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余生录 第91章 何以至此
作者:流云兒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兴许是无量宫忙到不可开交的缘故,南宫暮能抽出空来为青蕊行气治疗时,都已是夜深,他几乎都是匆匆赶来,待至天明前,又匆匆离去。

  风雪海无论他多么晚到,都会亲自来见他一面,除却关心青蕊进展,亦有表示支持之意。但流墨言于此颇有微词,他对风雪海与法华门人来往,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这两日,风雪海的性情尤为烦躁。

  她来到流墨言面前,毫不畏惧,盛气凌人,指着他便说:「要师兄来的人是你,嫌他来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有完没完?」

  流墨言看到她如此不客气,面色很是不悦,他挥开她的手道:「雪海,注意妳说话的口气。是南宫暮的修为不够,他若能早点帮青蕊治好,自然可以早点离开。」

  「我不信你不知道最近瀛洲各宫殿都忙得焦头烂额,他每日可抽出的时间那么少,当然不能专心帮青蕊,我说要让东海门的人助他一臂之力,你偏又不让,流墨言你存心跟我添堵是吗?」风雪海说得都快喷火了。

  流墨言细细看着她,不发一语,心里臆测她为何频频想要激怒自己?平日里两人虽然言语间偶有争执,但绝非像现在这般怒目相向。

  他沉吟一会儿,便说:「这事他非得亲力亲为不可,否则来日他必会后悔。」

  只要思及过去,他不能救治风雪海的往事,他就不可遏止地感到悲痛万分。

  「既然如此,你再摆脸色给我看,我便……」风雪海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下去。

  「便怎样?」流墨言挑起一边眉毛,非常不以为然地问。

  「把你赶回去冥殿,不准你再过来了!」风雪海叉着腰说。

  「哈,哈,哈……」流墨言实在忍俊不禁,他摆摆手,连继续跟她说下去的意愿都没有了,径自往前走。

  两人一直来到南宫暮面前,风雪海的脸都还是铁青的。

  「师妹,妳若当真累了,我不勉强妳非得过来不可,妳这脸色,都快把师兄我吓坏了!」南宫暮说。

  他先前虽担忧青蕊,但冥尊说她并无大碍,他自是相信不已。

  再加上能这样,日日见到青蕊,他整个人比之往常,变得轻松许多,说起话来更是玩心四起。

  「师兄,你别趁机落井下石,小心我连你一块给砍了!」风雪海喝道。

  「好好好,师兄不说便是。对了,这个给妳。」南宫暮从袖中取出数支糖偶,让风雪海转怒为喜,开心得直笑。

  这下子反倒是流墨言皱紧眉头,他对她与南宫暮感情过分好一事,本就备感不快,如今见成天对他摆着□□脸孔的风雪海,竟因为南宫暮的略施小惠,就笑成这样,他顿时觉得血冲脑门,再也难以忍受。

  「岁末时节,事务繁忙,师兄还能拨空替我做这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风雪海说。

  「那是应该的,妳与冥尊为我们做这么多,我自然必须有所表示。」南宫暮再不识相,也看得出流墨言的怒意已然不可控制,他赶忙对两人好生感谢一番。

  「师兄,你老是待到快天明才走,不怕师父发现吗?往后你早一些回去吧。」风雪海有些忧心地说。

  流墨言冷眼看着他们二人,挖苦道:「我看炎珏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说破罢了,他那样高傲自负之人,恁地会养出你们这两个没脑子的徒弟?」

  风雪海斜睨着他,正要发难,却不知何故,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软倒下去,还是流墨言眼捷手快,硬是把她捞了回来,否则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南宫暮见状,直走向前欲为风雪海按脉,可是碍于流墨言的关系,他只好先问:「冥尊,可否容我看看师妹究竟是怎么了?」

  流墨言点点头,他自然也可以为之,但他不想风雪海因此更加难受。

  半晌,南宫暮牵起一抹笑意,起身对流墨言拱手说:「恭喜冥尊,师妹有喜了。」

  话音才落,流墨言全身一僵,神色阴晴未定,看得南宫暮是一头雾水。

  他继续又说:「师妹脉象不稳,颇为奇异,敢问冥尊,这师妹有孕约莫有多少时日了?」

  流墨言不给他任何答复,只是勉力抱起风雪海,脚步却是一个踉跄,惊得南宫暮不得不倾身要去托住风雪海。

  当他无意触碰到流墨言的手,却暗自发现他的手竟有些不稳。

  南宫暮安慰说道:「冥尊,师妹暂时没有大碍,且让她休息几日,再好生养着便是,您别太过紧张了。」

  流墨言听他一说,强自按下纷乱的心绪,紧盯着南宫暮,眼底尽是诡谲难测的幽暗。

  「这件事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师父。」他嘱咐道。

  「那是当然,这是您与师妹间的私事,我岂会对别人说。」南宫暮道,他心中有些不安,却不敢显露出来。

  流墨言瞬间恢复镇定,彷若无事般,抱着风雪海转身离去。

  待到他将风雪海放至她寝殿的榻上,他退到远处,只是看她,此时彷佛有一阵黑暗迷雾,将他团团包覆起来,令得他苦痛难当。

  何以至此?

