房映出一片金光,风雪海心平无波,她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问:「师父,你可同意小海调遣东海门支持南国?」

  「随妳想做的去做,为师相信妳,若妳尚须师父相助,直接跟为师说,无须客气。」炎珏说。

  风雪海恭谨地再问:「师父,能否请你寻个理由,借调玄机门弟子昊天为我所用?徐示清回返瀛洲后,南国顿时失去谋士,若有昊天在人界代其辅佐晋王,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

  「好,我再另寻办法,只是妳说的昊天此一去,势必要与自己师父为敌,他是否真得愿意如此做?」炎珏问。

  「自然,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风雪海说。

  炎珏默然地看着眼前的风雪海,不知她为何能让昊天听命于她,他越来越分不清她是真是假。

  多么可笑,总是这样,得到了,就会心生怀疑,然后害怕失去,要得更多,妄念不外如是。

  「小海,妳搬回净修殿吧!为师担心以流墨言性格,一旦知道入梦之术被我所破会迁怒于妳。」炎珏说。

  「师父,小海不怕,要对付冥尊,我自有办法,请师父不用为小海担忧。」风雪海说。

  二人对此事没有共识,各自心有旁骛,只是都未言明。

  「小海妳去吧,他还在外面等妳,若妳不愿,告诉为师,我能让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妳。」炎珏说。

  不过一句简单的话,包含太多,竟让风雪海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只好挤出一抹微笑说:「若是冥尊责怪这种小事,小海都无能应对,那我以后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炎珏百感交陈,心想:「小海,妳还是不愿回到我的羽翼之下,受我保护。」

  他施施然送她到门口,犹作平静地说:「小海,妳去吧。」

  「是,师父,小海走了。」风雪海说。

  她前行几步,突然间回首怅然若失地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隐忍未发。

  炎珏内心一动,却仍不动如山,面色泰然,他淡然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离去,风雪海心领神会,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