  错难再返。

  无论他做得再多,命运却像一张大网似地,熟练,毫不留情将他抓在其中,任他苦苦挣扎,终究不得脱逃。他恨天,极恨,纵使他拿风雪海的神识去赌,仍旧躲不过这苍天布的局。

  难道,这是逼他要再下一次狠手?

  流墨言举步维艰地来到风雪海身前,他伸出掌来,心烦意乱地想,趁如今她尚在昏迷,单凭他的一只手,便可以让她在没有苦痛,没有疑惑,没有悔恨,甚且没有记忆的情形下,了结这所有的一切。

  风雪海照旧回到自己身边,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屏气凝神,运气于掌,直取肚腹,在接触到她身体时,他却猛然停住,化劲为虚,将掌力尽数消散了去。

  不知何故,他竟会下不了手。

  唉,饶是他如此冷漠无情之人,也一直对杀生这件事心存忌惮。

  流墨言颓然地坐在她身旁,不知过了多久,风雪海才从昏睡中转醒。

  「墨言,我这是怎么了?」她充满疑惑。

  「妳身子不好,晕过去了。」流墨言道。

  「近几日我总有些倦意,师兄当时在旁边,他怎么说?」风雪海看着眼前人变化莫测的神情,忽然觉得不妙。

  流墨言将她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说:「他说妳有身孕了,得好好休息,不能凡事由着妳,任意妄为了。」

  风雪海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尔后双颊染上淡淡红晕,她娇羞地说:「前半段是师兄说的,后半段是你自己加的,对不对?师兄才不会管我做什么呢。」

  然后她靠在他的胸膛,甚是温柔多情地说:「虽然这孩子来得时机点不太对,但我真的很开心,墨言,你摸,这就是我跟你的孩子。」

  她抓住他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肚腹上,流墨言不由得微微一抖。

  见到她如此满足愉悦,沉浸在当母亲喜悦里,流墨言再如何怨恨,也得陪她将整出戏演下去,只要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

  .

  翌日,流墨言返回冥殿处理事务,而风雪海却被他要求躺在床上,不可起来。

  她躺到既气闷,又无聊,幸好还有芷儿在身边,她高兴得像只雀鸟,急于与人分享她的喜悦。

  「姊姊,我跟妳说一件大事,妳还是我第一个说的人呢,我有身孕了。」风雪海笑着说。

  风雪海拉着芷儿的手,举措十分亲密,这世间上,她信任的人不多,芷儿正是其中一个。

  「没想到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动作还挺快!真正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芷儿虽对流墨言不以为然,但又替风雪海感到开心,两种情绪夹杂,反倒让她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

  「我的好姊姊,别老是这样排挤他,我见你们这样,心里不舒坦。」风雪海求饶。

  「好好好,妳舍不得,那我以后把他供起来便是。」芷儿嘲弄说。

  「原来我这些天来,脾气这么糟,全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风雪海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不只脾气差,更早些,见妳天天窝着睡,没日没夜地,我还以为妳得了懒病,却没想到妳竟是有喜症了。」芷儿笑说。

  「姊姊爱说笑,那时还没有呢。」风雪海低着头,不知如何启齿。

  「如何没有?算一算时日,比那时还早一到两个月,妳便有孕了,这喜脉能按得出来,没有两三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知道。」芷儿拍拍风雪海的手,想她对这事竟什么都不懂,语意间有一丝取笑她的意味。

  听她说完,风雪海脸色一变,她再如何不懂事,也不至于会弄错这些。

  她忽然不可自抑地全身颤抖,惹得芷儿怕得紧紧抱着她,「雪海,妳没事吧?我命人去叫冥尊快点回来。」

  风雪海拉住她说:「不,不用,我没事。姊姊,妳让百里月来见我,并吩咐他,冥尊不在的时候,他才能过来。」

  待两日后,百里月从青邱城赶来,当他见到朝思暮想之人时,却发现她苍白憔悴,形容枯槁地站在他眼前。

  「姊姊,妳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可是流墨言他对妳不好?」百里月忍不住咬牙问道。

  风雪海连忙摇头,她心神难定,禁不住慌张地问:「小月,你告诉我,入梦时,若行夫妻敦伦之事,可会有孕?」

  百里月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后,他竟是万般惊恐地,走到风雪海身边,他握紧她的手,企图努力安抚她说:「姊姊,没事,有我在这里,我会陪着妳,妳不要怕。」

  风雪海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了,她彷若崩溃般,全身颤抖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何什么印象也没有?」

  「姊姊,妳……竟然什么都忘了?」百里月瞪大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然后仰天怒吼:「流墨言,这一定是你干的好事!」

  「什么事?小月,你快告诉我!」风雪海急着问。